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炮擊!”
李牧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說道。
為了打叛軍一個措手不及,這次行動沒有攜帶重型火炮。
前期進展非常順利,直接平推到了桂林府城。
到了攻城的時候,弊端就暴露了出來。
普通的野戰火炮,對城墻的破壞太小。
繼續炮擊下去,除了偶爾擊殺幾名倒霉蛋敵軍士兵外,沒有任何意義。
“李指揮使,不攻城了么?”
賈博疑惑的問道。
為了收復桂林,他們可做了不少準備。
事到臨頭的時候,象征性的試射幾炮后,就停下了動作。
這明顯不符合一鼓作氣,迅速收復桂林的計劃。
“賈大人,賊軍加固了城防,冒然發起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反賊的西征大軍,此時正在返回的路上。
倘若城內的賊軍龜縮不出,我們就聯合云貴聯軍圍點打援,吃掉叛軍的西征軍團。
先行圍困敵軍,等待局勢進一步發展吧!”
李牧一臉淡定的解釋道。
攻城的方法,一共就那么幾種。
在敵人不犯錯的情況下,想要攻克桂林,要么長期圍困叛軍,要么不惜代價進行強攻。
從剛才的試探可以看出來,守軍的戰斗意志還是不錯的。
強行攻城,即便有重型火炮,也沒有那么容易。
與其把目光放在桂林身上,不如從全局考慮問題。
干掉了西征軍團,白蓮圣國內部的平衡,就被強行打破了。
“能夠打到桂林城下,我們的戰略目的就達到了。
只要能夠圍困桂林,朝廷那邊就能交代過去。
接下來的圍點打援,成功了固然最好,失敗了也無妨。
重點還是圍困桂林,別讓賊首給跑了!”
張思翰笑著說道。
圍困桂林城,看似戰線只推進了百余里,但造成的政治影響卻是巨大的。
作為白蓮圣國的首都,只要對桂林保持攻勢,那就是大功一件。
至于什么時候能夠攻破城池,其實并不那么重要。
這是官場上的人情世故。
廣西方面軍在戰場上的表現,現在已經非常耀眼。
繼續下去的話,那就顯得大家太無能了。
適當的展示困難,不僅能凸顯攻城難度,還可以降低同僚的敵視。
在這種背景下,一直催促著出兵的張思翰,此刻自然要轉變立場。
至于后續的戰斗,哪怕立下再顯赫的功勞,也比不上活捉稱帝的賊首史榮軒。
西征軍大營。
“王爺,現在不能回桂林。
斷后的部隊,再怎么虛設旗幟,終歸存在著破綻。
大軍撤離的消息,瞞不了多長時間。
一旦讓云貴聯軍收到消息,他們必定會追上來。
廣西的偽朝官軍圍著桂林不攻,明顯是布置好了陷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如果不能迅速擊敗敵軍,我們就會腹背受敵!”
傅三七開口勸說道。
隨著廣西方面軍的不斷勝利,他這個逃跑主帥的含金量,也隨之上升。
同樣是打敗仗,最起碼他保住了性命。
在第二次交手的時候,他更是帶著部隊全身而退,為圣國保住了有生力量。
尤其是帶著部隊西進之后,他還取得了顯赫戰績。
如果不是民團和云貴土司加入戰爭,沒準就拿下了昆明。
以戰績證明了,不是他傅三七無能,完全是對手太厲害。
“傅丞相,圣皇的圣旨是限我們十天內返回圣都,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天。
如果不趕緊回去,圣皇那邊該怎么交代?”
衛嘉瑞憂心忡忡的說道。
作為白蓮圣國三大異姓王之一,看似手握重兵、位高權重,實際上他的處境并不好。
同樣是原始股東,就數他這一系實力最弱。
另外兩位異姓王,進攻的都是沃土,唯獨他在西南吃土。
大家的戰績都不差,但論起收獲來說,就數西征軍團最少。
同努力沒有關系,純粹是地方窮,搜刮不出那么多油水。
就連大軍日常消耗的戰略物資,也大都靠后方供給,完全沒法自給自足。
相比之下,東線和北線情況就要好的多。
完全以戰養戰不現實,卻也能自行籌集軍中需要的大部分戰略物資。
這些現實問題,直接反饋到了話語權上。
“王爺,圣旨存在滯后性,幾天前的局勢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如果官軍全力進攻桂林城,我們就算星夜兼程,也要趕回去解圣都之圍。
可偽朝官軍只是圍困桂林,并沒有攻城的意思。
搞不好圍困圣都的只是小股官軍,被人誤認為偽朝官軍的主力。
真正的官軍主力,正在半道上等著我們。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為了大軍的安全起見,請王爺下令繞開桂林府,直接前往湖廣和北伐軍匯合!”
