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山陜兩省的紛爭,一時半會兒難以分出對錯。
不如先讓三司衙門調查,待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進行處理也不遲。
當務之急,還是流竄到山西的叛軍。”
岳銘宇率先表明立場。
內心深處,他在不斷祈禱,千萬別換人。
受叛亂的影響,大虞朝落馬的官員,多不勝數。
以至于吏部的官員預備庫,第一次出現了不足。
以往那些沒有關系背景的官員,也在這一輪大洗牌中,得以更進一步。
弊端同樣非常明顯,許多官員自身能力有限,也被安排到了重要崗位上。
許多地方被搞的一團糟,行政效率進一步下降。
現在正等著皇帝重開科舉,為朝廷補充新鮮血液。
“岳愛卿言之有理,現在這種時候,確實不適合大動。
山陜兩省的紛爭,內閣督促三司衙門,盡快調查清楚。
關于平叛事宜,諸位愛卿可有對策?”
永寧帝點了點頭說道。
讓三司衙門調查,相當于和稀泥。
涉及到兩省官員,朝廷要派調查組,最少也要兩地恢復太平才行。
不然京中的官老爺們,可不會冒死前往調查。
真若是想要追責,讓錦衣衛調查,比三司衙門效率高多了。
可是作為皇帝,需要從大局上考慮問題。
陜西剛經歷兵禍,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不適合進行大規模人事調整。
山西正在經歷兵禍,同樣不適合調整官員。
縱使有問題,也只能先把事情壓下來。
后續要不要秋后算賬,那要看未來的局勢發展。
內心深處,永寧帝隱隱有一絲后悔。
早知道局勢這么發展,就不該把勛貴系的支柱,都給派去前線。
鎮壓白蓮教的行動,確實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但是他想問策的時候,找不到人啊!
下面這幫大臣,忠心是有的,架不住能力有限。
尤其是涉及軍事的時候,更顯得相行見拙。
關中叛軍能流竄到山西,固然有地方官失職的緣故,但更多還是朝廷戰略部署失敗。
“陛下,為今之計,只有調集大軍進行圍剿。”
羅澤風忐忑的回答道。
他能夠坐上兵部尚書的位置,純粹是大家都知道這個位置燙屁股,根本沒人參與競爭。
頂著知兵的名頭,稀里糊涂的,就被“眾望所歸”。
原本他還抱有一丟丟僥幸心理,認為大虞的局勢沒有那么糟糕。
擔任兵部尚書之后,他才發現自己太過理想化。
大虞的真實現狀,比預想中糟糕十倍。
帝國上下能打的軍隊有限,最能打的兩支武裝力量,都有做大的跡象。
遼東鎮桀驁不馴是公開的,勛貴系的一眾武裝,同樣不是省油的燈。
這些軍隊依舊忠于朝廷,但不是文官控制的朝廷。
偏偏文官陣營的大佬們,又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夠通過兵部掌控全國軍隊。
前任兵部尚書為了鎮壓叛亂,只能放任勛貴系做大,被文官陣營視為叛徒,只能灰溜溜的離開。
換他到了位置上,此刻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
“具體點兒?”
永寧帝不爽的問道。
調集大軍圍剿,這種籠統的回答,根本不是解決方案。
想要具體實施,最少要先確定從什么地方調兵?
調動多少兵馬?
由誰負責領兵?
所需錢糧幾何?
什么時候出兵?
一系列的具體問題,全部都沒有涉及,根本不像是解決問題的。
相比前面幾任兵部尚書,羅澤風的能力,明顯遜色了不少。
“陛下,南方的局勢逐步好轉,或許我們可以從前線抽調一個鎮回援。
另外再從京營中抽調兩團營,聯合山西的軍隊,共同組成平叛大軍。
統帥人選,臣這里有三個人選推薦。
分別是興國公后裔,江西第一鎮總兵秦天瑞。
南陽侯后裔,湖廣第一鎮總兵劉啟峰。
平原侯后裔,湖廣第二鎮總兵葉弘昌。
此三人均有大將之才,足以擔此大任!”
