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
“偽帝任命的三大總督,一起在兩廣整軍,諸位愛卿怎么看啊?”
衛嘉瑞面無表情的問道。
本以為南王傅皓軒稱帝,能夠吸引大虞的火力,他可以躲在后面慢慢積攢實力。
怎奈計劃沒有變化快,虞朝三大總督齊聚廣州,打破了他的幻想。
從地理位置上看,他的地盤恰好處于傅皓軒和三大總督中間。
“王爺,這是偽朝的陰謀。
他們企圖制造軍事壓力,影響我們的戰略決策,把我們帶偏。
敵人越是反對,我們就越要實施。
剛剛經歷了勤王大戰,眼下是敵軍最虛弱的時候。
與其等敵軍打過來,不如主動出擊收復兩廣,斷了偽朝的最后希望!”
兵部尚書方克誠率先回答道。
戰場上的連戰連捷,讓他們克服了對李牧的恐懼。
從明面上的資料來看,兩廣勤王大軍折損過半,正是大反攻的最佳時機。
如果不把握眼前的機會,一旦讓敵人恢復了元氣,后面的仗就更難打了。
“方大人,此言差矣!”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各路義軍在反虞從時候,大家是盟友。
一旦推倒虞朝,情況就會發生變化。
李牧那賊子,可不好對付。
以我們的實力,即便能攻克兩廣,也要付出不小的損失。
亂世爭龍已經開啟,如果消耗了太多的實力,后面怕是……”
丞相昌君逸當即反對道。
倘若能夠攻克兩廣,那么付出再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怕怕就怕他們還沒拿下兩廣,大虞朝就先一步崩潰。
到時候盟友比敵人,主力外出作戰,被人抄了后路就麻煩了。
白蓮圣國本身就是最大的反面教材,如果不是把大量主力放在前線,也不會丟了老巢。
老巢不丟,現在遍布東南的義軍統帥還是白蓮圣皇。
三大異姓王就算再有想法,也只能先憋著。
“丞相,恐怕由不得我們。
現在我們的控制區,主要分布在江西、湖廣、浙江一帶。
官軍發起反攻,第一個針對的目標就是我們。
北邊是南王的地盤,往西是東王的勢力范圍,我們想要擴張勢力,也只能往南邊打。
不攻取兩廣,那就只能去云貴福建。
云貴的情況,我們都很清楚,地方太窮了。
不僅無法提供財稅,還會增加圣國的負擔。
福建的經濟情況雖然不錯,可是戰略價值太低,境內全是山地。
最關鍵的是不產糧食,即便是拿下了福建,也增強不了圣國的實力。”
方克誠當即反駁道。
亂世爭雄是殘酷的,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
明知道兩廣不好打,迫于局勢需要,他們還是只能硬著頭皮上。
除非放棄南下戰略,提前挑起義軍內戰。
不過這么一來,朝廷就要樂瘋了。
他們能夠做大,全靠北虜入寇,牽制了大虞的主力。
在北虜入侵前,義軍還被官軍壓著打,湖廣差點兒全丟了。
江西也丟了部分州府,浙江戰場同樣沒占到便宜,南京兩淮等地都在朝廷手中。
義軍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際,稍有不慎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好不容易才翻了身,獲得了戰略主動權。
一旦發生內斗,現在的大好局勢,都會全部消失。
能從亂世中脫穎而出的,都不是傻子,自然不能干這種便宜朝廷的事。
即便是私底下,三路義軍之間爆發了不止一次沖突,高層還是默契的選擇了壓制矛盾。
“方大人,別說的那么絕對。
除了攻取兩廣之外,我們還可以繼續北上攻克襄陽,挺進中原大地。
自古都是得中原者得天下,占據河洛大地,造成的政治影響絲毫不弱于拿下南京。
到時候天下人心歸附,再調頭收拾兩廣的虞軍,那就簡單多了!”
吏部尚書黃山雁給出了新方案。
湖廣戰事即將進入尾聲,距離中原大地,他們就剩最后臨門一腳。
占據江西湖廣浙江等地的白蓮圣國,只是爭奪天下的一路的義軍。
可如果再奪取了中原大地,那么立即就會變成天下最有機會鼎定天下的諸侯。
“黃大人,收益和風險從來都是對等的。
偽朝不是傻子,不會看著我們奪取中原大地。
即便是僥幸攻入中原,也會讓我們陷入眾矢之的。
各路義軍都不會看著我們逐鹿中原,搞不好他們還會聯合虞軍,一起給我們下絆子!”
“好了,本王決定揮師南下攻取兩廣。
大家做好戰前準備工作,大軍秋后出征!”