傅三七神色嚴肅的說道。
能夠多次從戰場上撿回有一條命,靠的就是趨利避害。
明知道前路有坑,繼續往里面踩,那就是腦子有病。
在生死面前,圣旨也要靠邊站。
白蓮圣國建立不到兩年,許多人對史榮軒的印象,還是從前那位教主。
敬畏之心,并沒有那么強。
抗旨不遵的罪名,在白蓮圣國內部,也不是株連全家的重罪。
下面的將領抗旨不遵,那也是時有發生。
只要能夠打勝仗,無非是被訓斥幾句,罰俸一段時間。
處罰都是虛的,白蓮圣國官兵們的俸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倒不是史榮軒吝嗇,舍不得給手下人發錢。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太過舍得,這才導致圣庫的錢一直不夠花。
“哎!”
“罷了!”
“為了大軍的安全,為了圣國的偉業,我就抗命一回。
圣皇若是怪罪下來,本王一力擔著便是!”
衛嘉瑞故作為難的說道。
內心深處,他早就想去湖廣了。
云貴這破地方,同廣西的情況差不多,自然條件一個比一個差。
在這里窩著,豈能比得上去湖廣的廣闊天地。
故意拖到現在,純粹是為了政治需要,進行的一番表現。
桂林府。
“混賬東西!”
看著前線傳來的消息,史榮軒忍不住怒罵道。
下令調西征大軍回來,可不是他瞎折騰。
桂林府,作為白蓮圣國的首都,肯定不能白白丟了。
無論從軍事上看,還是從政治上來說,桂林保衛戰都必須打。
最好是能夠擊敗廣西方面軍之后,再主動放棄桂林。
目前集結在桂林的兵力,無疑是沒有能力完成這項任務。
其他各路大軍,又有各自的戰場,唯一的機動兵力就是西征軍。
現在西征軍為了自身的安全,直接繞開桂林去了湖廣,留守圣都的部隊反而成了殿后部隊。
接下來他們不光要面臨廣西方面軍的圍攻,還有可能遭遇云貴聯軍的落井下石。
“圣皇,息怒!”
“鎮西王選擇繞路,也是迫于無奈。
偽朝云貴聯軍追的太緊,他們無法擺脫敵軍的糾纏。
城外的廣西兵又對圣都圍而不攻,仿佛就像在釣魚。
西征軍繼續趕赴桂林匯合,確實充滿了兇險。”
吳澤楷忐忑的勸說道。
鎮西王干的不道義,為了自身的安全,居然無視了圣都的安危。
這樣的舉動,對任何君主來說,都是無法容忍的。
可是現在情況特殊。
遭遇官軍四面圍攻的白蓮圣國,此時已經岌岌可危,經不起任何內耗。
如果追究鎮西王的責任,搞不好白蓮圣國就分裂了。
都是從亂世中殺出來,手中還有二十余萬大軍,人家可不會因為一封詔書就坐以待斃。
做大的不光是鎮西王,東平王和平南王同樣是白蓮圣國中的兩大山頭。
反倒是屬于白蓮圣皇的嫡系力量,因為前面三次廣西會戰的失敗,遭到了嚴重削弱。
現在的白蓮圣國,實質上已經出現了主弱臣強的局面。
沒有鬧出亂子,全靠史榮軒的政治手腕強,能夠平衡三王之間的勢力。
“哼!”
“西征軍覺得危險,難道圣都就不危險了么?
