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解決不了問題。眾人絞盡腦汁,也拿不出完美的籌餉方案。
廣西這地方,好欺負的軟柿子,兜里沒錢。
兜里有錢的,又不好惹。
一番極限拉扯后,眾人最終還是采取了大虞官僚的常用手段,逐級向下面進行攤派。
六十萬兩聚集在一起,對眾人來說都是巨大的壓力。
別的地方,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廣西這邊不行。
哪怕張思翰這位巡撫三年任期結束,扣除一應開銷之后,結余都沒有十萬兩。
固然有他注重吃相的緣故,更多還是韭菜數量不夠。
白蓮教叛亂之后,當地人口數量銳減。人口密度最大的,反而是地方衛所。
許多州府,治下平民數量不足十萬。居住還非常分散,廣泛分布在各個山頭。
一些偏遠地區的村民,除了納稅服徭役外,普通人一輩子都不會和官府打交道。
作為白蓮教叛軍的起家之地,廣西士紳被清洗的最干凈,少數幸存者也夾著尾巴做人。
地廣人稀,勞動力匱乏。
官員想勾結地方士紳斂財,都沒有發揮的余地。
不過拆分開后,壓力就小得多了。
能籌到錢最好,籌集不到足夠份額,那就自己先想辦法墊上。
等后續征稅的時候,慢慢攤派下去便是,免得一下子巨額加征激起民憤。
官員們這么聽話,那是之前被調教過了一次。
前面舞陽侯籌餉的時候,就收拾了一幫消極怠工的。
操作非常簡單,誰沒有完成任務,就派人查誰。
沒有問題的,直接調離崗位,換成有能力完成任務的官員過來任職。
若是抓到了貪腐證據,直接罷官抄家,用來填補虧空。
毫無疑問,在貪腐橫行的大虞,經得起考驗的官員沒幾個。
那幫消極怠工的家伙,沒有一個幸免的。
現在這套玩法,被幾位總督學了過去,在南方各省中推廣開來。
吏治問題沒有得以根治,但各地官府的執行力,卻是大大增加。
在封建王朝,官老爺們下定決心要搞錢,就不存在搞不出來。
時光飛逝,一晃就到年底,廣州城中的年味越發濃郁起來。
朝廷的圣旨正式下達,李牧開始代行兩廣總督的職權。
事實上,同平常時期沒有多少區別。
兩廣總督這種非常設職位,如果想要攬權,那么什么事都能管。
倘若想要咸魚,什么事都不用干,各級衙門依舊正常運轉。
李牧不是好權之人,只要下面的官員能夠履行職責,他也不想多事。
主要工作依舊撲在軍事上,不是這邊衛所視察,就是在那家衛所狠抓訓練。
不光衛所部隊嚴格訓練,就連有家眷的戰俘,也一并被操練起來。
同安南人的戰爭會打到什么地步,李牧同樣無法確定。
多做一些準備,肯定是沒錯的。
“侯爺,前線送來捷報。
繼官軍收復淮安府后,遼東鎮攻克了徐州府,同多省聯軍在鳳陽完成了會師。
整個長江以北,僅剩安慶府和廬州府在叛軍手中。
南邊浙江一線的官軍,向徽州府、寧國府的叛軍發起了猛烈進攻,占據了兩府大部分疆域。
叛軍在九江和南昌的守軍,在淪為孤軍之后,也出現了疲態。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堅持不了多久。
或許是覺察到了危險,傅逆在南京聚集重兵,準備和官軍進行決戰。
只不過舞陽侯和成國公沒有理他,依舊按照之前的計劃,逐步蠶食叛軍的控制區。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叛軍會在近期發起一場大反攻,以扭轉被動的局面。”
蘭林杰淡定的介紹道。
跟著李牧混了幾年,他的軍事水準,也是大幅度提高。
能夠對戰場局勢,進行相對客觀的分析。
“嗯!”
