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了接管指揮權,李牧再次忙碌起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整,不光兩廣的部隊恢復了編制,其余各省也在積極恢復武備。
湖廣組建了五鎮募兵,江西和浙江各自組建了兩鎮募兵,福建的官軍也進行了改組,整編出了三鎮募兵。
除了這些部隊外,三位總督都組建了各自的督標,人數大約在三到五千。
新編的這些部隊,除了劃到浙江的景逸風所部外,其余各軍骨干都是從李牧麾下抽調的。
在任用“自己人”上,三位勛貴系大佬的立場,都出奇一致。
一眾勛貴子弟紛紛身居高位,走上了歷史舞臺。
大量的將領被抽調離開,雖然影響了兩廣六鎮的戰斗力,也讓這些部隊變得純粹起來。
這次圍剿傅逆,多省官軍一起聯合行動。
光動用的募兵,都超過了二十萬。
加上配合作戰的衛所部隊、殘存下來的民團武裝,總兵力足有三十多萬。
需要動員的民夫,更是高達八十萬。
臉皮厚一點,完全可以對外宣稱百萬大軍。
歷史書上記錄的百萬大軍,大多數時候都加上了民夫人數。
如此多的部隊,若非各軍主將多是他的舊部,李牧一樣抓瞎。
軍令如山不假,到了具體落實上,還是要看實際情況。
隨著朝廷的衰落,各地官軍在執行上級命令時,經常出現陽奉陰違。
為了保障命令順暢,大家都喜歡提拔親信。
親信的能力或許不是最強,但架不住這些人聽話,能夠按照主帥意志執行。
換成其他人,能力或許是上去了,能不能指揮順手,那就得考驗運氣。
沒有完善的權力體系約束,要確保將領們嚴格執行命令,任用親信成了最好選擇。
“侯爺,這是各省軍隊的基本訊息,包括將領名單身份背景、大軍駐扎、兵力配備、物資儲存。”
蘭林杰一臉疲憊的說道。
李牧這個當老大的忙了起來,他這個師爺的工作量,也變得更大啦。
為了適應需要,幕僚團隊先后進行了兩次擴編。
除了蘭林杰之外,幕僚隊伍中陸續進了幾名舉人、秀才,共同配合李牧處理政務。
“放在那里好了,我后面慢慢看。
當務之急是趕緊催促一下各地,加快速度籌集糧草。
秋收已經進入到了末期,叛軍隨時可能發起戰爭,我們必須加快備戰步伐。”
李牧神色凝重的說道。
勛貴總督的優勢是軍事,那么短板就是政務。
大家都沒有在管理地方的經驗,一下子身居高位,境內治理還是落在了文官身上。
偏偏大虞朝的文官,墮落的不像話,一個個都鉆進了錢眼里。
什么大局不大局的,這些家伙都無所謂。
太和殿。
“為什么關中會在此時爆發叛亂?”
永寧帝厲聲質問道。
一般的農民起義,大都發生在青黃不接的時候。
秋收這種時間點,正是大家一年中手頭最寬裕的時候,完全沒必要冒著殺頭的風險造反。
“陛下,臣彈劾陜西巡撫貪婪無度,肆意加征……”
督察御史的彈劾,變相的給出了答案。
地方衙門在正稅基礎上加征,這是大虞朝的常態。
引發農民起義,這頂多算一根導火索,真正原因還是天災。
干旱少雨,導致糧食嚴重減產。
本來百姓的日子就苦,偏偏地方官沒有看到,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在原有的基礎上再次進行了加征。
不堪重負的百姓,壯著膽子和征稅的差役理論,慘遭毆打。
在白蓮教的鼓動下,關中多地爆發農民起義。
前面遁入山中的義軍,也趁機殺了出來,掀起了反虞暴動。
點燃火星的關中大地,很快成了義軍的溫床,滋生出了大大小小的義軍,將八百里秦川攪得天翻地覆。
見局勢失控,蓋子捂不下去了,陜西巡撫衙門才向朝廷進行報告。
“混賬!”
“簡直是無法無天!
一個個肆意妄為,目無君父,活該……”
永寧帝當即怒罵道。
罵的是陜西巡撫,還是起義的關中百姓,又或者是兩者皆有之、
這不是群臣所知道的,大家只知道皇帝很生氣,后果非常嚴重。
為了降低存在感,一眾大臣紛紛低下頭顱,避免目光和永寧帝對上。
“諸位愛卿,陜西爆發叛軍,大家可有平叛方案?”
