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襲過來,望著眼前緊閉的廬州城,秦天瑞臉色很是難看。
突襲的關鍵,在于出其不意。
敵軍現在有了防備,光他手中這點兒兵力,想要拿下廬州府,難度實在是太大。
“傳令下去,轉道下揚州!”
秦天瑞冷漠的下令道。
“總兵大人,揚州不比廬州,位于叛軍后方,我們過去沒有援軍策應啊!”
一旁的副將急忙勸說道。
進攻廬州府,雖然存在危險,但好歹挨著湖廣和河南。
遇到了麻煩,可以向兩邊轉移。
深入揚州府,情況就發生了變化,附近全是敵人。
如果不能迅速奪取揚州城,叛軍很快就會調集大軍對他們進行圍剿。
“放心好了。
只要我們到了揚州府,就會有人策應。
水師游弋在外海,隨時能為我們提供支持。
閩浙總督麾下的兵馬,正在進攻蘇州府,恰好可以同我們遙相呼應。”
秦天瑞自信的說道。
不同于其他地區,揚州府可是揚州營的起家之地。
在當地的經營,早就深入社會每一個角落。
揚州營撤出了揚州府,不等于當年的經營,就全部消失了。
那些同揚州營聯系緊密,又舍不得離開故土的人,不在少數。
有了事先的預警,這些人并沒有和叛軍死磕,反而積極加入叛軍隊伍中,等待著朝廷反攻。
埋藏的眾多暗子,總有幾個能發揮作用。
相比進攻其他地區,奪取揚州府的勝算,反而更大一些。
秦天瑞的要求不高,沒有奢望一口吞下揚州,只要拿下其中幾座城池,建立一個穩固的據點就是大功一件。
后續能夠以此為依托,奪取淮揚地區最好。
即便是進攻失敗,把戰火燒了過去,也可以斷掉叛軍的財源。
單純從戰術上看,官軍分兵安慶府讓團軍損失慘重,無疑是失敗的。
可換到戰略層面,又是一番景象。
官軍大舉進入,叛軍征召民夫守城,對城外堅壁清野等一系列行為,嚴重破壞了當地經濟。
從鄱陽湖到安慶的大片地區,外加半個廬州府,經濟都受到了極大的破壞,削弱了叛軍的戰爭潛力。
繼續深入敵后,把戰火燒到淮揚這個鹽稅重地,造成的影響還會更大。
戰爭進行到現在,除了少數幾座城池外,叛軍的勢力范圍,基本上被壓縮回了南直隸。
一共就那么十四個府,其中松江府早就淪陷,徐州府、蘇州府、鳳陽府淪為戰場。
現在安慶府、廬州府又受到戰爭影響,閩浙總督還在計劃進攻徽州府和寧國府。
倘若他們再把揚州府拖入戰火中,叛軍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哪怕各路戰場,均無法取得突破,拖上一年半載,也能把叛軍耗死在戰場上。
“該死的叛軍,老子又沒挖你們的祖墳,怎么就窮追不舍……”
逃亡路上,團軍士兵罵罵咧咧的話語,落入白毅峰耳中化為了一支支利箭,刺向了他的心頭。
叛軍死咬著他們,一半是因為軟柿子好捏,另一半則是之前拉的仇恨。
在對待叛軍的問題上,沒有哪支部隊,有團軍做的絕。
哪怕擊殺叛軍最多的李牧所部,都沒有他們拉的仇恨多。
戰場上廝殺,各為其主,沒什么好說的。
關鍵在于戰后。
叛軍士卒落入其他官軍手中,要么被問斬,要么被流放。
官府追責家屬,也大都是抄家流放。
唯獨團軍是例外。
不光俘虜的叛軍士卒會被殘忍處死,叛軍家屬也沒有逃過他們的魔爪。
多數時間,還會牽連無辜鄉鄰。
沒有挖叛軍的祖墳,那是這些造反的家伙都是窮棒子,祖墳中榨不出油水來。
若是遇上祖上闊過的,他們可不會放棄發財的機會。
聽聞追殺團軍,叛軍士氣直接111……
縱使他們擁有豐富的逃命經驗,在這次追逃戰中,也沒有能夠討到好。
“大哥,回湖廣的路被堵上了,我們去河南吧!”