“叛軍的戰斗力,比之前下降了不少,看樣子是那股子氣泄了。
官軍只要能夠穩扎穩打,贏得這場戰爭,就是時間問題。
傅逆還是有幾分能力的,可惜他反應的時間太晚。
倘若在大戰爆發初期,就破釜沉舟集中兵力和官軍決戰,沒準還有一線生機。
拖到現在這種時候,他們的勝算已經微乎其微。”
李牧搖了搖頭說道。
同大多數農民起義一樣,傅皓軒在戰略上犯了同樣的錯誤。
在推倒朝廷之前,起義軍是不能停下腳步的。
一旦放慢腳步,讓朝廷反應過來,就是滅頂之災。
經營根據地,也要等天下大亂之后。
以一隅之地對抗天下,除非有超強的組織能力,不然失敗只是時間問題。
從南京稱帝開始,傅皓軒就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倘若在攻克南京之后,就率領麾下全部精銳北伐中原,同北虜大軍形成呼應。
就算覆滅不了大虞,也能予以朝廷重創。
丟了南京,再喪失了中原之地,大虞朝的正統地位不復存在。
天下人心發生變化,改朝換代的時機也就來了。
到了那一步,再回頭經營南直隸,奪取天下的可能最少有兩成。
亂世之中,這已經是非常高的數字,足以讓一眾世家爭先下注,人才將不再是制約發展的因素。
可惜傅皓軒沒經受住誘惑,早早在南京稱帝,錯過了最佳北伐時機。
當然,戰略決策失誤,背后肯定還有多方面原因。
世家分投下注,不代表前面的血仇就一筆勾銷。
搞不好其中就有人是為了報仇,才投奔到麾下,故意把他往溝里帶。
這種事情,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先例。
“侯爺,除了這份捷報外,成國公和舞陽侯還派人詢問,您對接下來的大戰的看法。
您看怎么給他們回信?”
蘭林杰關心的問道。
涉及到數十萬大軍的決戰,交戰雙方都輸不起。
在大決戰開啟前,少不了龍爭虎斗。
“告訴他們,一個字——拖!
此刻叛軍的戰略空間,已經非常狹小。
那么多軍隊聚集在一起,每天的物資消耗,都是一筆驚人的數字。
繼續壓縮敵軍的戰略空間,增加敵人的心理壓力,逼迫傅皓軒主動出來決戰。
施加的壓力越大,敵人犯錯誤的概率就越高。
算了!
這封書信我親自寫,你負責潤色。”
李牧緩緩說道。
終歸遠在千里之外,他的話有多少份量,也是一個未知數。
下面那么多將領,雖然多是李牧親自帶出來的,但不代表大家就沒有自己的想法。
全是年輕人,想要表現一二,也可以理解。
前面進展的順利,讓這些部隊成了驕兵,很多人根本不把叛軍放在眼里。
相較于穩扎穩打,逐步蠶食叛軍,直接展開決戰的功勞明顯會更大。
為了戰功,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舞陽侯的軍事水準有限,成國公的水平略高一些,那也只是中等偏上水準。
萬一他們被下面的人說動,想要搞一把大的,搞不好官軍會損失慘重。
一眾新編部隊也就罷了,兩廣六鎮的那些老兵,李牧可舍不得賠進去。
遼東,韃靼王庭。
“大單于,剛剛從南邊傳來消息,白蓮教叛軍就快要堅持不住了。”
額爾德上前匯報道。
盡管傅皓軒稱帝建立吳國,可是在天下人眼中,他們身上的標簽依舊是白蓮教叛軍。
想要獲得正統地位,除非把大虞朝干翻,不然官僚士紳們能把他們黑到死。
白蓮教叛軍在大虞內部不受待見,但是對韃靼一族來說,卻是最好的盟友。
如果不是有這些叛軍,牽制住了大虞朝的精力,韃靼也不敢放心大膽的出兵遠征。
不需要多,只要一兩萬虞軍騎兵出現在草原上,他們就只能回援老巢。
“白蓮教叛軍,那么廢材么?
本單于還記得,他們和我們交易了一萬匹戰馬,剛發了一千匹就違約了!”
