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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諸事與休閑

  臣不討賊非臣,子不復仇非子。事君猶事父,虧君之義,復父之仇,臣不為也。父不受誅,子復仇可。父受誅,子復仇,推刃之道。——《公羊》

  夏俗喜復仇,而有兇喪者不伐,負甲為記。仇解,用雞、豬、狗血和酒,于髑髏中飲之。禱曰:“若復報仇,谷麥不收,男女禿癩,六畜死,蛇入帳。”力微不能復者,則集婦女,酒肉壯行,以趨仇家。俗謂敵女兵不祥,輒避去,訴于官。——《西夏書事》

  隨著思諫被殺、高宗益自稱節度使的消息傳開,平夏黨項、三軍大悅,這兄弟倆,好死啊!

  統萬城內的黨項貴族、定難軍將校歡聚一堂,彈冠相慶。

  “吾祖宗服食茲土三百年,父兄子弟,列居州郡,雄視一方。思恭兄弟唯利是圖,唯上是從,被他們這么搞下去,一旦編戶齊民,死生束縛矣。”

  “虎不可離山,魚不可脫于淵。今日誅殺思諫,固然正確。”

  拓跋流風豪氣沖天,說到這卻畫風一變,憂心忡忡道:“境內蕃部多有攜貳觀望之心,朔方軍、天德軍、河東、王室將我團團包圍。卒聞事起,朝發夕至,怎么抵擋呢?”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靈、豐、晉三地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天德軍已盡數征調入朝,不存在了。

  朔方軍素以功臣自居,本以為會受到器重,卻屢遭打壓,特別是因為鳳翔、同華桀驁,被恨屋及烏,直接除藩!

  他們私下多次發泄過不滿:“先君飛仙,吉王才是最貴、最長、最賢的李氏子,圣人不過是一個美人所出的庶子,安能盜竊大位?當初就該和李茂貞之輩進京廢了圣人,擁吉王上位。”

  而且撤藩后圣人雖然繼續養著他們,卻嚴格限制了他們的活動和發展,不許干政,這更使得朔方軍不爽。

  武夫不干政,還叫武夫嗎?

  而且圣人縱容那個東方盜賊出身的成汭試圖收回軍人兼并的田地、戶口,更讓朔方軍暴怒不已。

  朔方健兒,豈田舍夫也!

  沒了佃戶,誰來種地?誰來當牛馬?難道要讓高貴的武夫和卑賤的農民一樣撅著屁股在地里累死累活?土地被收去太多,又怎么生活?難道穿麻吃麥?

  扯淡!

  他們為圣唐打仗,為國戍邊,理應享受特權和優待。

  刀在手中,路在腳下,像豬羊一樣忍耐,不是朔方健兒該做的。

  李克用本就為中興氣象既悅又惱火,朝廷還讓他一向看不起的趙府之女做了德妃,竟然和他女兒同等地位,還拒絕了他為王郜請節度使的要求。

  加上地緣擔憂。

  三方便決定聯合起來作亂。

  李克用一邊上表建議承認高宗益給女婿上壓力,一邊對二賊暗中提供支持。

  朔方軍則在管內羌戎、黨項諸部如孰滄氏、睡霓氏、尼中氏、女友殺氏、女女夢樂氏之中傳播謠言:“平夏叛亂,以我們對圣人的了解,定會殃及池魚。恐怕是想先誅平夏,后掃爾曹。”

  他們目的是引起其與朝廷之間的對立。

  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部分蠻子又存在智力缺陷:“羌族強悍,易于騷動。”——“羌人素不知教養,數犯西鄙。”以及列圣對反叛蠻夷的暴力態度,這種挑唆非常容易成功,西北番胡被利用也不是沒有案例。

  若順利,正規軍中途下場,配合各叛亂勢力直接攻入長安,殺死圣人換個天子。事有不諧,就鎮壓“蠻夷”。

  收到“預警”后,北地各大族日夜恐懼,坐立不安,便與定難軍、平夏黨項合流,幾方又發動、裹挾了數百個雜種部落、豪強。

  “請乘中原之亂,合縱連橫,與天子討價還價。既據統萬城,若能三敗其討,則可以得志!”野利刀對著地圖指指點點,興致勃勃的說道。

  眾人也是面色堅毅。

  朝廷欺軟怕硬,所以只要有野心,就干吧,否則,也別怪朝廷這里那里對不起你。

  成王敗寇,強權即正義,夫復何言!

