雖然僅僅隔著八十公里,可白天時候月州縣氣溫比海濱市要高一些。
此時海濱市的槐樹剛剛抽綠,而供銷社后院的槐花已經開始打苞。
錢進蹲在煤爐前扇火,鐵鍋里騰起的青煙裹著油香向街道上飄散,把金海饞的一個勁加快腳步。
公社有豆腐坊,豆渣不值錢,金海是本地人又在供銷社上班頗有面子,輕輕松松要了兩鋁制飯盒的豆渣。
這些豆渣品質優秀,錢進得手后往案板上一扣,扣出來的豆渣白生生、軟團團的發亮,像團照進了月光的云。
錢進贊嘆一句:“行啊,金哥,你弄到了好東西。”
金海仔細瞅熱鍋里的滾油。
旁邊放了個塑料罐子,里面是白花花的凝固油脂,毫無疑問這是豬油。
凝固的油膏落入鐵鍋后,遇熱便化作金燦燦的溪流,在鐵鍋底繪出個叫人眼饞的顏色。
他忍不住問道:“這么多的豬油,小錢,你從城里帶來的?”
錢進點頭:“我在城里朋友挺多的,得知我要來咱自店供銷社上班,他們給我一些東西。”
說著他將豆渣倒進了鍋里,開始噼里啪啦的炒起來。
見此金海想阻攔他:“別啊,你你你先倒咸菜——唉,可惜了可惜了。”
“得先讓咸菜吃油,這樣才香啊,豆渣吃油厲害,你先讓它下去,咸菜吃不動油了。”
豆渣下鍋的瞬間騰起白霧,錢進手腕翻飛如打太極。
看著金海扼腕頓足的樣子,他笑道:“先炒咸菜是普通做法,我這個做法不一樣,因為我用的咸菜就不一樣。”
因為我用的咸菜本身就是用油泡出來的。
泛著油光的咸菜滿滿一大盤。
這是他剛從商城買到的醬八寶咸菜,里面有蘿卜干有地環、有豇豆有花生米有黃瓜有大蒜自然也有小辣椒。
醬八寶咸菜單吃便很好吃,已經用油水鹵過了,噴香。
如果搭配豆渣再用豬油炒,那就更香了。
金海壓根就沒見過這樣的咸菜,他看到后稀奇的說:“你們城里人吃的咸菜跟我們鄉下不一樣,這看著就好吃。”
豆渣過油,錢進將咸菜倒進去開始快炒。
泡發的豆渣在油浪里滾成金黃的雪粒子,八寶咸菜是各色的雨,小紅辣椒是跳動的火星子。
鐵勺與鐵鍋碰撞出鐺鐺脆響,像是給這暮色炊煙打著拍子。
“我哥是市里國營飯店的后廚大組長,他調教過我廚藝,這炒咸菜就是跟他學的,三煸三炒,少一味都不成。”錢進鼻尖沁著汗珠。
他把藍布工裝挽到手肘,露出常年搬貨練就的結實小臂。
咸菜在熱油里卷成小勾,裹著豆渣的焦香直往人鼻孔里鉆。
有人從后面經過直接問:“這誰家炒什么呢?怎么這么饞人?”
金海嘿嘿笑。
他本來得知要吃豆渣炒咸菜并不期待,可如今看到了錢進炒出來的咸菜可太期待了。
特別是隨著錢進停火將鐵鍋端下來后還拿出了一瓶酒!
金海一個勁的擼耳垂:“錢進同志,使不得、使不得,這瓶裝酒是好東西,你留著招待領導、招待貴客,咱不能喝。”
錢進笑道:“金哥你就是我的貴客。”
金海是實誠人,上去摁住他手臂要奪走酒瓶:“千萬別這樣,這酒給我喝是糟踐了。”
“咱不用喝酒,要不然我去打一斤七毛大曲,你出菜我出酒,好不好?”
七毛大曲是個戲稱。
供銷社賣的散酒有三種,分別是高中低三個檔次。
其中高檔酒一斤要一塊二,這叫十二特曲。
中端酒一斤賣七毛,便叫七毛大曲。
低端酒便宜,是一種劣酒,一斤兩毛錢,買的時候甚至不用酒票,這叫貳角燒。
十二特曲的銷售量極少,只有條件好的人家招待貴客才會買這個酒。
尋常時候七毛大曲便是很上檔次的待客酒,貳角燒則是農民們自己解饞用的。
錢進推開他,說道:“金哥別鬧,這酒要是打碎了咱可就要犯罪了。”
“領袖同志說過,貪污和浪費都是極大的犯罪!”
