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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嗬嗬嗬……嗬嗬!”

  “嗬嗬嗬……嗬嗬!”

  “嗬嗬嗬…吼吼…”幾近野獸的吼叫聲回蕩在漫天大霧的青黛山嶺,聽起來異常恐怖。

  “殺……別放走了李小子!”成千上萬汴軍的梟躁匯集成洪流在叢林里嗡嗡作響,沸反盈天。

  “轟”的一聲響,潑滿火油的干枯柴草被點燃。血氣浮動間,一棵蒼松瞬間就噼里啪啦直燒到樹梢。無數奇形怪狀的灌木死樹,滿地蕭瑟落葉,紅光大閃。在這一刻,滾滾黑煙突然就遮蔽視線,直上云霄。灼灼烈焰騰起,照得山坡盡是青赤。

  火燒燎原!

  “啊…!”

  “噠噠…”

  “我滴娘嘞。”

  汪洋大海般的鬼哭狼嚎之中,一聲長嘯,賀德倫驟然沖出濃煙,渾身火苗,手里還摟著個紅臉胖子。隨即,身后大群武夫披頭散發往回跑,腳步踉蹌。有的汴人已經被燒熟了眼睛、臉頰、耳朵,身上還帶著火苗,跑著跑著就順著坡道跌倒,雙手狂摳面目一路掙扎咆哮。

  “走啊!”賀德倫一推圣人。

  朱溫渾渾噩噩的上了馬,呆呆地望著陂上火海。

  連空氣也是一陣陣的扭曲抽動痙攣,依稀可以模糊的看到,灌木叢、竹林、溝壑、火海中蠕動著很多兒郎。密密麻麻的;有敵賊,但很少,更多的都是他的將士。正在烈火里化為灰燼!

  朱溫閉上了眼睛。

  從頭到尾被李逆牽著鼻子走——且戰且退,軍伍不整,裝出一副油盡燈枯的樣子,幾以為這廝就要兵敗如山倒,結果被引進松林,來了一把火。可笑啊,這種騙傻子的詐敗誘敵之策,先鋒斬擊使朱友倫居然就上當了。

  風氣就這樣。朱溫親自帶兵還算好的。后世清江口之戰,楊行密在淮水上游筑壩準備水淹汴軍,被斥候偵知,龐師古和諸將卻都不信,覺得南人怯懦,不敢冒險外出作業。斥候多說了幾句——“以惑眾,斬之。”

  后面吳人逾柵而入,穿著汴軍的服飾大搖大擺混進大營殺人,汴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葛從周在淠水之畔走錯路,過河的時候被吳人追上,所部死溺殆盡,單騎走免。

  在這些逆天操作下,六萬伐吳大軍還者不滿千。

  朱延壽趁賈公鐸外出打獵,圍蘄州。賈公鐸回不去,就找了兩個士卒披著羊皮混進朱延壽搶來的羊群里,在吳軍眾目睽睽之下四腳爬進城。傳完話又如此返回。夜半,在守軍的接應下,賈公鐸遂突圍而入。朱延壽嚇得魂飛魄散:“我只見過守軍拼死突圍,還沒見過誰反過來鉆孤城!這地方有鬼,打不得!”于是跑了。

  抽象起來,晚唐武夫和弱智沒有任何區別。

  連葛從周、朱延壽這種以算無遺策出名的將帥都經常抽風發病。

  中計,那都是小意思了。

  “朱溫老狗被燒死了!我道汴王有多勇猛,原來就這啊?哈哈!”山坡上響起此起彼伏的瘋狂大笑聲。賊軍舉著俘獲的旗幟、甲胄,一具具燒成焦炭的兒郎被他們在槊上高高揮舞著。陽光驅散陰云、迷霧,照得首陽山金光燦爛。四下山呼海嘯的萬歲吶喊似乎就在耳邊。

  汴軍或站或坐,垂頭喪氣。累攻不克還遭此慘禍,儼然已是大創士氣。

  鏖斗八個日夜看不到得勝希望,這仗還能繼續打下去嗎。

  坐在馬背上的朱溫眼冒金星,身體不住地顫抖。傾盡九州鐵,鑄成一把挫。付出近兩萬傷亡千辛萬苦拔掉外圍寨子殺到山腰,眼見就要打得李逆棄首陽山而走,卻又吃了滔天之火。前鋒數千大好男兒撤離不及,葬身熔爐。傾國之力發動河中戰役,忙活半天卻不能戮李逆之一豎。這個打擊,對于從來都是讓別人急得上躥下跳的朱溫來說,實在是難以承受。

  難道天命的確仍在李氏嗎。

  難道李賊真的是被上帝派來力挽狂瀾的中興之主嗎。

  朱溫兩眼迷離,一對渾濁眼珠上的密密血絲仿佛要奪眶而出,無聲的不甘、悔恨、恥辱、悲痛幾乎化成一條怒龍要把他一口一口吃掉。

  他好恨!

