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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九月

  “倉啷!”

  “砰!”

  “咚,咚咚……”

  一群穿著潔白足衣,紅抹額的綠衣正在嬉戲。對著廊柱劈斬,骨朵砸墻,矛捅磚縫……亂槍下去,地面被扎出一片銅錢大的深窩。

  “夯土軋磚的緊實板地也經不起一槊啊,給我鋒沒了。”有武夫抽出槊桿,看了眼身前圓窩,然后抖了抖泥土,端著槊桿瞇眼看:“與鐵甲漢,孰為軟硬?”

  “肯定人軟,當面對捅,什么甲頂得住?”

  “聽說朱溫就是被這么碎的尸。”

  “等著吧,李克用也長不了。”

  “哼!河東健兒豈胡人仆?李克用偏胡人!換廣德年,他還想活著?”

  “持節以來,賞賜動不動今推明緩,還經常讓我輩宰尸為食………若非他走狗多………受這氣!不過一個蕃部酋長,跟我充什么鳥帥…………呵!可惜上源驛沒弄死他,真是個廢物,難怪被殺了。”

  “誒,說到朱賊,他流落亂兵的妻女聽說了嗎?”

  “傳開了都。愛妾陳氏被玩死了,還有個姓李的不堪撻伐,瘋球了。嘖,不知大美女張惠和兩個閨女又是什么下場,怕不是皇帝同床,哈哈哈……”

  “不是說圣人男女通吃?與扎豬同床共枕,把騷豬睡了?我看吶,朱賊兩個兒子也跑不掉。”

  “石裕、曹翔、崔季康、康傳圭……殺得,李克用的全家也殺得。”

  “哈哈哈!”

  亂哄哄的交談一陣高亢一陣悄悄,不時大笑、咒罵。說到興奮之處,就像撓到了癢癢,什么淫詞浪語都往外丟。

  河東,也有點傳統了。

  乾符五年民兵鼓噪,殺馬步都虞侯鄧虔,抬尸入晉陽,竇浣貸款五十萬發下去才平定。事后,昭義節度使曹翔移鎮河東,短短兩月被害。

  朝廷又征義武軍崔季康為河東節度使,未久,亦為所殺。

  接下來是關中來的邠寧節度使李侃。經歷數次鼓噪,被殺數十官員后,不得不稱疾走人。再是東都留守李蔚補位,沒倆月,突然“有疾”,薨,衙軍另立留后。

  又以衙將康傳圭持節。越明年,軍亂,殺康傳圭。

  最后是宰相鄭從儻出鎮,短暫降服了河東幾年,然后到他李克用。

  桀驁,殘忍,畏威而不懷德,貌恭敬而心不服,吃硬不吃軟,窩里橫,欺軟怕硬……是河東軍人的特征,也是中原型的普遍特征。下克上往往沒邏輯。自家鄉親能搶,首府也能縱火。什么圣人,什么家國、藩鎮安危,去你媽的吧。

  開成年間,黨項作亂,詔河東節度使劉沔征討。猜猜劉沔用的什么部隊?——“率吐渾、契苾、沙陀三部落等蕃兵萬人、馬三千騎赴銀、夏。”

  龐勛之亂,河東出動的又是什么?——“承訓奏乞沙陀三部使朱邪赤心及吐谷渾、韃靼、契苾酋長各帥其眾以自隨。”

  討李國昌父子,河東本地和叛軍作戰的主力又是什么人?

  答:沙陀、吐谷渾、契苾、薩葛等。

  巢亂,河東勤王主力又是?

  沙陀酋長瞿稹、李友金等至代州募兵三萬,皆北方雜胡。及李克用獲釋,李克用帥韃靼萬人合三萬人共四萬蕃兵入關。

  是不是很搞笑?