金海還真不敢使勁去搶。
錢進抓住機會擰開了酒瓶蓋,拿出杯子給他倒了滿滿一杯。
金海嘿嘿笑著一個勁說‘夠了夠了’,但酒水倒滿,他也沒有任何意見。
錢進招呼他進屋坐下。
不巧,公社斷電了。
“這樣更好,咱們來吃個燭光晚餐。”錢進去柜臺直接抽了根紅蠟燭扔了一毛錢進抽屜里。
燭火的光暈籠住粗瓷大盤子。
飽含油光的豆渣咸菜堆成小山,油星子在碗沿凝成金圈。
金海喉結滾動的聲音大得能蓋過窗外的風聲。
錢進招呼他:“吃,金哥,這里只有咱倆沒外人,不要放下筷子也不要放下酒杯,隨便吃隨便喝。”
金海嘿嘿笑。
他顫巍巍夾起一筷子豆渣,足足看了十秒鐘才一下子塞進嘴里。
頓時焦酥的外衣裹著綿軟的內里,咸菜的脆、辣子的辛、豬油的潤在舌尖跳起豐收舞。
金海使勁擠了擠眼睛然后搖頭嘆氣。
錢進詫異:“不好吃?”
他嘗了一筷子:“還行呀。”
金海擺手:“不是不是,這咋能不好吃?這個太好吃了!”
“我實話實說啊錢進兄弟,哥哥我今年42了,42年來沒吃過這樣的炒咸菜。”
“真帶勁啊。”
錢進招呼他喝酒。
‘滋溜’一聲,醇香的酒液滑入喉管,金海眼底有些泛紅。
這酒好啊。
錢進抹了把嘴邊的油花,又給金海續上酒。
夜幕降臨。
月光漫過供銷社斑駁的山墻,藍邊粗瓷碗里的豆渣渣粘在碗底,油亮亮地映著兩個男人的影子。
門口吊著的干辣椒串在夜風里輕晃,像是給這頓酒增添了一些生活氣息。
金海一杯酒下肚,錢進立馬又給添了一杯。
提起酒杯,金海看著里面澄凈的酒水感嘆:“當真是好酒,行了,小錢,你今天晚上請我又吃又喝怕是有什么條件吧?”
錢進啞然失笑:“吃個豆渣炒咸菜而已,這豆渣還是你拿來的,這能要什么條件?”
金海搖搖頭:“去年進臘月的那陣,市里安排過一個售貨員來咱社里查一些事。”
“查誰的事、查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最后被馬主任給排擠走了。”
錢進明白他的意思。
金海在隱晦的提醒他要跟馬德福對著干,就要小心馬德福的陰招。
錢進夾了顆花生進嘴里,問道:“今天送來的豆腐是怎么回事?怎么還勞馬主任親自動手銷售?”
金海笑著看了他一眼,笑容意味不明:“豆腐不是咱單位的商品,那是公社的集體產業,只是由咱供銷社協助銷售而已。”
“兄弟單位的商品入兄弟單位的賬,這個賬要是記不好,那很容易引發糾紛,所以馬主任就親自負責商品銷售和記賬工作。”
錢進點點頭。
這是不出所料的事。
腌蒜的酸爽沖開酒氣,金海瞇眼望著蠟燭燈芯跳動的火苗。
他等待著錢進繼續問供銷社的隱秘內情,但錢進不問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渣。
他沖金海舉杯,問道:“我大侄子的婚事是什么時候辦?”