  他這一生,如履薄冰,本不該如此!

  若能再給他一個機會,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悠悠蒼天,何薄于我…”朱溫不勝慚憤,捂著胸膛晃了兩晃,“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老血,墜落馬背。

  被背回營地之后,朱圣一個人在帥帳里獨坐了好久。敬翔、李振、賀德倫、張歸厚等人守在簾子外面勸了好久,朱圣才雙目無神地幽幽走出,臉上掛著小珍珠。

  察言觀色的寇彥卿不禁暗嘆。

  現在事情就相當難辦了。

  要從蒲關道入長安,一北一南扼守蒲坂津這邊的河東縣、首陽山以及對岸的朝邑就都得拿下。不然風陵渡、鐵索橋根本不敢走。被抄糧道、半渡而擊尚且有辦法應對,但若是被李賊“換家”——你入長安,李賊留下一部分兵馬守津、守關,把你暫時堵在關中,他自領主力匯合正在河洛的楊守亮、楊守信以及兵臨城下的下馬賊十余萬眾入汴梁…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所以問題來了。

  欲入長安,就得解除兩城一山的后顧之憂。按出征前“誘殲李逆主力”的計劃來,如今賊軍分屯兩城一山,同樣也要啃。確實比潼關好打,沒有那一堆恐怖的十二連城和禁谷城,無謂犧牲不會太多。但從這幾日攻山的情況看,最好打的首陽山被李逆充分利用了地形,也很惱火。

  光是一個上陂就頭疼。

  等將士披肩執銳、頂鋒冒矢上了陂,體力就已消耗過半。

  而且還偵查不到李逆的兵力部署,不知道山里到底駐扎了多少賊軍。三萬?五萬?十萬?將士們苦斗七八天,打起來,溝里、山里還是一窩蜂地往外鉆,跟他娘無窮無盡一樣,完全看不到全殲群盜的曙光。

  看不到血條,就很尿漲。

  另外,側翼戰場上還有襄陽、江陵、魏博、鄂岳四鎮以及賊心不死的朱瑄、朱瑾。鄂岳觀察使胡虹已經對申州方向發起試探性進攻,向長安宣示誠意。淄青也很不妙,王師范蠢蠢欲動,向鄆城派出了兩萬人馬,就等這邊分出勝負。數萬下馬賊還在汴梁耀武揚威,搞得軍中人心惶惶,害怕被偷家。形勢談不上危急,但也非常糟糕了。

  事,成敗與否,在“勢”。

  而大梁的勢似乎正在漸漸失去。

  雖然在軍力、財力上依舊保持著壓倒性的優勢,可是看不到優勢轉化為勝勢的希望啊。

  圣人應該就是因為體會到了這一點才氣急攻心的吧。

  接下來該怎么調整,得審慎再三了。

  “優勢在我。重新謀劃下戰略,竊以還能有所作為,還請圣人振作。”看著低頭坐在馬扎上表情木然的朱溫,寇彥卿也很不是滋味,安慰道。

  不料一邊李振罵道:“虧你這殺材還好意思說!若非圣人聽了你的讒言,我軍此刻是在兗州節節得勝,而不是在河中寸步難進。如今損兵折將,軍心大喪,你還要獻什么奸計!”

  寇彥卿大怒,跳上案幾,拔劍道:“李振,你這叛主小人,若不是你挑撥圣人給李賊一點顏色看看,圣人又怎會獲罪于天?分明是你把圣人推到風口浪尖,卻在此血口噴人!”完全沒注意到這話有什么不對。

  “叛主?獲罪于天?”李振頓時發笑,抓住話柄陰測測地問道:“原來你還拿李賊當皇帝,我說戰場上怎么畏手畏腳,生怕殺了李賊…”

  寇彥卿沒想到李振卑鄙若此,指著李振,五指發抖:“你——老子宰了你這毒士!”

  “我先為圣人除此大害!”李振亦拔劍出鞘,大吼道。

  “呵。”朱溫突然感覺意興闌珊,吐出一口濁氣。

  帥帳一寒。

  寇、李兩文武默默坐了回去。

  朱溫怔怔無言。

  這天下,還怎么一統?

  寇彥卿固然跋扈,但有一句話說得沒錯。不該早早對朝廷指手畫腳,一會要這樣一會要那樣,不該這么快和朝廷撕破臉皮。停輸進貢,斷漕運不許它鎮財賦過境,武力恫嚇、威脅,這三件法寶只能威脅到膽小怕事的大臣和貪生怕死的庸主。對于圣人,沒用。

  大梁,該何去何從。

  若是此番就這么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大梁也就徹底成了世人眼中的笑話了。

  后退一步就是懸崖,他的答案是——向前。

  不殺李逆,不足以平天下!

