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大營。
“提督大人,京師有變!”
“遼東叛逆,在京中舉起屠刀,大肆屠戮勛貴世家。
鮮血染紅……”
驚聞噩耗,一眾將領紛紛臉色大變。
作為京營將領,他們的家眷可全在城中。
在收到李牧的軍令后,大家還在糾結,萬一敵軍拿家眷威脅該怎么辦。
萬萬沒有想到,施家如此狠辣。
連威逼利誘的都沒用,就直接舉起屠刀。
“反賊欺人太甚,本將誓與施家不死不休!”
李博猛的一拍桌子說道。
盡管李家年輕一代成功撤離,可依舊有大量的族人留在京中。
此前能夠聚眾自保,那是施家心懷忌憚,不敢對他們下死手。
現在底線被突破,光城中那點兒家丁,肯定支撐不住。
血海深仇,不得不報。
“提督大人下令吧,我等誓與反賊不死不休!”
“提督大人下令吧!”
在仇恨趨勢下,一眾將領紛紛表明立場。
顯然,施家的暴行,挑戰了大家的底線。
怒火上了頭,一個個也顧不上保存實力,現在只想弄死施家。
“大家的心情,老夫理解。
仇肯定是要報的,但不是倉促和敵人決戰。
我等只需死守黃河一線,不讓敵軍撤離,勤王大軍就會把他們圍殲在南岸。
京中那些殘余勢力,就留給邊軍的同僚吧!
待到大戰結束后,我等再去遼東,讓敵人血戰血償。
下去之后立即向營中士卒,宣揚叛軍的暴行,此戰我們必須打出京營的威風來!”
李博一臉嚴肅的下令道。
京師淪陷,讓京營淪為笑話。
他們這些京營殘余,在天下人眼中,也變成了酒囊飯袋的代名詞。
如果不是李牧堅持,南京朝廷連他們的軍餉錢糧,都不愿意支付。
解釋沒有任何意義,大家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恥辱,只能靠鮮血來洗刷。
如果這一戰不能打出成績來,新君繼位之后,他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無論誰做皇帝,也不愿意讓一支廢物部隊來保護自己的安全。
到時候最好的結局,就自己把位置騰出來。
“末將遵命!”
眾人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主帥的軍令,就是讓他們擋住叛軍的歸路。
有現成的黃河天險,肯定要利用起來。
相較于同仇敵愾的河北大營,南面的遼東軍大營,則是另一幅景象。
“大哥,我們搜集了方圓數十里,還是沒有找到足夠的材料。
敵軍擺明是提前有所準備,提前進行了堅壁清野。
想要扎木筏渡河,一時半會兒怕是無法完成!”
施靖林語氣低沉的匯報道。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甭管竹筏、木筏,還是羊皮筏,都得先有原材料才行。
可惜敵軍將領都是戰場宿將,作戰經驗豐富著,提前采取措施釜底抽薪。
事實上,就算不堅壁清野,一時半會兒他也難找到足夠的原材料。
作為華夏文明的發源地,黃河兩岸的林木早就被砍伐一空。
“好歹毒的計策!”
“不過光這點兒小把戲,休想留住我們。
既然此地路不通,那就從上游尋找渡河機會!”
施靖風故作鎮定的說道。
相較于長江,黃河的水量要小的多。
現在又是枯水季節,綿延數千里的黃河,總能找到適合大軍渡河的地方。
縱觀華夏歷史,只聽聞據長江割據半壁江山的,從未有據黃河割據的歷史。
遼東軍只要愿意,總能找到地方越過黃河。
真正令人揪心的是追兵。
勤王大軍沒有追上來,那是在忙著抓俘虜。
數十萬遼東潰兵四處逃竄,敵軍肯定不能放任不管。
可靠潰兵拖延時間,終歸是極限的,頂多兩三天的功夫敵人就會追上來。
他們渡過黃河要繞路,不等于敵軍也要繞路。
搞不好渡過黃河沒多久,雙方就會撞在一起。
除非他們改變撤離路線,直接從河南進入山西,從草原上借道回遼東。
改變行軍路線,聽起來似乎不錯,實際操作起來就沒這么簡單了。
光后勤補給,就是一個大問題。
中原是農民軍的地盤,人家可不會歡迎他們這些不速之客。
單純借道離開,或許這些反王不會阻攔,可要在人家的地盤上就食,那就損害了地頭蛇的利益。
萬一有頭鐵的反王,中途攔截一下,可就要了老命。
縱使一帆風順的出了關,草原上也充滿了風險。
作為邊軍哪怕再怎么咸魚,也少不了和北虜交戰,雙方早就是血海深仇。
誰也無法保證,沿途的鬼方人、韃靼人,不會落井下石。
“大哥,敵軍既然提前有準備,恐怕上游的路也不會太平。
偽朝在北方的軍事力量,除了京營之外,還有邊軍。
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一個鎮滯留在山西,我等就沒法全身而退!”