金海說:“4月26號,農歷的三月二十二,找人算過了,那天是好日子,宜嫁娶、安床……”
說到這里他尷尬的抬頭看了眼錢進,訕笑道:“你們城里現在不講究這個哈?這是封建迷信。”
錢進說道:“這是傳統文化,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并非都是糟粕,其中也有很多可取之處。”
金海聞言笑起來:“喝酒,來,錢老弟喝酒。”
豆渣多咸菜多,兩人最后吃了一小半就把一瓶酒給干出來了。
金海酒量很好。
錢進只喝了二兩半,其他全是金海喝出來的。
即使這樣金海也沒有醉醺醺,只是喝的有些上頭,拉著錢進的手一個勁的給他介紹本地風土人情,介紹各機關各單位的領導干部情況。
這頓酒請的值當。
錢進把半個自店公社摸清了。
最后金海離開,錢進把剩下的豆渣炒咸菜一起給了他,讓他帶回家里去。
電工修好了變壓器,昏暗的燈光重新亮起來。
這對錢進來說很重要,意味著他又可以用上電褥子了。
本來他都打算買個靜音汽油發電機了,還好,用不著這么麻煩。
早上他又吃了水餃,速凍水餃。
熱餃子下肚、熱餃子湯下肚,錢進又是精神滿滿的一天。
他站在供銷社的柜臺后收拾鈣奶餅干。
鄉村的春風不像港口那樣帶著咸腥味,而是沾染了冬小麥的清新。
隨著積雪融化,小麥漲勢喜人,滿田野都是綠油油的顏色。
不過供銷社的氣味永遠獨特,那是混著紅糖白糖、煙絲煤油的復雜氣息。
馬德福出來上班,看到精神抖擻的錢進后面色復雜:
“小錢,你早上沒吃飯?”
錢進說:“對啊,沒吃飯。”
馬德福沉默了一下,問道:“那你不餓?”
錢進以一種滿不在乎的語調說:“我年輕嘛,早上不吃飯沒什么事,頂一頂就過去了。”
一天三頓飯是好人家的生活,城里現在還有些人家一天吃兩頓呢,更別說農村。
餓著肚子去生產隊上工是常事。
所以他說自己早上不吃飯并沒有讓其他人在意。
只有馬德福在意。
馬德福納悶了。
他是城里人,知道城里青年的肚皮多金貴,這錢進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樣?
食堂那些飯喂豬還行,讓人吃那就是故意為難人。
破宿舍都能當狗窩牛圈了,讓人住那別說城里來的干部,就是鄉下年輕人也住不慣。
偏偏這個錢進吃的好睡得好,讓馬德福是干瞪眼。
這次市供銷總社送了個老革命過來啊?
但他不在乎。
他的招數有的是呢!
上午他給劉秀蘭下了任務:
“小劉你騎自行車去外場公社的兄弟單位去學習一下,人家單位安排售貨員標兵去省城學習歸來,咱們沒機會去省城學習,就跟標兵去學學吧。”
劉秀蘭為難:“馬主任,今天是公社集市,生意怕是會很忙。”
“而錢進同志剛上崗沒兩天,我走了就他一個售貨員恐怕不行。”
馬德福笑了:“你這說什么話呢?我不是售貨員?”
劉秀蘭咋舌,急忙說:“對不起馬主任,我說錯話了。”
她見馬德福愿意來一線,便騎上自行車出發了。
等她一走,有人來招呼馬德福。
馬德福出去跟人耳語兩句,嚴肅的說:“竟然發生了這種事?這是絕對不允許的,我要親自去處理!”
他對錢進隨口說:“小錢你盯好了生意,收購員出了點事,我得去處理一下。”
說罷他急匆匆走了。
錢進笑著揮手與他告別。
這孫子的歪招可以,老母豬帶咪咪罩——它是一套又一套。
不用說,支走劉秀蘭他自己又離開,這是給錢進挖坑呢。
今天是自店公社的集市。
雖然沒有改革開放,可隨著前年那伙人的覆滅,社會風氣變得開放許多。
農村地區不再總是嚷嚷著要割資本主義尾巴了,盡管還是不允許農民做買賣,卻允許各生產隊以隊集體的名義搞點小生意。
于是公社的大集率先恢復,五天一個集,今天就是大集。
趕集日農民們自然會來買和賣。
盡管明面上還不允許私人做生意,但只要農民們找隊集體開個證明蓋個章,就可以來擺攤。
大不了公家調查的時候,就說是接受隊集體委派來擺攤的。
實際上根本沒人查。
公社并不想逼死老百姓。
從早上開始,供銷社便是絡繹不絕的來人,等到太陽高升、天氣暖和,趕集的人多了,進供銷社的人更多了。
錢進不熟悉商品價格,忙活起來很容易出錯。
他知道馬德福就想用這招等自己犯錯誤進而去打小報告或者捏自己的尾巴,所以忙歸忙,他忙的有秩序,忙的有條不紊,并不慌亂也不會犯錯。
畢竟他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高數知識雖然都還給21世紀了,但基本算數水平沒問題。
草稿紙一擺,加減乘除小意思。
唯有當地方言是個大意思!