呼格吉勒憤憤不平的說道。
從來都只有他違約別人,到了白蓮教叛軍那邊,他居然成了被違約的對象。
要知道答應戰馬交易,他也是頂著內部壓力做出的決定。
在一眾韃靼權貴眼中,所有虞朝人都是敵人,交易戰馬過去就是資敵。
他推動這次交易,一方面是想換取糧食,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扶持盟友。
相較于大虞,白蓮教叛軍的實力,明顯要弱上一些。
呼格吉勒想通過交易,幫叛軍建立騎兵,從而平衡雙方的實力。
萬萬沒有想到,看起來誠意滿滿的白蓮教叛軍,剛交易沒多久就選擇了違約。
更令他無語的是,違約之后的叛軍,還是沒有扛住虞軍的圍剿。
“大單于,白蓮教叛軍的控制區,受到了極大的壓縮。
同巔峰時期相比,他們殘存的地盤不及五分之一,兵力也大幅度銳減。
與之相比的是虞軍,在圍剿過程中,不斷擴充部隊。
據說虞軍光在南方各省,就有二十多鎮募兵,還有數量龐大的衛所部隊。
這些募兵,大都是從兩廣六鎮中拆分出來的。
經過一系列的戰斗之后,應該初步形成了戰斗力,叛軍不是對手也可以理解。
何況遼東鎮也分出了一部,參與了這場大戰。”
額爾德幫忙解釋道。
在韃靼高層眼中,大虞最有戰斗力的兩支部隊,就是遼東鎮和兩廣六鎮。
兩支部隊一起出現在戰場上,就算韃靼精銳,也要小心應對。
“額爾德,沒必要太過擔心。
兩廣六鎮戰斗力不弱,不等于拆分之后,也有那么強的戰斗力。
以虞朝官府的后勤供應能力,根本養不起那么多精銳。
別忘了他們的軍費投入,大部分都在北疆,南方這些部隊獲得的份額非常小。
那幫虞朝官員的作風,你還不了解么。
地方衙門自籌糧餉,只會籌到自己腰包里,根本舍不得花在士卒身上。”
薩日娜哈哈大笑道。
對待虞朝,他們的感官非常復雜。
羨慕、畏懼、鄙視,各種情緒都有。
“內相,甭管敵軍的戰斗力有幾分,我們的盟友馬上就要完了。
江南和湖廣一直都是大虞的錢糧重地,叛軍在那邊肆虐,虞朝人才沒有能力給我們制造麻煩。
一旦讓他們平定叛亂,虞朝糟糕的財政,就會逐步好轉。
到時候他們有更多的錢糧,投入到軍事上。
大虞實在是太大了。
他們可以失敗十次、二十次,但我們只要失敗一次,就會有滅頂之災。”
額爾德憂心忡忡的說道。
最近沒有襲擾大虞邊界,不是他們轉了性,而是太忙了。
一邊出兵高句麗,一邊要震懾草原上的鬼方部落,暫時顧不上尋大虞的晦氣。
“大虞的內部問題多得去了。
沒有了江南的叛軍,還有關中叛軍和蜀地叛軍,剿滅不干凈的。
何況前些日子,還收到消息說安南人在窺視他們的南疆,估摸著此時雙方也該打了起來。
這么多麻煩,豈是短時間內,能夠收拾干凈的。
至于我們在江南的盟友,那就讓他們自求多福吧!
如果你有心的話,就讓他們想辦法多堅持一陣子。
等到了明年這個時候,我們收拾完了高句麗,汗國就出兵大虞為他們解圍。”
薩日娜一臉淡定的說道。
不是他不愿意幫忙,主要是現在這種時候,韃靼王庭兵力空虛。
冒然在邊界上掀起大戰,很容易被虞朝人看破虛實。
以雙方的仇恨,一旦露出破綻,虞軍必定會發起反擊。
別看遼東鎮經常消極怠工,真要是有重創他們的機會,人家一樣不會手軟。
養寇自重,絕不包括他們這種失控的寇。
“好了,你們兩個都是王庭的支柱,不要為這些小事爭吵。
我們和白蓮教叛軍之間,又沒有簽訂過盟約,不存在軍事義務。
能夠幫忙,就順手幫上一把。
現在遠水解不了近渴,那就只能讓他們先堅持一下。
就和上一次大戰一樣,只要他們堅持到我們下一次南下,現在失去的都可以加倍拿回來!”
見火藥味彌漫,呼格吉勒當即叫停了這場爭吵。
能夠占據遼東大地,成為草原霸主,他就已經心滿意足。
逐鹿中原,那只是吸引虞人投奔的政治口號。
光韃靼這點兒人口,放到中原大地,瞬間就會被淹沒。
縱使他們的軍隊再怎么能打,族人數量一共就這么點兒。
維持十萬大軍,就是窮兵黷武的結果。
想要繼續擴充兵馬,先把族人數量發展起來再說。
上一次深入大虞腹地,看似搶到了無數戰利品,實際上卻是血虧。
一萬多名兒郎,永久的留在了大虞的土地上。
多來幾次的話,大虞有沒有被覆滅不知道,韃靼一族卻是先要被打光了。
正是上次的大戰,讓韃靼高層意識到大虞依舊強大,不是他們能吃下的。
戰后他們才會轉變戰略目標,改為入侵高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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