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斗數108顆天星。佛有108種煩惱。種種原因促使長安營造成了一零八棋盤格局。曲江池就是鑿出來避數的。全城排列和諧,是坊里制下最具工藝的城市。
頂級權貴多在北闕太極、大明宮城一帶,然后是宣平、宣陽一片。受漢影響所致,即所謂“宣平之貴里”。在這片住過的有郭元振、高仙芝、楊國忠等等。張義潮入朝,當時給他辦的宅子也在宣陽。整體格局東貴西富,北實南虛。在長壽里的元載甚至被老虎上過門。一方面足見古代虎患之嚴重,一方面也能看出西南實在不咋滴。
太平公主故居和至德女冠觀在北闕興道里。司徒劉崇望也住在北闕的光德里,人稱光德劉公。這些都是路人皆知的。但鮮有人了解,朱溫老婆的少女時代也是在宣陽度過。
圣人緩緩打出一個?
“你不是朱三的老鄉,宋州人嗎。”
“我在長安長大。”
兜兜轉轉半生,她又回到了這里。她還不是名動中原的大美女的時候,便跟著張蕤在宣陽晨鼓暮鐘,直到十五歲那年父親赴任宋州。掐指算來,離開已有十八年之久。
記得當時滿心愁苦,以為再也不會回來了。沒想到陰差陽錯,十八年后又回來了。
這……
“那你是京兆人了?”圣人問。
“………范陽張氏。”
原來是燕女啊………我說怎么會有接近一米八,一百三十斤的大馬,每每抱在身上壓得俺渾身發麻幾乎喘不過氣。一邊回味天后獨特的體味,毛茸茸的扎臉毛發,令人窒息的挺立胸膛:“張純、張舉和你什么關系?漢末那個。”
“張氏源姬。少昊第五子。周宣王時有卿士張仲,其后裔事晉為大夫,至三家分晉,張氏仕韓。韓相張開地生平。平生良。張良生不疑…………生皓,為漢順帝司空,世居蜀地犍為。皓生宇,為范陽太守,遂移居燕。其孫孟成生平,平生華,為晉司空。”天后表情木然,如數家珍:“……所以,純、舉雖然是范陽人,卻和我沒關系。”
圣人點了點頭。這女人,知識儲備過于恐怖。
“張華之后呢,怎么有的天后?”
“那可太復雜了。”天后腳步漫漫:“張華長子張祎生輿,永嘉渡江。其后張惠仕宋濮陽太守。輿次子張安之徙居襄陽,就有了襄陽張氏,張柬之便是他后人。”
漲姿勢了。聽到后半段,圣人摸著下巴,面露疑惑:“惠?天后閨名犯祖呀。”
“不在五服,無所謂。”清靜幽靜的林蔭小道上,兩人并肩走著:“亡父一脈是張華次子張韙。八王之亂,張華父子見害司馬倫。隨后祎子下江南,韙子返范陽…………大中七年,亡父進京趕考。九年得官。十年與母郭氏婚姻。最開始生的兒子,夭折了。咸通三年有的我。乾符四年,以吏部侍郎持節宋州………”
唐代刺史全稱:使持節某州諸軍事某州刺史。
符合李某的推理。宋州屬十大上州,刺史位比從三品,朝官外放,至少得四品職官。張父以吏部侍郎外放,應是惡了田令孜。吏部侍郎雖不如明清時顯赫,但前程比刺史更有希望。運氣好以本官拜相,熬熬資歷做到首相,三公就有了。
萬幸,這沒發生。
“廣明元年,為同州軍所害。”
“可憐。”圣人感同身受的唉了一聲:“看來我做了件好事嘞。惡畜被我殺了數千,剩下的全在惡人軍當禿子瘸腿,你不謝謝我?”
天后側頭看著他,兩人一齊笑了。
明媚而真誠的笑容綻放開,讓圣人眼眸一深。
這么久了,她還是第一次這么會心的笑。矜持,靦腆,羞澀,而陽光………那張橫掃天仙的無敵容顏在笑容下更顯艷麗出落,顧盼生姿。再加上那一身頗具韻味、神圣、不可褻瀆之感的白衣、紫帔、朦朧白幅巾,如同一幅原本鮮艷絢爛而褪去顏色的古代壁畫被復了神彩與靈性。
阿趙,南宮,各位夫人,家人們,不是我李七喜歡穿破鞋,亂搞男女關系,說我當舔狗更是無稽之談……好吧,看來這個事確實讓她非常開心。
見圣人眼睛又直了的趨勢,怕他把人當街按倒白日宣淫,天后轉回螓首,掩起瓠犀,微微低下頭。白衣上部明顯涌動了幾下,貌似道心起了變化,在調整心情。
長久的沉默。
圣人隨口挑起新話題:“我聽你說在修仙。我后宮不少女眷也沉迷此道。憲宗,王镕,高駢,王從訓,沒藏乞祺,李瓚………也修仙。韓偓言之鑿鑿,東海之外有三仙山,張道陵在鶴鳴山騎鶴入天門………難道真有成仙一說?”
“假的……”聞言,天后抬頭看著天空:“仙………不但我,大概誰也難了。”
“為什么?”
天后很肯定的解釋:“大荒西經,國語,太史公說過了。天人道已經在三代前完全關閉了……人間再沒有任何人,可以飛升。包括天子,也包括貴賤生靈。列圣告哀使所謂的靈山將卜,仙駕上升,只是自欺欺人的美好幻想。”
“天人道?這不是禪門說法嗎?”圣人像個問題寶寶:“道宗修仙,為什么用禪宗的詞?”