  只能說,確實欠大刀片子調教。天子夾菜你轉桌,李帥讓你吃尸體,屁不敢放。

  當然,李克用也只管得住一時。后世陷入劣勢后,青山之戰,河東土著打出過“步兵不戰自潰”的傲人戰績,把李嗣昭、騎兵扔了跑路。

  這也是外舅干不過朱溫的原因之一。步兵太差。一到逆風就走了走了、點了點了、反了反了。騎兵保住了他的下限,步兵決定了上限,注定他拿朱溫沒轍。他送兵幾乎都是送騎兵的根源也在這。這種貨色你敢送,別人也不敢要。

  無論出于什么,河東這數萬武夫都是李某人早就決定掛耳穿舌的賤種。外舅對這幫人還是太溫柔了。他李七郎可不是嬌滴滴的都虞侯,委曲求全的李克用,有的是殺人花樣和手段。

  “來了來了,噓!”忽爾,綠衣們互相打著手勢,收起嬉笑嚷嚷,裝作很忙的樣子操練。

  院外,大群人路過。為首的李嗣源、李嗣本言擁著一位緋衣官員:“尊使,這邊轉!”

  “請。”緋衣風度翩翩,臉上保持著和煦得體的微笑。問起這氣度不凡的中年人的名字,叫劉鳳,現任諫議大夫,是來宣詔的。

  圣人要加封李落落、李存美、李存勖為馬邑子、秀容子、陽曲子。小姨子李妙微得封長安君,看得出來,圣人真的很寵愛她。另一個朱邪女李廷焉得封美原君。

  除此,還有不少人得官、得爵。李嗣源傍著沾光,也撿了個鷹揚中郎將。

  難道圣人還記得在潼關的共患難?李嗣源咬著腮幫子,臉上穩如老狗,心里已經笑嘻了。但當從劉鳳之口得知扎豬已拜常勝軍節度使、征夷大將軍之后,他的表情又陰沉了下來,抿著嘴不說話,生悶氣。

  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怕兄弟過得苦,又怕兄弟突然開路虎。

  若是別人,他不會有這種情緒,他也不是這種人,但……都是家臣,同樣的起點,曾經的好哥們………這就讓人意難平了。

  扎豬,你他媽真該死呀!

  為什么當初陪嫁的人沒有我?想哭。

  征夷大將軍,好霸氣。常勝軍節度使,多么美好的寓意,足見圣人對豬兒的喜愛。

  王帥……

  好難不嫉妒。

  蒼天,真的好難呀!

  呸!死胖子!騷豬!命運不公啊,讓這廝少走二十年彎路,嗚嗚嗚嗚……李嗣源陰暗、沮喪、向往地想著,神思不屬,百感交集,不是滋味。讀書!我要認真學習,早日引起圣君的注意!旋即,他這樣暗下決心。

  “尊使,到了。”兜兜轉轉,劉鳳被引到了一座大宅門左近。從屬人員被李嗣本領去客館安頓,劉鳳跟著李嗣源跨進門檻。府邸非常大,穿過一個個門庭,走過湖水、假山、竹林、廊下道,大約用了一炷香,抵達一座鮮紅主體、雪白刷墻、碧綠瓦頂的四角方樓。

  “尊使稍待。”李嗣源進去匯報。

  未幾,一道英氣十足、颯颯爽爽的輕笑傳來。兩個婦人一前一后款款而出。前者身披曳地紅衣,外罩鵝黃薄紗,坦胸露乳,雙手端著,步伐不疾不徐,氣度雍容,面帶微笑。后者穿著檀色胡服,腰纏躞蹀帶。兩女都模樣艷麗,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參見王妃!”劉鳳只瞄了一眼,當即叉手。

  劉氏姿態做的低,臉上的笑更熱情,回禮道:“惶恐,惶恐。有事耽擱,怠慢天使,恕罪恕罪!”

  曹夫人及身后一眾李氏子女也一起行禮。

  客套完,劉氏的聲音嫵媚、清脆、沉穩:“尊使里面請。”

  “請!”

  進去落座看茶后,劉氏寒暄道:“朱賊已被碎尸?”