  延興門外,白鹿原上,桃源村一座并不顯眼的宅院內,符存審看了襁褓一番,與郭氏十指相扣:“又是兒子,我們的第四個兒子。”

  或許在這邊的假期多,符某人已喜得四郎。郭氏靠在床頭坐著,兩鬢流著汗珠,這一刻顯得溫柔淑德:“你還笑,全是兒子也不好啊,不齊全,我倒想生個女。”

  “那就再生一個。”符存審遞給妻子一杯蜜水。

  “再說吧。”郭氏喝了口水,握著銅盞問道:“四郎取什么名?”

  符存審舉了舉襁褓,看字郭氏手中銅盞,道:“不是想女么?干脆就叫銅盞。”

  “呸,虧你想得出來。”郭氏道:“太俗氣,也太難聽。”

  “那就——金盞?”符存審摸著下巴,點頭道:“嗯,符金盞,這就有幾分陽春白雪了。”

  郭氏白了一眼,把孩子接過來:“還天王后人,陳州將門呢。四郎五官這么秀氣,長相又這么像我,我最喜歡,就按字輩叫彥卿好了。”

  “符彥卿,彥卿……挺好,但——”符存審遲疑道:“夫人有所不知,淑妃諱虞卿,不如叫彥琳。琳,美玉。于彥超、彥饒、彥圖三子的名字,也能體現你最愛。”

  “我不。”郭氏神情不耐,道:“淑妃又非二圣,為什么避諱?哦,因為彥超是德王伴讀?”

  “對。”

  “哼,入朝伊始我就和你說過,不要和諸王扯上關系。”

  “記得和夫人解釋過,是圣人突然提到。時眾目睽睽,不便拒絕。”

  “你就是心軟!”郭氏訓斥道:“對部下心軟,對朋友心軟,對誰都心軟!大郎的事情已經發生,便不與你糾纏,下不為例。把粥給我,我餓了。”

  符存審把肉米粥遞過去:“小心燙。”

  郭氏默默吃著,復又道:“而今有了四個兒子,這房子就小了。我也不想繼續在村里住。整日遇到的都是農夫,不利于培養孩子。治安也差,常鬧賊。符君是一家之主,得盡快想個法子才是。當然,京城房價高,居大不易,我理解,租也行。”

  符存審沒急著應聲,反而皺著眉頭,有些嫌棄的看著妻子扣牙齒上的小顆砂粒:“注意吃相……夫人是世家女。”

  “你還有臉說!”郭氏把碗往床頭柜上砰的一放,厲聲道:“我太原郭氏出身,嫁給你之前我是這樣嗎?你以為你是誰?與你為妻,我還講什么禮!”

  “夫人。”符存審掛不住,怒視妻子,卻被郭氏毫不相讓的瞪著。

  夫妻對視良久,最終還是符存審移開目光:“剛生產,別動氣。”

  郭氏情緒緩和了下來,卻靠在膝蓋上嗚咽起來:“別的有本事的男人仕途不順,多是缺機會,缺人脈。你是有卻不用。扎豬他們和你同時入朝的,職位也差不多,現在呢?不在圣人面前表忠心,其他武將舉行宴會叫你也不去,就只會悶頭打仗,還專門把房子買到城外………”

  符存審欲言又止:“我孤身闖蕩十余年才娶到夫人,位至中郎。這一切靠的都是雙手,不是鉆營。只要做好自己,該來的自然會來。”

  “你橫豎都有理。”

  “好了好了,先吃飯吧。”符存審被叨叨得沒法,重新打了碗熱粥,溫言勸慰:“房子我想辦法。前程也請寬心。我別的不行,打仗還有點心得。打個節度使,還有把握。”

  郭氏半是受用半是氣呼呼的看著符存審。

  “對了,過些日子,圣人可能要北征。”符存審說道:“陪不了夫人多久了,好好養身子。”

  “打誰?”郭氏心一緊。

  “多哦。”符存審搖了搖頭,道:“據說,司空也是假想敵。”

  郭氏嘖了一聲:“那你幫誰?你可是錄了義兒軍的。”

  符存審默然不語。

  符存審三易其主,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其子孫也是誰打進汴梁就為誰效力。符彥卿對耶律德光叫得圣人,鄴城兵變,隱帝呼叫救駕,亦不吱聲。

  總覽符氏,職業道德到位,只要來投了你,就會恪守本分。但發生重大統治危機,多是旁觀。當然,這在五代再正常不過,大家幾乎都是墻頭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郭氏打量著丈夫的神色,凝聲道:“但我要告訴你,為臣需知盡忠的大小先后。是圣人大,還是司空大。是國家先,還是故主恩情先。”