月州縣隔著市里已經快一百公里了,自店公社又要往北一些。
這里老百姓的鄉音很雜,年輕人說話聲音洪亮、吐字清楚還好說,有些老人的話他聽的很吃力。
“同志,給我家里稱斤海兒甜的白糖。”有穿勞動布褂子的老漢敲了敲玻璃,袖口還沾著麥秸稈。
錢進忙抄起鐵皮鏟準備稱重白糖,卻在聽到海兒甜時愣住。
白糖是分級的,一共三個等級三個價格,海兒甜是哪個等級?
正好金海從倉庫扛了一卷布過來。
錢進沖他招手,他二話不說的湊過來,軍綠膠鞋啪嗒踩在青磚地上:“老叔要的是一斤特級白糖,精甜那個。”
錢進剛把印著“滬糖”字樣的牛皮紙包遞過去,門口又涌進幾個挎竹籃的婦女。
穿碎花布衫的胖嬸子指著貨架:“給我拿一合豐收煙,再要個衛生衣。”
錢進拿出來一盒香煙遞給她,婦女卻不接,胖胖的臉上滿懷疑惑的看著他。
金海笑著說:“她要的是一合,合作那個合,不是一盒子。”
“一合就是一整件,放在煙上就是一條豐收煙。”
錢進無語。
為什么說秦始皇是千古一帝?
因為人家第一個推行了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的民生方針。
全民普及普通話工作是祖國經濟發展的首要任務啊。
另外也是巧合,買酒需要票證、買煙也需要票證,但就像買酒的時候貳角燒不需要票證,買豐收煙同樣不需要票證。
否則錢進看票證也知道對方要的不是一盒煙。
錢進正忙碌。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同志,你的工作經驗太少呀,怎么賣個東西還要在草稿紙上演算?不會用算盤嗎?”
錢進猛然抬頭。
魏清歡巧笑嫣然的降臨在他眼前。
后面是張愛軍。
張愛軍看到柜臺上有炒花生米便伸手去抓。
正在給錢進幫忙的金海急忙說:“哎哎哎,那位同志你干嘛呢?”
錢進急忙說:“讓他吃讓他吃,我付賬,這是我老婆帶著我老家表哥來了!”
金海早就注意到了魏清歡。
天氣漸暖,女老師卸掉了棉衣換上了錢進送她的絨大衣。
這是淺咖色的翻領長袖羊毛大衣,有氣質翻領、有簡約的雙排扣,厚實卻修身,在滿大街一棉襖二棉褲的婦女里頭極顯氣質。
今天來見丈夫,女老師收拾的干凈清爽,未施脂粉卻已經足夠艷光四射。
不光金海早早看見她,其他顧客特別是小伙子也一早注意到她了,此時還都在偷偷瞄她呢。
錢進很驚喜:“你你怎么來了?”
魏清歡習慣性一擼袖子:“跟學校請了個假就來了唄,不歡迎呀?又有新相好了?”
她開著玩笑拿過柜臺上的算盤:“來,你賣貨吧,我幫你算賬。”
作為理科老師主科還是數學,魏清歡的算盤打得干脆利索。
錢進繼續忙活,有了魏清歡的幫忙他心里輕松手里更輕松。
人少的時候魏清歡解釋了一下:“我今天想來看你,正好大軍哥也想你了……”
“沒,我沒想。”張愛軍耿直的說。
錢進甩手:“你滾。”
張愛軍嘿嘿笑:“我剛才撒謊呢,騙你的。”
錢進也笑。
這貨竟然還玩了個土味情話變梗。
魏清歡繼續說:“大軍哥會騎摩托車,于是他騎上摩托車帶我過來了。”
“幸虧有摩托車,否則我想來一趟不容易呢,坐客車怕是得坐半天時間。”
金海磨磨蹭蹭的過來打招呼問錢進:“這是你對象?”