羅澤風硬著頭皮回答道。
不是他想要重用勛貴系的將領,純粹是迫不得已。
舉薦將領是需要擔責的,萬一推上去的主將在前線遭遇大敗,他這個兵部尚書也要跟著倒霉。
為了降低風險,那些沒有顯赫戰績的武將,直接就被他排除掉了。
剩下有顯赫戰績的將領,要么出自九邊,要么來自勛貴系。
九邊的的部隊抽調了好幾次,剩下的都有重任在身,不適合大規模抽調。
兵力有盈余的,也就遼東鎮。
不過遼東鎮情況特殊,朝廷壓制還來不及,根本不可能大力提拔他們這一系的將領。
一系列排斥之后,最適合擔任主帥的將領,全都是勛貴子弟。
推薦這三人,那是他們背后的三家都在京中大爆炸中團滅,剩下的都是旁系。
能混上現在的位置,已經耗盡了家族遺澤。
此人送上的人情,對三人來說,屬于雪中送炭。
萬一他們爭氣,重回了勛貴巔峰,這筆政治投資就是血賺。
“羅尚書,南線戰爭正處于關鍵時刻,不宜進行兵力調動。
萬一因為抽調兵力,導致戰線出現缺口,讓傅逆沖出了包圍圈,那就前功盡棄了。
為了大局著想,兵部還是另選賢能吧!”
左都御史賴耀華當即反對道。
京中和南方各省的兵權,大都落入勛貴系手中,倘若再讓對方的人出任主帥,那么山西的軍隊也會打上勛貴系的標簽。
以往他們鄙視勛貴子弟混吃等死,現在這幫家伙突然奮斗起來,更令他們棘手。
不同于寒門子弟,這些家伙不用走科舉路線,也可以入朝為官。
原本禁錮勛貴子弟的潛規則,也在平叛戰爭中一次又一次被打破。
朝堂上的官帽子一共就那么多,勛貴系拿的多了,勢必會擠占正統科舉出身官員的機會。
對他們這些把持科舉的文官世家來說,勛貴集團已經成為最大的競爭者。
“施靖明,遼東第二鎮總兵。
施靖林,遼東第三鎮總兵。
云羽豐,湖廣第三鎮總兵。
蘇志勇,湖廣第四鎮總兵。
謝智淵,江西第二鎮總兵。
羅澤風無奈的報出一串人名,不是勛貴系的將領,就是遼東系的將領。
見到這一幕之后,剛剛提出反對意見的賴耀華,一下子被架了起來。
不同于前面三位,后續這幫家伙,身后的家族依舊處于鼎盛時期。
扶持他們上位,造成的后果,還要更加嚴重。
“除了他們,難道我大虞朝就無人了么!”
賴耀華忍不住質問道。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真想好好問候一下羅澤風,他的屁股究竟坐在哪邊。
明知道清流集團要壓制遼東系和勛貴系,居然還推薦這兩方的人。
“賴大人,如果有更適合的人選,不妨提出來。”
羅澤風沒好氣的說道。
這一刻,他突然理解前任兵部尚書的苦楚。
后面跟著一群豬隊友,光想著利益,絲毫不考慮實際情況。
倘若妥協,勢必導致局勢進一步崩潰,最后被皇帝問罪下獄。
選擇堅持原則,又會得罪清流集團。
文官陣營內部,別的勢力集團大都會慎重考慮后果,唯獨清流集團做事最為激進。
尹左二人開的壞頭,并沒有因為兩人的死而結束,反而讓無限制黨爭延續下來。
盡管大家鄙視這種行為,但不得不承認這種玩法,在權力斗爭中最有效。
規則體系下,誰的底線更低,誰就更有機會占據上風。
“挑選將領,這是你們兵部的職責。
選不出來合適的將領,那是你這個兵部尚書瀆職!”
賴耀華當即怒斥道。
發出信號后,一眾御史紛紛跟進,彈劾羅澤風瀆職。
轉瞬的功夫,朝堂上就熱鬧起來。
前些日子大家還是自己人,因為政見不合,眨眼的功夫就成了敵人。
內心深處,賴耀華也知道自己這么干,有些不道義。
可是沒有辦法,黨爭中容不得絲毫柔情。
舉薦一名沒有戰績的將領,固然存在一定的風險,可是為了壓制日漸壯大的勛貴系,這些風險必須冒。
罵戰一旦開啟,往往就收不住。
一盞茶的功夫后,各大派系紛紛卷入戰斗,大殿上亂成了一鍋粥。
不知道是誰開了壞頭,文斗直接演變成了武斗。
看著一眾官員廝打在一起,永寧帝破天荒的沒有制止。
他早就看這幫大臣不爽了,只是迫于游戲規則,拿這幫人沒辦法。
現在看著下面百官混戰,他反而生出一絲快感。
“住手!”