  李逆既死,即便只剩一座軍城一個州一支孤軍,他也自信能威勢復振。五百人甫一上任就面對秦宗權五十萬蔡賊,足足千倍之差,可謂螢火與皓月,但笑到最后的還是他。

  景福二年九月十六日,憑借堡寨地形狠狠殺了汴軍一波有生力量重創其囂張氣焰之后,圣人不跟朱溫玩了,令權河中都防御使王從訓從河東縣來接應傷員。事畢后,他率三衙禁軍一萬七千余殘兵及岳父陳熊所部河中鹽池戍兵六千連夜大舉撤離首陽山,自風陵渡入潼關。

  銀郡太守崔安潛率兩萬余人進據朝邑城,與王從訓、何楚玉、陶建釗、劉訓等部六萬兵馬一東一西扼守蒲坂津。

  十九,有詔。

  一直在綏、石邊境及在嵐州合河關觀察局勢的新秦太守拓跋思恭、新秦尉折嗣倫倒了大霉,被朝廷下發戒書訓了一頓。如果繼續推諉遷延,下一次到來的就是貶書甚至黜書了。一個不好,被部將或是其他頭人殺了也是尋常。圣人對他們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幾。

  在此期間,河北河南也再起狼煙。

  幽州節度使李匡籌寇蔚州,留守太原的李克寧增兵抵御,不利。成德節度使王镕猛攻主持邢、洺、磁三州軍事的劉妃。即使滅不了李克用,也給這個隔壁老王長長記性,不要老想著吞并成德。劉妃一度危急,克用嚇得不輕,從潞州跑去救,像個救火隊長…石州方面,司馬勒蠻橫得緊,是真想從李克用身上撕下一塊肉,與河東遮虜平使劉琠、岢嵐使王延釗打得正熱鬧。

  滑州,得知汴梁被下馬賊裹挾百姓組成的十余萬眾騎臉輸出,魏博節度使田希德率七萬步騎出淇水,屯于衛州,似要南下。汴梁上下為之失聲。與之對峙的義成軍節度使胡真魂不附體,接連遣使告急朱圣、天后。朱溫不應,令其依憑渡口、軍城與沿河州縣,死戰。

  朱溫也在調兵遣將。

  九月二十六日,在潞州圍困李嗣昭的忠武軍節度使趙昶帥本道兵先期抵達蒲州。

  十月初一,昭義應援使張歸霸、李思安、曹廷隱、蕭顥、劉康義等率神捷諸禁軍三萬余人及六萬多輔兵民夫來河中。原本在潞州威逼李克用的各路汴軍全來了,只留了幾千兵據守澤州的天井關,護衛糧道。

  初三,纏綿的秋雨之中,陜虢觀察使朱友恭又將兵萬人來會,桃林鎮遏使何絪亦率四千步騎押著抓來的陜州男女兩萬多人渡過黃河。

  很顯然,朱溫是不想讓李逆過年了。

  會大梁之師,誓滅秦晉之賊。

  唐太尉杜讓能、宰臣李溪急得日夜哭泣,請車駕西狩。金商馮行襲陰附汴梁,秘密遣使為天后祝賀誕辰。獻財貨若干。當然,長安這邊,他也沒忘記打點,也給李某人送了一批糧食,略表與賊不共戴天之仇。趙匡凝不敢直接和汴人擼,復遣二弟趙匡明、三弟趙匡璘來勤王。

  初五,汴人既除潞州之圍,驃騎大將軍李克用乃令李嗣昭、李嗣本、李承嗣、史儼、馬師素、周德威、耶律述都等攜蕃漢步騎兩萬余人取道汾水谷來救。河洛汴滑招討使扎豬飛書請回師關中,并力御賊。詔以職事不動,仍催兵掃窟。伺機與魏博合流破汴,擄張惠及偽梁百官。

  河中會戰翻開新篇。

  后續的冬季攻勢大概就是朱溫對圣人作戰最兇猛的一波撕咬了。怎么辦?

  上憂之。

  大風起兮云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推一本群友的書,作者是迪巴拉爵士。

  《早安大明》

  女媧補天只是傳說,可來自于二十一世紀的南美小軍閥蔣慶之卻被迫為大明國祚補足五百年。

  “什么,毒打嚴世蕃一頓能增加大明國祚十年?誰特么都別攔著我!徐渭,臥槽尼瑪,放開我!放開我!”

  嘉靖二十七年,帝國斜陽。贅婿之子蔣慶之要做的是,把大明從黃昏拉回清晨……早安,大明!

  請:m.badaoge.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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