  “我明白。”符存審點了點頭。

  他也盤算過。只要不讓他出現在河東面前,大唐沒亡相,就為李氏效力。

  反之,讓他去對付李克用,暫時做不到。

  若帝國必須滅亡,他也不會死節。

  武士都是很單純的,都是殺人而生的。不懂政治,對政治不感興趣,也無需為政治負責。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郭氏警告道:“皇帝、權臣之爭,你人在皇帝這邊,在人前便不能有異樣。否則即使圣人無它,其爪牙也難容你。”

  戰爭在即。

  宮廷再次沸騰起來,收攏軍隊,征調民夫,兵甲糧草陸續起運。

  安全院的職能結構也新鮮出爐。三月初九午后,宇文柔前往望仙臺奏對,剛到五樓,某個房間傳來一陣男女的嘻哈笑鬧。

  宇文柔一愣,立即辨出這些聲音分別是圣人、淑妃、賢妃、洛文宣、張馨、凌仙、韋懿、論欽尋、趙如意、來美、染香、趙嫣然、趙若昭、上官慎………

  聽到這幫人笑的鬧的喘的叫成一團,第一次來望仙臺的源音面露震驚。

  宇文柔連忙說道:“打牌的時候難免吵嚷。打牌,圣君發明的一種游戲。”

  “原來如此。”源音勉強笑道:“也是,游戲嘛,有點動靜是正常的,我想多了——”

  但說到一半,她就嘴唇翕動,說不下去了,因為屋里的對話內容實在——

  “哈哈,阿戀、阿馨、如意你們也輸了,打我一個還輸多贏少。”

  “哼,知道妹妹是新手,卻不讓著些,而且圣人的牌何故總是更好?”

  “每次洗牌都在你們的監視下,別輸不起。”

  “人多,戀不恥。”

  “妾只剩下體褻衣了,欠一把嘛。”

  “事前說好的,別呱噪,還有淑妃,你上局欠的。”

  “死鬼!討”淑妃羞答答的嗓音傳出:“也不嫌棄………”

  “咳咳。”宇文柔咽了咽喉嚨:“阿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圣君絕非變態。”

  然而已經傻眼的源音聽不見了。

  這也太會玩了吧?

  雖然李唐皇室的節操從來就低,但畢竟是傳說。此時親眼見到,源音不由瞠目結舌,指了指門后的荒淫旖旎:“……說真的,我需要用一生來治愈這幾息見聞。”

  對于圣人,柔奴也是無奈。明則明矣,荒淫起來,只能用完全不是個人、剪紙部詩人形容。

  “我本以為我已經夠思無邪了,看來還不夠看。”源音捂著臉:“我們魏博民風淳樸,人也比較傳統,就先走了。”

  宇文柔拉住了她,道:“還有公事匯報。”

  雖說她也是經歷過大陣仗的老人了,但還是給自己做了番思想工作,才一聲嘆息敲響房門。

  煙霧繚繞的室內,看不清人。

  “天下事要盡我所出,天下的美女要盡我所欲。”李皇帝慵懶的睡在美人大腿上,一口一口吃過嬌妻美妾剝過來的葡萄,再摸摸洛倩妖艷的臉蛋,凌仙的嘴巴:“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

  洛倩一笑,往圣人懷里一鉆:“可別這么想,這亂世好可怕,還須陛下用心。”

  不待回應。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圣人只得悻悻推開洛倩,整理好衣衫坐回桌后。

  宇文柔推門而入,濃郁酒氣和淫靡氣、脂粉香、體香、熏香混合而成的氣味和煙霧撲面而來。

  氤氳之內,淑妃正帶著一身酒氣,四仰八叉睡得像條涼拌死狗,還沒穿衣服。

  宋雅抱著琵琶,婉轉彈唱。

  滿地衣物和玩具,牌。

  圣人和趙若昭幾個圍坐在案周緣。其他女人在地毯上或坐或躺。

  除了圣人,基本上是真玩脫韁了。見到她,看了眼便罷!

  柔奴的臉一下黑了下來,直接上前將李皇帝從肉堆里拖出了烏煙瘴氣的房間。

  “陛下意欲何為?”

  圣人沉默了一會:“是因為沒叫柔奴嗎?”

  柔奴氣得跺了跺腳:“臣是想說,該節制啊,精力要用在正事上,這么癡迷女色……”

  “我只是在陪伴家人,這不算正事?”

  宇文柔被噎住了:“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臣說不過陛下。”

  “你放心,我有數。”圣人捏了捏她的臉,取過手里的奏書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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