為了等待他們過來匯合,我們沒有第一時間撤離,慘遭偽朝大軍三面圍困。
史榮軒近乎咆哮的說道。
實在是太坑了。
西征軍不遵守命令,打破了他的戰略計劃。
此時的白蓮圣皇,已經是進退兩難。
若是下令撤退,很有可能被官軍有機可趁,讓撤退變成潰敗。
留下來固守桂林,同樣充滿了風險。
萬一云貴聯軍,不趕赴湖廣增援,而是跟著過來參與圍攻。
兵力不足的桂林城,淪陷只是時間問題。
“圣皇,事已至此。
追究鎮西王的責任,也是于事無補。
當務之急,還是全力籌備圣都保衛戰。
從搜集到的情報來看,城外圍困我們的敵軍兵力,一共也就四萬上下。
圣都城墻堅固、糧草充足,足夠五萬守軍半年所需。
只要我們嚴防死守,不給敵軍可乘之機,堅守半年問題不大。”
史啟川開口安慰道。
對白蓮圣國來說,固守圣都半年時間,已經足夠給各方一個交代。
倘若半年之內,前方戰線還沒有大的突破,那么也沒必要操心了。
“嗯!”
“傳旨,朕不忍城中百姓遭遇兵禍,允許百姓自行離開。
勒令各部維持好秩序,確保百姓有序撤離。
偽朝官軍最是貪婪,提醒百姓們不要攜帶財務,最好是直接扮作難民。
安排我們的人混入其中,引導百姓向偽朝官員求救!”
史榮軒冷漠的下令道。
終歸是一代梟雄,短暫的失態之后,很快就恢復了理性。
不忍百姓遭遇兵禍,純粹是扯淡。
此時把人趕出去,那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想要死守桂林。
城中囤積的物資雖然不少,但儲備的柴薪卻嚴重不足。
趕走了百姓之后,拆掉房子就是現成的柴火,固守的條件全部具備了。
順便還能給敵軍增加麻煩。
若是敵軍放任不管。
這出城的十幾萬人就會變成蝗蟲,向廣西大地席卷而去,禍亂敵人的后方。
倘若官軍出手救濟,所需的錢糧,又是一筆巨額開銷。
本來大虞軍隊的軍費就匱乏,再增加十幾萬張嘴出來,光吃飯問題就很難解決。
大營中。
“指揮使大人、巡撫大人……大事不好!
賊軍驅趕百姓出城了!”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臉色當即大變。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巡撫大人,安排人賑濟災民吧!”
李牧平靜的說道。
搶先發起大戰,就是擔心賊軍來這一出。
大量的百姓變成難民,需要朝廷進行賑濟,勢必會增加地方政府的財政支出。
對收入全靠撥款的廣西巡撫衙門來說,這無疑是天大的麻煩。
明知道燙手,偏偏還不能拒絕。
大虞雖然腐敗,但秩序依舊存在,賑災本就是地方衙門的義務之一。
尤其是事情放到了臺面上,如果不能妥善處置,在場眾人的名聲都會受到影響。
“李指揮使,先借一萬石糧暫用。
本撫立即安排人從后方調糧,糧食抵達之后,第一時間歸還軍糧!”
張思翰神色凝重的說道。
本以為開啟了桂林攻防戰,接下來就是他的高光時刻。
萬萬沒有想到,高光時刻沒有迎來,麻煩卻先找上了門。
“可以。
不過本將先聲明,軍糧都是精米,后面也必須還上精米。
若是隨便進行糊弄,本將可不答應!”
李牧平靜的說道。
這可不是他敲竹杠,按照大虞律規定,戰爭時期南方士卒們供應的口糧就是精米。
作為一名有節操的將領,自然不會在這上面省錢。
“李指揮使放心,還回來的自然是精米,本撫會親自盯著。
不過還有一事,需要勞煩你幫忙。
前線官員不足,還請借我一營兵馬,輔助完成難民安置。”
張思翰一口答應道。
內心深處,此時他已經慌的不行。
借糧容易,還糧難。
為了確保賑災順利進行,巡撫衙門采購的糧食,全都是最廉價的雜糧和糟糠。
精米這種昂貴的東西,一些小地主都沒法天天吃,怎么可能給供應給難民。
論起價值來說,一萬石精米足以頂得上十幾萬石糟糠。
拿這么昂貴的糧食賑災,他的內心在滴血。
可是沒有辦法,不管怎么樣,總得先把難民命給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