  “是的。”劉鳳點頭道:“此賊禍亂天下,諸侯皆憤怒,在紫微城被分尸后燒為齏粉,頭顱經柴燎祭天,骷髏頭被中官收納。”

  “好死!”李落落、李存勖、李妙微同時一拍手,笑嘻了。

  劉氏瞪了一眼,三人重新板起臉,不茍言笑。

  “圣人還在洛陽嗎?”劉氏又問。

  “仆啟程時,已準備班師。”劉鳳回道。

  “汴有重罪,未得畢伐,就不打了嗎?”

  “這是皇國大政,圣人與宰相之事,仆實不知。”劉鳳余光觀察著劉氏的表情,補充道:“葛從周、袁象先之輩各得帥位,只要不復叛,大概是不會主動征討了,綏靖他們。”

  “這樣啊……”劉氏美目瞇著,微微,點了點頭。

  劉鳳對面前這個女人竟莫名有些緊張,敬畏。不過想到今時不同往日,自己背后有皇帝撐腰,又平靜了。扯東扯西聊了一會,劉鳳急于交差:“王妃,仆帶詔而來,司空……”

  劉氏無奈一笑,歉意道:“司空不豫,臥病中,無法見人。”

  啊?是嗎?嚴重嗎,會死嗎?

  “啊?”劉鳳一臉驚訝與擔憂,連忙關切道:“什么疾病,可妥派了醫巫?若無得力的,仆表奏朝廷,征名醫來治。”

  “軍中之人難免明傷暗病,到了深秋容易發作。”劉氏一筆帶過,眼神婉約:“只能慢慢調養了,好意心領。”

  “哎,這真是……”劉鳳感同身受,嘆道:“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司空為圣唐戎馬半生……既如此,詔書就授予王妃了。還請代為轉達心意,千萬安心靜養,不可勞形。圣唐兩京四十八方在三公的肩上擔著,不能三公盡廢吶。”

  說罷,取出一沓詔書。

  劉氏走到他面前雙手接過:“德恩浩蕩,臣等限守藩方,不能稱謝天庭……”

  使命既達,劉鳳自覺沒什么逗留的:“王妃,不便打擾病人,仆請告辭。”

  劉氏也不挽留,轉頭吩咐:“落落,嗣源,送天使到客館下塌,設宴款待。”

  “是。”

  等到劉鳳離去,李妙微忍不住鼓掌慶賀,一副柔媚欣喜:“長安君?怎么感覺美原君更好?不……還是長安君好。”

  姐夫,姐夫……

  李妙微心里在默默呼喚,誦著他的真名,回憶他音容,覺得暖洋洋的。多么想再見他,認真地看個仔細,刻骨銘心的記住………

  太原好無聊。

  但姐姐也許會不悅,如果她真的很情深圣人的話……而且,父母早說過要把自己聯姻給別人。想到這些,李妙微泛起愧疚和無力。下意識反手摸著發髻,她又失落而自嘲:一支涉江,一個長安君就把自己收買了,自己好下賤,好廉價,好物質,好現實,好庸俗。他肯定不會喜歡這種女人。

  他喜歡的是聞人楚楚那種一心只在飛升成道、不染紅塵的寒宮仙子,面紅氣喘,香汗淋漓,下自成溪而還在嘴硬“別廢話!”被撻伐得咬著牙低聲嗚咽而不屈服浪叫的宇文柔……總之,都各有特色。庸脂俗粉是入不了眼的,即使身份尊貴,長得非常美………

  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還會有感覺?還是不見吧,不見的好……她怕徹底淪陷,又愛而不得,怕走不出來,無法釋懷。記起李克用、劉氏提過的那些婚事對象,李妙微的心,痛了。

  我本可以接受那些“公子”,如果不曾遇見你。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

  “你在想什么?”劉氏見她魂不守舍,問。

  “沒,沒什么,想姐姐了………”李妙微注意到劉氏眼底的嚴厲和疑竇,如是說。

  劉氏淡淡掃了女兒一眼,緩緩走向樓梯。

  女兒秉性,她豈不知。

  圣人這么個雄姿英發的小白臉,幾個小姑娘抵擋得住……自己當初對克用不也是一眼萬年,一見鐘情,心甘情愿跟他吃苦。在長安玩了一段時間回來,從不化妝打扮的人學起怎么拾掇自己,怎么服侍男人了…………對圣人,恐怕已種下情根。