見爭執不斷擴大,衛嘉瑞當即拍板做出了決定。
人生無常,命運最喜歡捉弄人。
當年的東進派,沒有保住兩廣,一路打進了南京城。
他這位堅定的西進派,結果云貴糟糕的道路,拖住了他進軍步伐。
尚未打進蜀地,廣西就先丟了,只能被迫調整戰略方向北伐。
反倒是當年的北伐派,成功打進了蜀地。
大家都拿了別人的劇本,演繹著不同的人生。
從個人角度出發,他自然想奪取中原鼎定天下。
怎奈實力不允許。
中原和南方地區不一樣,開啟逐鹿中原副本,離不開一支能征善戰的騎兵。
自古以南統北失敗,最大的原因就是缺少戰馬。
在平原大地上,用步兵打騎兵,純粹是地獄副本。
搞不好朝廷只需派出幾千精銳騎兵,就能夠在數十萬義軍中殺個七進七出。
即便是義軍能夠取勝,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做到的。
做不到兵貴神速,北伐戰略就是一個笑話。
虞朝三大總督正對著他虎視眈眈,一旦讓人家完成了整軍,那就要腹背受敵。
權衡利弊之后,衛嘉瑞覺得還是先取南方。
只要攻克兩廣大地,福建和云貴地區,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到時候缺馬的問題,也可以得到緩解。
南方的馬,個頭趕不上蒙古馬,那也比沒有的好。
時光飛逝,一晃又過去了兩月。
廣州大營。
數萬將士頂著烈日,揮汗如雨的訓練。
“天氣這么熱,我看一些士兵都暈了過去,這么訓練不會出問題吧?”
李原皺著眉頭問道。
雖然身居高位,但他也是行伍出身。
高強度的訓練,確實能夠更快訓練出精兵。
不過這是有限度的,一旦超越界限,人就被折騰廢了。
對他們這些大人物來說,底層士兵就是一組數字,但訓練過程中的損耗也不能太大。
折騰的太狠,激發了士兵的逆反心理,戰場上會被人放冷箭。
“放心吧,叔父。
訓練新兵,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們都有經驗。
有人暈倒,主要是平常營養不良。等在軍中養上幾個月,情況就會好轉。
您看那些老兵,哪一個不是身強體壯。
現在的訓練,只是一個開始,真正的高強度訓練還在后面。
我們的士兵,從來不缺乏韌性。
伙食跟上,軍餉發足,軍心士氣就不會出問題。”
李牧淡定的回答道。
虞軍戰斗力差,很大程度上都是錢糧不濟導致的。
給一群餓著肚皮的士兵談忠義,那就是一個笑話。
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大道理,大家更關心下一頓吃什么,什么時候發軍餉。
大家的生活,本來就苦。
訓練過程中的怨氣,只要一頓肉,就能夠平息。
足額發放的軍餉,更是收獲軍心的利器。
李牧喜歡和其他虞軍聯合作戰,不是指望隊友們發揮多少作用。
主要是通過對比,培養士兵們的歸屬感。
同僚們吃糠咽菜、餓肚皮的時候,他們能夠吃飽,就是一種幸福。
同僚們被克扣、拖欠軍餉的時候,能夠領到足夠的軍餉,也是一種幸福。
“平時多流汗,戰事少流血。”
日常訓練苦,那是大人愛兵如子,要記恩。
每次聯合作戰之后,麾下士兵的忠誠度,都會大幅度提高。
把外放出去舊部召集過來,補充滿編制后,跟著大家一起訓練。
看似在給自家岳父、叔父賣人情,實際上也是做給嫡系親信們看的。
有資源背景的將領,脫離了團隊之后,日子都過的如此苦逼。
他們這些沒有政治資源的將領,倘若離開了團隊,那就更沒法活了。
稍微了解點兒局勢,就知道朝廷欠餉是常態。
能夠拿到足額的軍餉,才是大虞軍隊中的另類。
“難啊!”