“錦衣衛,趕緊把諸位大人拉開!”
見局勢失控,萬俊輝當即下令拉架。
不過悲劇還是發生了,參戰的一眾官員,許多人都鼻青臉腫。
最先挑起戰火的賴耀華,更是淪為悲劇,直接癱倒在地上無法起來,口中還不斷吐血。
很明顯,剛才的混戰中,有人對他下了黑手。
不光賴耀華身受重傷,一眾清流官員都傷的不輕。
導致他們挨揍的根源,自然是文武之爭。
別看朝堂上武將人少,可人家從小就接受戰場廝殺訓練,打起架來單挑幾名書生毫無壓力。
如果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不方便下死手,估摸著今天非得掛掉幾個。
“傳御醫,給諸位大人治療。”
永寧帝冷漠的聲音,把群臣的智商拉了回來。
尤其是挨揍的一眾清流官員,更是暗自懊悔。
君子動口不動手,剛才怎么忍不住,就出手了。
朝堂上的武將,大都是勛貴系的人。
前面赤裸裸的針對,把人給得罪了。
挑起全武行,無疑是在給對方創造了報復的機會。
皇帝和內閣沒有第一時間出面制止,明顯是對他們的不滿積攢到了一定程度,故意在旁邊看他們挨揍。
“陛下,請……”
告狀的話還沒有說完,賴耀華就當場暈死過去。
領頭的清流大佬躺下了,恢復理性的一眾清流官員,紛紛偃旗息鼓。
剛才的紛爭,他們本來就不占理,再鬧下去只會更令皇帝厭惡。
“賴愛卿,心系國事,不想我們為此事耽擱。
錦衣衛把傷員抬下去,讓御醫進行治療,其余人繼續議事。
剛才談到統帥人選,大家就從兵部提名的將領中,挑一個合適的吧!”
永寧帝的話,把一眾清流官員氣得半死。
感情他們今天這場打,不光白挨了,就連平叛主帥的位置也沒搶到手。
偏偏開口的是皇帝,容不得他們拒絕。
這是多派系制衡的好處,皇帝可以站在裁決者的位置上,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決定。
“陛下,以微臣之見,干脆就讓秦總兵擔任主帥。
正好江西第一鎮,現在駐扎在揚州地區,調回來圍剿流竄進山西的叛軍也方便。”
萬俊輝率先表明立場。
到了扛事的時候,不允許他這個首輔退縮。
文武之爭固然重要,但圍剿叛軍才是最重要的。
清流們可以鬧騰,那是他們沒有在位置上,口嗨又不用負責。
倘若內閣也跟著胡鬧,江山社稷就危險了。
江北地區陸續被官軍收復,傅逆所部被壓制在一隅之地。
縱使向外突圍,也不會挑選揚州作為突破口。
不是能不能打下來的問題,而是江北地區,根本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真想要跑路,也該往中原地區跑。
河南有大量饑民,可以迅速壯大義軍隊伍,盡快恢復手中的實力。
攜百萬大軍孤注一擲,聯合流竄到山西的關中義軍,一起進攻京師,才是破局之道。
最不濟也可以西進入蜀,同蜀地義軍聯手,割據巴蜀大地。
“那就他吧!”
“順便派人催促一下朕的幾位總督,讓他們盡快剿滅傅逆殘部,還天下一個太平。”
永寧帝想了想說道。
白蓮教之亂持續的太久,尤其是南京淪陷之后,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政治壓力。
現在勝利在望,他是一刻也不想等。
如果不是下面幾位總督,在圍剿傅逆的問題上,戰略驚人的一致,他早就下旨干涉了。
前線具體指揮,他是鞭長莫及,但下旨催促決戰還是可以的。
拖的時間越長,局勢就對大虞越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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