  二樓,黑暗的室內。李克用一身點綴白花紋的月藍道袍,于蒲團盤腿而坐。兩眼緊閉,披頭散發。一壁栩栩如生的五彩菩薩畫飛在背后墻上,更添陰森氣息。

  說他病了,也對。

  身形肉眼可見憔悴了甚多。最近幾天一日只一餐,往往飯菜端來什么樣,端走還是什么樣。誰也不見,軍政一概不問;處于與世隔絕的孤島狀態。

  說他病了,也不完全對,更像emo,抑郁吧。

  道場寺之變,快意而兔死狐悲。橫水大捷開始不悅,洛陽會盟的消息到來,把自己關進了小黑屋。等趙人護送梁逍遙、蕭忘情、獨孤畫以及進貢、嫁妝的隊伍過境上京時,病了,完全不露面。

  熟悉他的人知道,這其實是李克用的精神已經高度悲傷、焦慮、憤怒、不知所措的表現!

  他認為處境很惡劣了。一個不好就可能重演乾符倉皇或者寓公老死,而這比殺了他還要殘酷。不能縱橫天下笑傲江湖活著又有何用!與其這樣,他不如當初就死在韃靼,死在韃子刀下!

  最近初戀情人,朱邪吾思的母親頻繁出現他腦海。和她在一起滾床單、彈弓打鳥的日子恐怕是最無所謂的時候吧……想到母女倆,和愛人隕落前的囑托,李克用心腸軟了又軟,但又一狠再硬。最極端的時候,就算朱邪吾思要站在對立方和老子翻臉,他也會毫不猶豫連女兒、舊部一起對付!

  但惡念人格惡的一面最終被他壓了下去,然后前所未有的頹廢、自嘲就包裹了他。

  “咚,咚咚。”劉氏敲響房門:“三郎。”

  “出去!”李克用一把掀翻香案:“我不要你管!出去我不要你管!出去,出去……”

  劉氏在門外低聲哽咽:“三郎,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室內久久無聲,仿佛也是無話可說:“隨你怎么樣…………反正我現在是個廢人,廢人……田令孜當眾鞭他的時候,他還連話都不敢說。后來被內豎欺辱,輕如木偶,卻是撿了四賊帥的現成,逼得楊復恭出走………西門病死……賺了天大便宜。我道不行,皆在此子,還有朱溫那個廢物………”

  劉氏聽著也以為然,在他們看來,圣人容錯大,起家的容易,有現在談不上輕輕松松但絕對不困難,不像他們一重山是一重關,過著得寶敗者留命,前怕狼后怕虎,一招棋差就是死局。

  “聯姻,哈哈,給自己找圈套,把手腳鎖住了,作繭自縛………”

  “呼……”一聲長長的呼吸,黑暗中再度死寂。

  劉氏眼淚長流。

  她很聰明,明白問題在哪。

  看到父親這個樣子,李妙微在窗口哭哭啼啼:“做忠臣有什么不好。以周公的面貌出現在圣唐的史書,以英雄,以郭李的形象映入后人眼簾,不好嗎?力挽狂瀾的救世主,不正是大人一直追求的嗎?我們的富貴、權力已經足夠了,還有什么可貪圖的?”

  李妙微開門走了進去,跪坐在李克用對面,淚眼朦朧:“姐夫并不殘暴,有情有義,做不出來劉病已的獸行………”

  李克用埋頭盤坐在那,長發垂在臉上,就像貞子。

  “他很會粉飾偽裝自己,很會玩弄操縱人心。”他站了起來,情緒激動,表情猙獰:“大談還復太平,卻在河南洗城,這是連我也下不了手的事。他做出一副被逼無奈,但如果重新來過,他還是會這么做。為什么?!因為這讓他權力鞏固。為了統治他不擇手段。劉病已?他不是劉病已,只是因為我不是霍氏!”