錢進給兩人做介紹。
得知魏清歡還是海濱市里的老師,金海對她肅然起敬,然后他提了個不情之請:
“我家大小子結婚后就得要孩子,估計兒媳婦明年生孩子,到時候錢老弟你們兩口子來一趟呀。”
“我們當地有說法,孩子剛出生看見誰就長得像誰。”
他還給兩人講了個笑話:“說是《水滸傳》的那個清河縣也有這樣的說道,然后武大郎和武松出生的時候,武松坐起來一打眼看見了家里的大衣柜。”
“于是他后來長得又高又壯,跟個大衣柜一樣。”
“武大郎的視線被弟弟擋住了,他著急就往旁邊一看,結果旁邊是個水甕……”
錢進和魏清歡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錢進忽然覺得不對:“如果你兒媳婦生的是閨女,第一眼看見魏老師那很好,如果生的是兒子呢?”
“那就讓他第一眼看見錢老弟你呀。”金海一句話把高度給拔升了。
錢進一拍手說:“這事說定了!”
魏清歡悄悄擰了他一下:“你還當真呀?人家的大孫子長得要是真像你,你看我怎么整你!”
又有顧客上門,錢進繼續忙活。
金海幫忙翻譯、幫忙介紹商品,魏清歡幫忙算賬,錢進的工作壓力銳減。
一上午的活沒什么問題。
會計趙大柱偶然來到大堂一看,看到魏清歡后也挺吃驚。
他仔細打量魏清歡戴的首飾和穿著,然后再看錢進的目光便飽含深意了。
等他看到金海在給錢進幫忙,猶豫了一下后,也上來幫了兩把。
錢進的工作更沒有壓力。
他服務熱情、出手豪爽。
農民們進一趟供銷社不容易,買東西一分一厘都得計較清楚。
所以錢進但凡稱重就大方的給高稱、不管買什么他都挑高質量好品質的給顧客。
顧客們心滿意足,對他贊不絕口。
金海和趙大柱對視一眼,有心想說什么守著顧客和魏清歡、張愛軍這倆陌生人又不便出口。
現在的集市剛恢復,攤位少貨物少,所以不像21世紀的農村大集能持續到中午,基本上十點就開始散集,到了十點半便沒什么人了。
見此趙大柱回到自己辦公室,金海也去倉庫繼續忙活。
錢進打開宿舍門鎖送魏清歡進去休息。
他將一把算盤拿了出來,拎著給趙大柱送了過去。
趙大柱是會計,總是需要盤算。
而他又是個普通會計,私人的算盤已經很破舊了。
不光是盤子斑駁,珠子也已經開裂,甚至有幾根柱子出了問題,被他自己換了木柱以勉強使用。
錢進將新算盤遞上去,說道:“趙師傅,感謝你剛才的幫助,這是我托我對象從家里帶過來的禮物,請務必收下。”
這算盤自然是他在商城買的。
相比當下的尋常算盤,他選購的這款算盤品質好多了。
不管盤子還是珠子都是實木制作,用的是緬甸花梨,又叫大果紫檀。
這種木頭材質堅固、密度高、自重大并且耐腐蝕耐摔打,算珠對撞聲音清脆悅耳。
盤子整體用的是榫卯工藝,穩固牢靠,扣合緊密,外面涂了木色漆,粗看起來恍若一體。
而珠桿用的是黃銅,別致古樸,經久耐用。
趙大柱是行家,一看這算盤就知道是個高檔貨,他當場便站了起來,一時之間攤開手不知道說什么好。
錢進懇切的說:“請趙師傅多諒解,我私下里打聽過你的為人,然后被你的清白自重所打動。”
“正好我家里有這么一款朋友送的算盤,我妻子是數學老師,朋友認為她用得上。”
“但她實際上是用不上的,這算盤留在我家里是明珠暗投了,如今送給趙師傅你,我認為才是它的歸宿!”
趙大柱咳嗽一聲,說道:“小錢你你客氣了,我剛才沒幫什么忙,你把這拿回去……”
“我拿回去就不好看了,趙師傅你留下吧。”錢進態度懇切。
“我并非是給你送禮,其實是送束脩,學生給先生送束脩,以后我免不了要麻煩你,向你學習,還望趙師傅到時候不吝賜教啊。”
說完這句話,他放下算盤就走,出門的時候把門給拉上了。
趙大柱呆呆的看著漂亮的算盤,再看看自己那把破殘的老伙計。
這是美妾與黃臉婆的差距!
他看向窗外嘆了口氣。
這禮不好收,但自己或許可以收下。
錢進這小伙子看起來平平無奇,可他妻子卻絕不是一般人。
那么,馬德福這次恐怕沒那么容易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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