施靖忠忍不住潑下了冷水。
戰爭打到現在,跟在他們身邊的部隊,僅剩下三萬余人。
其中不少士兵,連手中的兵器都丟了。
擱在以往的時候,肯定要嚴肅追責,但現在明顯是顧不上啦!
作為施家僅存的本錢,只要愿意跟著賣命就行,其他不能要求太多。
“不太平,也要走!”
施靖風語氣冰冷的說道。
找不到船,總不能帶著大軍游過黃河。
再耽擱時間,勤王大軍追了上來,想跑都沒機會。
“轟隆隆……”
突如其來的炮火聲,打斷了這場軍事會議。
“炮聲從北面傳來,應該不是追兵。”
見眾人陷入慌亂中,施靖風急忙開口說道。
同樣是挨揍,被對面京營用炮轟,總好過被追兵用炮轟要好。
中間隔著黃河,京營手中就算有船,也不會大半夜渡河。
黃河這位母親的脾氣可不怎么好,前一刻還風平浪靜,下一刻就有可能掀起驚濤駭浪。
京營是典型的旱鴨子部隊,黑燈瞎火的夜晚渡河,那就是對士兵的生命不負責。
若是派出小股兵力襲營,根本無需動用火炮,黑夜就能隱藏行跡。
“嗯!”
“大家下去安撫軍心吧!”
“現在這種時候,任何異常舉動,都會引發混亂。
敵人玩的是疲兵之策,此時動用火炮,分明是不想讓我們安然入睡。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
話說到一半,突然一枚炮彈落在十幾步之外爆炸,飛射的彈片扎進了附近士卒的身體。
“啊!”
慘叫聲持續在耳邊響起,施靖風的鎮定也不復存在。
本以為敵軍黑夜中,無法瞄準目標,造成不了多少威脅。
萬萬沒想到,這才剛開打,炮彈就飛到了帥營跟前。
如果不是大家運氣好,剛才的那一枚炮彈,就能讓遼東軍的指揮系統癱瘓。
“敵軍是怎么瞄準的?”
施靖風詫異的問道。
火炮的命中率,本身就不高。
白天都很難在數里外打中目標,更何況是黑夜。
“篝火,暴露了我們的位置!”
施靖忠一臉為難的回答道。
本來黑燈瞎火的,敵軍炮兵只能憑感覺亂轟,可架不住營地中有篝火。
篝火燃燒,散發出來的光亮,為敵人指引了目標。
越是重要目標,附近的火焰燃燒的就越旺盛。
原本隱蔽的軍事重地,在一團團火焰面前,全部都給暴露了出來。
“立即熄滅帥營附近的篝火!”