白毅浩神色凝重的提議道。
堵路是小問題,他們跑的速度快,后面的叛軍還沒追上來。
在前方攔截的叛軍,多是留守地方的老弱,戰斗力非常有限。
一路上能夠突破層層堵截,很大程度上在于攔路的敵人只是做做樣子,根本沒想和他們拼命。
提議跑路去河南,主要在是湖廣被團軍禍害的厲害,他們在地方上得罪的人太多。
光收攏起來的這幾千人,還不足以保障他們的安全。
相比之下,河南那邊情況就好多了。
團軍從來沒過去活動過,自然談不上得罪人。
沒有私人仇恨,大家都是朝廷的部隊,地方衙門不會刻意為難他們。
“嗯!”
“現在這種時候,確實應該向河南突圍。
不過那邊人生地不熟,地方衙門財政也不富裕,多半無力為我們提供后勤補給。
想要在河南暫避,必須先解決錢糧問題。”
白毅峰想了想說道。
內心深處,他想到的很多。
謀劃立功不成,反而遭遇大敗,他的仕途基本上被葬送掉。
團軍的未來,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如果沒有大的變故,戰后團軍被解散,那是大概率事件。
運氣好的話,能夠找人運作一個有實權的官當。
運氣不好的話,直接被就地免職,也不是沒有可能。
對白毅峰來說,這樣的結果,無疑是不能接受的。
錯過了在鎮壓傅逆中立功的機會,那就只能尋找新的契機。
現在的大虞朝,幾乎是遍地狼煙。
南方的叛軍成了氣候,現在不好打,那就到北方謀求發展。
相比割據一方的南方叛軍,剛剛起步的北方叛軍,此時各方面都很稚嫩。
“大哥,錢糧的問題是一個大麻煩。
現在搶叛軍倒是簡單,麻煩的是搶到東西之后,怎么順利給運出去。
后續的追兵隊伍,可是越來越多。
稍有不慎,被敵人給咬上了,那就麻煩大啦!”
白毅浩搖了搖頭說道。
錢糧一直是困擾大虞朝的難題,從九邊精銳到內陸衛兵,就沒有不為錢糧發愁的。
團軍這種沒有編制的部隊更慘,所需的錢糧物資,全部只能靠自籌。
前面在老家的時候,有叛軍威脅,為了保住家業,士紳們還能贊助一部分。
更多的錢糧,還是靠向民間加征和劫掠籌集。
團軍的名聲臭大街,就是在籌餉過程中發生的。
作為地主武裝,原本他們和士紳關系還是不錯的,軍紀敗壞也不會對“自己人”下手。
導致雙方鬧翻的主要原因,還是他們拿了錢,依舊沒有能夠擋住叛軍。
錢花了出去,卻還是讓大家遭了兵禍。
損失慘重的士紳,除了嫉恨叛軍外,對團軍的無能也非常不滿。
吃過虧之后,再想拿“保境安民”去忽悠大家出錢出糧,就玩不轉了。
等到官軍收復湖廣,不光士紳不愿意贊助團軍,就連商旅、百姓也不愿意給他們交錢。
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問題,團軍依舊靠武力強行征收,一下子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白毅峰意識到問題嚴重性,局面已經無法收拾。
迫于無奈,在大戰爆發之后,他才主動請纓。
事實上,他自己不站出來請戰,鎮遠侯也會強行指派他出征。
畢竟,人家有自己的嫡系武裝,團軍的存在非常礙眼。
直接下令遣散,又要花上一筆巨款,還容易惹出亂子。
消耗在戰場上,對各方來說,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能帶走多少,算多少。
北方的局勢,同樣非常糟糕。
先帝時期的改革,也擋不住連綿不絕的天災。
關中存糧有限,叛軍要不了多久,就會出關劫掠。
渡過了前期階段,流寇殺入河南,后面那些地方官就會主動上門求我們出兵。
打不過成了氣候的傅皓軒,我們還打不過一群流寇么?”
白毅峰故作鎮定的分析道。
叛軍出關的推測,這是他參加軍事會議,從中獲悉的。
預測會不會成為現實,他自己也不確定。
現在為了安撫人心,這必須是真的。
雖然受困于團軍的惡名,一眾團軍高層都沒有了退路,但想要大家奮斗,還是需要一張大餅。
在河南發展,還是在湖廣發展,并不重要。
關鍵是團軍必須發展起來,大家的榮華富貴才有保障。
哪怕到了現在,團軍內部依舊渴望獲得正式編制,加入大虞朝的統治隊伍中。
南京城。
看著手中的戰報,傅皓軒眉頭緊鎖。
單純看戰績,安慶反擊戰打的確實不錯,光斬首都破了萬。
這是吳軍從大戰爆發到現在,取得的最大戰績。
戰術上獲勝,戰略上卻讓吳軍變得越發被動。
戰火越燒越旺,戰線越拉越長,整個吳國都找不出幾個安生地兒。
受戰爭的影響,多地冬耕遭到重創,來年春糧必定減產。
“武穆侯的捷報,大家都看到了。
這一仗打的不錯,重創了敵軍,打出了我大吳的威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能留下江西第一鎮,讓秦天瑞所部流竄了出去。
除了少許殘敵外,安慶戰役基本告一段落。
接下來從何地發起反擊,諸位愛卿可有想法?”