發泄一陣之后,永寧帝強忍著怒氣詢問道。
關中大亂爆發,讓剛剛安穩下來的大虞朝,再次陷入了危險境地。
本次大亂爆發,最直接后果就是蜀地局勢,再也無力回天。
朝廷沒有能力多線開戰,鎮壓這次關中叛亂,只能速戰速決。
戰事一旦拖延下來,不光蜀地局勢受到影響,江南戰場也會發生變化。
“陛下,當務之急是趕緊封鎖消息,切勿讓事情傳到南方。
江南會戰即將開啟,此時收到陜西淪陷的消息,很容易動搖軍心。
鎮遠侯和漢水侯皆出自陜西,一旦知道老家出事,必然影響他們的指揮。
現在的局勢非常危險,朝廷必須盡快收復江南!”
龐承杰一臉焦慮的說道。
又一個省的賦稅沒了,對財政嚴重赤字的大虞來說,這是非常致命的。
鎮壓關中叛亂容易,想要穩定關中局勢,就沒那么簡單啦。
無論誰主持關中事務,都要面臨一個現實問題——缺糧。
旱災影響的不光陜西,北方其他省份,也或多或少出現了糧食減產。
北方指望不上,南方更不用說。
主要產糧地是收了回來,可接下來馬上要發起大戰,正是最需要錢糧的時候。
此時從南方調糧,勢必影響收復江南的戰斗。
相較于陜西,江南對大虞的戰略意義,明顯要高得多。
“龐大人,現在封鎖消息,恐怕是一廂情愿。
同陜西接壤的省份眾多,關中發生叛亂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天下。
與其掩耳盜鈴,不如坦率的承認。
遮遮掩掩,未來消息泄露后,局面還會更加糟糕。”
沈啟元當即反駁道。
身份決定立場。
作為關中人,他無法容忍朝廷放棄陜西。
不過戶部尚書給出的理由太過充分,完全是從大局出發,他沒法直接反駁。
只能寄希望于從關中走出來的兩位勛貴系大佬頂住壓力,從湖廣分兵增援關中。
要做到這一點,并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朝廷封鎖消息,哪怕知道知道關中發生變故,李家叔侄大概率也會裝聾作啞。
一方面是為了大局,另一方面則是源于現實。
秋收剛結束,農民起義就迅速席卷陜西多個州府,足以證明下面的災情,比地方官上報的更加嚴重。
朝廷拿不出足夠的糧食賑災,李家叔侄同樣變不出來糧食來。
真要是手中有足夠的糧食,針對傅逆的平叛戰爭,也不會拖到秋后才開啟。
僅僅老家在關中,還不足以讓人家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跑去跳陜西的火坑。
“沈大人,江南會戰不容有失。
現在朝中的一切,都必須為收復江南讓道。
陜西局勢惡化,也不至于一天都堅持不住。
讓他們堅守幾個月,等到平定傅逆之后,再出兵關中不遲。
為了大局著想,還是收起那些小心思吧!”
首輔萬俊輝當即警告道。
永寧朝多災多難,從他擔任首輔到現在,就沒有過上幾天舒心日子。
如果早知道局勢這么糟糕,當初他說什么,也不會爭這個首輔的位置。
內心深處,他已經打定主意。
等官軍收復南京之后,就找機會閃人。
力挽狂瀾這種事,誰愛干就來干,反正他能力有限,應付不了現在的復雜局勢。
“兵部,舉薦平叛人選吧!”
永寧帝緩緩開口說道。
看似沒有表態,實際上他已經告訴眾人,他是支持優先收復江南地區的。
朝廷既缺精兵,又缺錢糧。
現在派往關中的平叛人選,純粹就是填坑的。
不求能迅速撲滅叛亂,只要穩住陜西局勢即可。
武昌府。
看著從老家寄來的書信,李原暗自傷神。
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最近幾年,陜西的雨水越來越少。
同族中通信的時候,他就沒少聽族老們抱怨,年景不好。
“小六子,回去告訴族老們,擴編民團拱衛宗廟。
如果局勢完全失控,那就放棄祖地,暫避叛軍的鋒芒!”