“按照你定下的標準,軍費開銷實在是太大了。
最近這些日子,我這個湖廣總督,一共才籌集了二十萬兩軍餉。
為了這些錢,我這張老臉都搭了進去,在收復湖廣之前,很難再有收獲。”
李原一臉無奈的說道。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受財力上的限制,李牧送過來的兵,他硬是不敢收。
沒有別的原因,接收過來之后,就要負責士兵的軍費開銷。
從湖廣撤出來的部隊,正嗷嗷待哺,需要他發餉養活。
以往朝廷留下的欠餉,他可以假裝沒看見,但現在部隊的日常開銷總得負責。
二十萬兩白銀拆分成五個月使用,每個月僅有四萬兩的預算。
除了部隊之外,總督衙門還有一幫人,需要他負責養活。
以自家私軍為核心,加上湖廣撤下的部隊,一共整編出了八千人的軍隊,就被迫停下了擴軍步伐。
“能夠籌集到錢,就算不錯了。
你這個湖廣總督,現在就是一個空殼子。
從湖廣流亡過來的士紳商賈,肯拿出錢來支持,都是給面子。
我這個閩浙總督,還有一個省的地盤在手,也就籌集了一百萬兩,其中還有不少是口頭許諾。”
景國良跟著叫苦道。
在不加稅的情況下,能夠在兩個月內,籌集出這么多軍餉來,換成文官總督早就樂瘋了。
什么時候,見過士紳商賈主動掏錢,贊助朝廷平叛的?
就算是給錢,那也只是嘴上說的好聽。
真到了掏錢的時候,一個個又變成了鐵公雞,然后就各種叫苦。
這些都是傳統技能,足夠拿捏地方官府。
想要獲得更大力度的支持,那就拿出實際的利益進行交換。
景國良能夠籌集到軍餉,自然是采取了非常手段。
為了讓他們“自愿募捐”,李牧麾下的水師都被借了過去。
最近這些日子,嚴查福建海域的走私貿易。
抄家滅門不至于,不過逮住了走私販子,高額罰款還是要繳納的。
想要船隊順利出海,只要及時向總督衙門募捐一筆“討賊餉”即可。
根據船舶噸位,每艘征收300兩到3000兩不等。
不光福建在搞“自愿募捐”,舞陽侯這邊也沒有閑著。
朝廷控制區域,都在征收討賊募捐。
不給錢私自出海的,逮住了就是募捐額度的若干倍罰款。
基本上是看人下菜,錢財越多罰款額度就越高,最少也是十倍起步。
海商給不起的,那就找幕后的股東追繳。
玩法和明末的鄭氏海盜有些類似,區別在于這是官方性質。
對拒絕繳納的商賈,清算也不是在海上動手,而是陸軍直接過去堵門。
哪怕各家在海上有不小的力量,面對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的對手,也只能暫時壓制住怒火。
“山東世家案”的含金量,正在不斷攀升。
可以搗鼓山東世家案,就可以策劃福建世家案,兩廣世家案。
越是家大業大,就越不敢冒險。
“自愿募捐”固然肉疼,可是和叛軍的血腥屠戮相比,那就完全不值得一提。
總督衙門只是分一塊肉,叛軍卻要拿走他們的全部。
懷柔政策,那是搶完之后,所采取的措施。
本質上造反,就是用暴力手段,對財富進行重新分配。
不把錢從他們的地窖中拿出來,那么造反的意義何在?
到朝中彈劾,沒有任何意義。
朝廷無力支付平叛經費,下面的人不放開手腳搞錢,天下就要易主了。
即便是要在朝堂上進行報復,那也要等平定了白蓮教叛亂之后。
“你們兩個大總督在這里哭窮,也不怕被人笑話。
大家的轄區,都是天下難得的富庶之地。
現在養兵成本高,那是糧食價格居高不下。
只需收復幾個州府,解決了軍糧問題,軍費壓力就會大減。”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這個四省總督,也沒比你們富裕多少。
江南那邊一個銅板的收入都沒有,兩廣這邊軍費開銷太大,財政一樣嚴重赤字。”
覺察到兩人的眼神不對,舞陽侯急忙拒絕道。
出兵幫忙可以,但是出錢不行。
能夠大肆擴軍,還是山東世家的無私奉獻,和北虜送來的大禮包。
這些費用,從一開始就劃撥到了軍中,并沒有到他這個總督手中。
兩廣的財政收入,要用于收復江南和戰后重建,沒有一分是多余的。
“不是要錢!”
“錦衣衛傳來消息,叛軍在東南地區的兩大反賊,私底下又接觸了。
大概率是商議北伐中原,或者是要南下進攻兩廣。
現在是盛夏,待到秋收之后,敵人就會出兵。
到那個時候,新兵訓練也差不多結束了,可以把部隊拉到戰場上和敵人過過手。
主戰場放在那邊,不能由敵人定,我們必須掌控戰略主動權!”
李原搖了搖頭說道。
組團巡視營地,本身就是為戰爭做鋪墊。
戰爭時期,實力就是話語權。
東南三大總督中,就數舞陽侯麾下的軍事實力最強,遠超另外兩大總督。
在選擇主戰場、戰機的時候,注定繞不開舞陽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