傅皓軒開口詢問道。
甭管安慶戰役是否達到預期,他都必須大力宣傳。
開戰到現在,吳國一直在被動應戰,各地的戰況均不樂觀。
相比不斷丟城失地,安慶戰役最少擊敗了敵軍,還有上萬的斬獲。
藝術加工一下,約等于殲敵五萬,重創了江西和湖廣兩省組成的聯軍。
“陛下,閩浙總督麾下景逸風所部,正在向蘇州府發起進攻,其部眾大約三萬左右。
相比其他幾處戰場,偽朝在蘇州一線的兵力部署,算是相對薄弱的。
武穆侯結束安慶戰役之后,正好讓他揮師南下,參與蘇州會戰。
擊潰了景逸風所部,不光穩定了我朝后方,還可以順勢收復松江府,把戰線推進到杭州一帶。
條件允許的話,順勢發起浙江會戰,攜大勝之威一舉蕩平閩浙聯軍。
四路偽朝大軍去其一,后續的仗怎么打,戰略主動權就回到了我們手中!”
兵部尚書范修文當即拿出了作戰方案。
為了這場會戰,吳國上下可是下足了功夫。
可惜再怎么努力,面對官軍的多路圍攻,吳國還是表現的非常吃力。
坐擁百萬大軍,那只是糊弄人的虛數,真正有戰斗力的部隊只是少數。
分布到各路戰線后,吳國中可動用的機動兵力,也就那么十幾萬。
聽起來數字很大,可還是覺得兵力不夠用。
戰斗力上的差距,決定了他們必須集結數倍的優勢兵力,對上官軍主力才有一戰之力。
“范大人,此言差矣!”
“戰場上兵貴神速。除了考慮敵人的強弱外,我們還要考慮調兵速度。
武穆侯所部在安慶,無論是參加九江戰役,還是去馳援南昌,都比南下蘇州府更近。”
右相楊敬仁當即反對道。
長途跋涉,也是會影響部隊戰斗力的。
剛打完安慶戰役,部隊尚未來得及休整,馬上又要他們南下蘇州參戰。
一番折騰下來,大軍都成了疲兵。
并且這樣高強度調兵,對后勤也是一個考驗。
吳國的控制區雖然富裕,但地盤卻不大。
此時半數的疆域都被卷入戰火中,僅靠剩下的幾個州府,為大軍提供補給,壓力可想而知。
現在的戰斗,每一天都在消耗吳國的老本。
對一個新生政權來說,高強度的消耗,無疑是危險的。
“楊大人,留在西邊和偽朝開戰,要面對李牧那賊子。
參考過往的戰例,野戰中同此人發生遭遇的部隊,就沒有能討到好的。
武穆侯雖然用兵如神,可是遇上此人,怕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范修文的回答,讓楊敬仁一肚子的理由都憋了回去。
甭管從哪邊展開,首先要保障的是能夠打贏。
從白蓮圣國到大吳政權,他們從沒有在李牧手中占到過便宜。
剛剛結束的安慶戰役,戰報看起來亮眼,但一眾高層都知道這是虛的。
團軍殺的再多,也影響不到大局。
“按兵部的計劃,盡快落實吧!
派人叮囑廬州鎮守將軍,守護好城池即可,不要擅自出城和偽朝軍隊交戰。”
傅皓軒緩緩說道。
選擇讓大軍南下,相當于放秦天瑞所部離開。
從個人感情上來說,能夠殲滅一股敵軍,肯定不會放手。
可戰爭要從全局考慮,秦天瑞所部在整場會戰中占比微乎其微。
調集大軍過去追捕,勞民傷財不說,關鍵是沒把握追上。
越過廬州府之后,隔壁的疆域,就在偽朝控制中。
吳國無力再開辟一路戰場,找到敵人的落腳地,也沒法發起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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