李原語氣低沉的說道。
放棄祖地,可是大不孝。
非到萬不得已,沒人會選擇這么干。
不過陜西的局勢,著實讓他沒底。
短期內朝廷除了調動京營之外,就只能從九邊抽兵。
在最近幾年的戰爭中,無論是京營,還是九邊精銳都損失慘重。
后續補足了編制,卻不等于恢復了戰斗力。
九邊中軍事實力增加的,唯有遼東鎮。
以他對遼東鎮的了解,這幫無利不起早的家伙,肯定不會去趟陜西這潭渾水。
朝廷拿不出足夠的錢糧,勢必影響各部的積極性,陜西局勢難了。
相較于其他人,李家這種大族,還算是好的。
災情再怎么厲害,也沒有餓肚皮。
日子過不去,還可以從軍。
他的督標中,就充斥了不少旁系遠支。
哪怕出了五服,同宗知根知底,也更值得信賴。
“叔爺爺,不至于吧!
區區叛軍,焉能讓我們……”
不等青年男子把話說完,李原就厲聲打斷道:
“住嘴!”
“傲慢是最大的敵人!”
“還區區叛軍?”
“你可知道,就是你口中的區區叛軍,就把大虞攪的天翻地覆!”
看得出來,他是真生氣了。
李家最近十幾年,確實是風光無限,以至于很多族人都飄了。
如果不是家規森嚴,還不知道鬧出多少亂子。
“叔爺爺息怒!”
“孫兒知道錯了,往后絕對不會這么狂妄……”
挨了訓斥的小六子,態度瞬間軟化下來,仿佛換了一個人。
宗族社會,族長的權力,不是一般的大。
像李原這種手握大權的族長,對普通族人更是擁有生殺大權。
他要處理一名族人,報案都沒用。
地方衙門中的官員,可不敢管他這位輔政大臣的家事。
“哼!”
“既然知道錯了,愣在干什么,還不趕緊去送信!”
李原沒好氣的訓斥道。
實在是太不省心了,一點大局觀都沒有。
收復江南是國策。
無論是誰,在這個時候提出反對意見,都不會有好結果。
沒有朝廷的命令,他可不敢擅自分兵救援陜西。
廣州府。
關中危機的消息傳來時,恰好趕上了北伐誓師大會。
沒有絲毫猶豫,李牧第一時間選擇了封鎖消息。
軍中可有不少李家子弟,一旦讓這些人知道老家危險,必然影響軍心士氣。
“漢中地勢險要,只要內部不出問題,關中的叛軍一時半會兒很難取得突破。
我會書信一封給漢中知府,讓他加強戒備。
李煒,你回去之后,通知族中做好最壞的打算。
在山上的堡壘是時候利用起來了。
盡可能多囤積物資,一旦漢中有變,就帶著族人撤到山上去。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可以讓族中安排一些年輕子弟南下避禍,等局勢穩定后再回去。”
李牧當即對送信之人吩咐道。
相較于關中的宗族,他們漢中這一支,暫時尚未受到戰爭波及。
秦嶺是一道天然分界線。
同樣處于小冰河時期,漢中的旱情,比起關中輕多了。
境內的幾條河流,為兩岸的農業生產,提供了基本保障。
災情最嚴重的,還是陜北、寧夏、蘭州等地。
本來就是干旱少雨區,趕上大災之年,農業生產近乎絕收。
“侯爺,漢中雖然受到影響,但總體局勢還算穩定。
叛軍在陜西肆虐,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話,關中的祖地怕是不保呀!”
李煒一臉為難的說道。
他這次過來送信,除了代表漢中這一支外,還捎帶上了關中宗族的求助。
李家在朝為官的人不少,可真正能影響朝廷決策的,還是只有李牧和李原。
“關中的族人,叔父那邊會處理,你就不用多事啦!”
李牧當即推脫道。
有些事情,不能擺在明面上來說。
李原沒有寫信通知他,明顯是權衡利弊之后,選擇了裝糊涂。
朝廷沒有發公文說陜西出事,那么他們就可以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者不罪。
縱使后面祖地落入叛軍之手,他們也無需承擔道德壓力。
至于宗族內部,無須擔心。
他們是李家的牌面人物,有他們在朝中執掌大權,才有宗族的輝煌。
為了家族利益,族老們也會捂住蓋子,不讓他們名聲受損。
萬一運氣不好,宗族沒有及時撤離,慘遭叛軍屠戮。
在外面的家族子弟,就承擔著復仇,以及延續宗族血脈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