施靖風當機立斷下令道。
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
明知道敵人靠篝火瞄準,繼續放任火焰燃燒,那就是對自己的小命不負責。
帥營的危機解除,營地中的混亂,卻在不斷加劇。
本身就是新敗敗軍,一群敗兵混在一起,士氣有多低迷可想而知。
突然遭遇炮火攻擊,許多士兵承受不住壓力在營中亂竄,把營地攪合成了一團亂麻。
當將領們察覺到不對勁時,混亂已經在營地中蔓延開來。
不知是誰開的頭,平日里有恩怨的官兵,趁著混亂干起了“有仇報仇”的買賣。
自相殘殺的壞頭一開,局勢就不再受控制。
私人恩怨引發的仇殺,迅速在營地中蔓延,很快演變成了一場營嘯。
受氣氛感染,許多士兵稀里糊涂的加入內戰中。
剛開始還有明確目標,后面隨著殺戮的持續,殺紅眼的士卒直接開啟了無差別攻擊模式。
甭管是誰,只要出現在附近,都會成為被攻擊的目標。
眼瞅著混亂升級,知道大勢已去的施家高層,直接選擇了抽身而去。
徐州城。
看著手中的戰報,李牧暗自感嘆世事無常。
威名赫赫的遼東軍,居然以一場“營嘯”落幕。
盡管遼東軍高層一個都沒有抓住,但喪失了大軍的施家,就是案板上的肉。
縱使成功逃回老巢,遼東也不會成為他們的根基之地。
項羽寧死不肯過江,施家現在的處境,其實也差不多。
除了留守京師的兵馬外,主力部隊全部丟在了戰場上。
死了這么多人,他們回到遼東大地,將不在是守護神。
“發布海捕文書,緝拿叛軍頭目。
抓住施靖風者,一律官升五級、賞銀十萬兩。
抓住施靖明、施靖林、施靖義、施靖忠、施靖海等人者,一律官升三級、賞銀三萬兩。
抓住……
允許身犯王法者,亦可以用這些亂黨的人頭,贖買過去的罪責。
一干亂黨死活勿論!”
沒有絲毫猶豫,李牧直接把遼東軍高層,全部送上了通緝名單。
現在的遼東軍,已經不是威名赫赫的大虞藩鎮,而是一群沒了牙齒、爪子的病虎。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名利雙收的事情,最能帶動積極性。
哪怕是天下聞名的反王,只有拿下施家亂黨,李牧也敢給他們發赦免令。
無需擔心有人反對,頂著“弒君”的惡名,遼東軍高層就是朝野上下的共同死敵。
打破了政治游戲的規則的默契,注定遭到規則所反噬。
大虞體系內的各方勢力,現在都恨不得把遼東軍高層碎尸萬段。
喪失了大軍保護,僅僅帶著幾百騎兵逃命,那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能不能從河南借道都是一個未知數。
別看農民起義軍口號喊的驚天動地,行動上也在掘大虞朝的根基,可一旦聽到能招安,還是有大把的人會動心。
一方面是迫于李牧手中的實力,他們這幫農民起義軍沒有把握奪取天下,擔心后期被朝廷清算。
另一方面則是傳統觀念的影響。
大虞朝傳承近三百年,統治早就深入人心,在社會的底層的影響尤為巨大。
除了少數農民軍領袖,真想著奪取天下外,更多農民軍反王都是趕鴨子上架,并沒有真正想反虞。
最大的追求,就是封妻蔭子。
“侯爺,這些封賞未免太豐厚了一些。
如果是朝廷官員獲得,豈不是能夠直接一步登天,入朝執掌大權。
倘若被一些反王真完成了,直接把他們赦免招安入朝為官,后續麻煩恐怕不會小。”
李森憂心忡忡的提醒道。
作為侯府子弟,基本政治素養,還是有的。
按照正常程序,如果巨大的重賞,都需要百官討論皇帝批準。
盡管李牧現在,還現任著內閣首輔一職,依舊不能肆無忌憚的許諾官職。
“無妨!”
“打完這一仗之后,本侯就辭去首輔一職,回安南都護府養老。
朝廷的事情,還是留給新君處置。
朝堂上爭論了那么久,現在到了決出勝負的時候,估摸著新君很快就會確立下來。
越是這種關鍵時候,大家就越不想折騰。”
李牧大大咧咧的說道。
違反政治游戲規則的許諾,確實會引發朝野上下的非議,可他自己到時候都回了安南都護府。
后續鬧騰的再厲害,那也是朝廷負責善后。
少了壓在頭上的祖宗,大家高興都來不及。
想來不會有人傻到,為了些許小事,就把他召回來。
“侯爺,道理是這樣沒錯,可萬一……”
“沒有萬一!
這份功績,不是京營拿到,就是邊軍的菜。
大家一起舉兵勤王,我們撈取了最大的政治果實,總得給同僚們喝口湯吧!
本侯的懸賞,就是為他們準備的。
能不能把握住機會,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不等李森說完,李牧便開口打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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