  李妙微只是哭。

  驀地,李克用又輕輕笑了:“斗不過,我誰也斗不過。做不到朱溫的無恥、下流、虛偽,也做不到女婿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忍氣吞聲,孤注一擲,拿什么和他們斗……”雙手背在身后,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房間,一邊走,一邊喃喃。

  劉氏心疼的看著他。

  “阿父……”就在李存勖準備安慰的時候,李克用聳了聳肩:“中興不是好事嗎?干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只是單純心情不好,莫名煩躁,遷怒。”

  “李郎。”曹夫人眼波流轉,伸手去拉李克用。

  李克用拍拍她的手背:“這段時間,你們不要聯系我,我想一個人靜靜。”

  風急天高猿嘯哀,暮靄沉沉秋雨落。兩京大道上,車馬連綿。車廂晃晃悠悠,讓人昏昏欲睡。圣人靠在角落,頭抵在墻上坐著,從對面的趙如心手里接過一封封文件。

  九月初三,“扶危啟運保義功臣”前宰相孔緯病逝于灞上家中。

  也是這一天,太尉杜讓能于樊川別墅夢中而卒。

  漢中代奏崔益表文:劍南兩川招撫制置使崔安潛于八月二十病薨于德陽軍中,未能收復成都,崔氏最后一個強人落幕。

  一個時代,元和余音,結束了。

  老逼登凋零的速度遠超預料。記得剛穿越來時,杜讓能還是活蹦亂跳的工作強人。初見崔安潛,一口缺齒,還能用拳頭選兵。圣人默然無語,腦袋暈乎乎的,如同一團漿糊,眼前時不時一黑:“如心……”

  趙如心趕忙坐到他這邊來,將其摟在懷里,拍打著臉蛋,緊張地關心道:“圣人!”

  圣人躺在她懷里,臉朝著她肚子、襠部抵著,低低道:“太尉身前身后,該有個定論。出殯之日,宰相已下,都去送行。讓鄭延昌在國史館給太尉作傳,實錄。神道文你來起草。追贈太師。傳御史臺,派員入蜀運回崔公靈柩。追贈太傅。孔公追贈太尉,送他的靈柩回曲阜。”

  趙如心點點頭:“節哀,看開點,人固有一死。”

  圣人小聲道:“死的不是你的大臣,你當然看得開了,我看不開……我死了,是不是也這樣,朝廷幾句話就給我安排了,沒人真正傷心,甚至還有人偷樂,彈冠相慶……”

  “怎么會?”趙如心失笑,問道:“那如果我死了,圣人會傷心么。”

  “我肯定大哭一場,然后把你裝進琉璃棺藏在宮里,三年不發喪,有空就來看你。就像代宗對獨孤貴妃那樣。”

  樞密使有些感動,在他臉上啄了一口,確認道:“換成淑妃呢,假設我和她同時馬上要被亂軍擄走,圣人先救誰?”

  “沒得選………選不了的!”

  “假設。”

  “我覺得現在不適合聊這個話題。”

  “那我有答案了,就是淑妃。”

  “你……唉!讀書吧,把剩下的奏書看了。”圣人坐了起來,雙手捧著奏書靜靜看著,樞密使坐在身邊,靠在他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著。俄而,大腿緊夾:“手拿開,你摸香爐干嘛?”

  “我手冷。”他盯著窗口沾染了些許風雨的香爐。

  “濕漉漉的也不能取暖啊。”

  “不是…………雷還沒響,江河淮濟就泛濫了?”

  “不,我的意思是……”樞密使羞恥大作,跟這淫賊說不下去了。

  “那換個地方嗎,奶媽。”

  樞密使破防了。

  你從哪學來的這些詞?

  “因為阿趙量最大,最甜。”

  “嘶,錯了錯了,疼!”皮肉被狠狠掐住,圣人瞬間呲牙咧嘴。

  樞密使松開手,那鳥人立刻變臉:“我錯哪了?張嘴!”

  車馬遠去,沒入風雨。

  天水玫瑰漸漸睡去,抱著皇帝流口水,昏昏朦朧中翻了個身,呢喃含糊著夢話:“麻了………嘴麻了實在吃不住了………”

  九月初九,車駕抵達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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