“沒錯。天人、人間、地獄、阿修羅、畜生、餓鬼,即是婆羅門播揚的三善三惡輪回六道。”天后點頭:“魏晉以來,道、儒、釋融合互補。南北朝時候,有識苦思治術,三教合一進入高潮。就有了圣唐肇建后,高祖‘三教雖異,善歸一揆’的論斷。”
“所以慧能說,常住不倦,名之曰道,道胎佛性。”
“所以僧人得道,從來稱得道高僧,而不是得佛高僧。”
“道有禪俗,禪也法道。”
“一說到佛道,眾生就不由自主聯想到兩家教宗,但其實與二教并無關聯。上至周天神魔,下到生人,都可以有佛性,有道胎,都可以見性心素,成佛得道。故有云,佛本是道…………”
她的神態變得認真而深邃,還隱隱流露出一股謫仙般的威嚴。
只能說有些人注定是時代主角。這時候民智未開,沒受過教育的與讀過書的,半灌水和大佬,幾乎一眼就能區別出來。而這個基本靠自學的時代,學問、見識能深厚、多廣到這個程度,且能融會貫通,能把領悟的東西淺顯易懂描述出,就是大儒、高僧。
與時下、后世經過刻意包裝、培訓的女人不同,無論怎么掩飾,那些女人都有著欲望、爛俗或銅臭的氣息,身體干凈著,心卻骯臟無比。現在看著天后,圣人覺得一切猶如身在水墨畫中。她撐著傘,漫步在這寂冷的宣陽雨巷。避過淅瀝瀝的屋檐,轉過深紅、漆黑的門扉……
圣人伸出手,接近她,與她十指相扣。
后者并未反抗。
還是那副淡淡的什么都無趣的模樣。
“貞娘,你一個女人讀這么多書…………………有什么意義呢?”
“我的天地只有一葉菩提,我見不到足夠大的世界……”天后斟酌著用詞,纖纖素手攏了攏秀發:“就做了圖中蟪蛄。忘懷得失,以此自終。”
“人間也挺好的。你在人間也是紅塵仙。何必去賭那一線渺茫。”圣人隨口說著。不禁想到聞人楚楚。這妹子走火入魔,只要不找她睡覺,就是在閉關,讓她侍寢也很抗拒:“有沒有強沖天人道的可能?”
天后跨過小水洼:“對著高山,還是朝著南海?”
圣人默然。我對著你!他雙掌往外一推一收的:“改天教你一個新招式。趴在我身上,這樣把自己推起來再下去,鍛煉身體。”
天后蚌埠住了,滿臉血彤,從額頭一直緋紅到耳根子,居然有了幾分…………楚楚可憐?眨了眨大眼睛,波光流轉,頭緩緩垂到d型杯前:“你欺負我。”
圣人注意到稱謂的變化,再看著她的情態…………他媽的忍不住就別忍了!沒等張惠反應過來,攔腰一把放倒抱起:“就欺負你了,怎么滴吧?你是我的禪,才色可參!以后不許叫圣上,叫我………”他口吻慢慢變態而邪惡:“哥哥。”
天后手足無措。被摟在半空,玉足、衣擺懸空搖曳,手和臉不知往哪放,在懷里像條上了砧板的大鯉魚,羞憤萬狀:“放開我,這是在宣陽!”
“你說,哥哥請松手。”
天后一陣惡寒,身軀一顫:“別這樣……我害怕。”
“天后,你也不想朱溫的靈堂被砸了吧?我全是看在你的面子,才準有人在我的地盤給他服喪的………”
天后熾熱的身軀僵硬得如同一具新鮮的女尸,結實修長的苗條雙腿緊緊并攏。她閉著眼睛,默默咬著貝齒,不再與他搭腔。
“看來得使點下作了………”他板著臉,爪子作勢去掀裙子。
天后連忙奮力按住。低低地,飛快地,生無可戀地:“哥哥請松手!”
“哈哈。”空曠得只剩護軍遠遠在百步外背對而站的街道上,圣人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妹妹。”
把天后放了下來。她表情豐富極了。一個封建女性,還是她這種性格,在街上被公主抱,逼著喊哥哥………得虧已經被看光了,摸遍了,循序漸進打了基礎:“適可而止,不然我死給你看!”
“啊?”圣人愕然:“好,好,下次還敢,不是,下不為例。”
“…………還有,我大你五歲………不能叫我妹妹。”
“那叫什么?我沒法何時何地都稱天后,朝廷、后宮比較在意這個。阿惠難聽。夫人太嚴肅。娘子太膩………我對每個女人都有獨特稱呼。要不……叫小張?或者…女兒?”
叫某人。
圣人都有點佩服天后了。以她的三觀,面對那么崎嶇坎坷的經歷,這么艱難的命運,這么邪惡的世道,這些年下來沒瘋,論鋼鐵的意志、鐵打的三觀、不屈的心靈是怎樣煉成的!
接下來的一路,圣人沒再調戲她。
隋恭帝禪讓后暴薨的凈域寺,天后站在山門看了一會。
寺外長長的一墻壁畫,她一邊看,一邊手掌跟隨腳步從左至右緩緩撫過。一棵傘冠幾有客廳大的荔枝樹,枝繁葉茂,她在樹下圓壇坐下,抬頭望著一簇簇的綠葉與盤虬臥龍的枝丫。
食肆、老井、五龍廟、碑林、烏頭門、樓臺,早已與模糊不清的記憶大相徑庭,但張惠依然很開心,興致盎然,一一路過。嶙秀五指在湖邊一塊臥石上停駐了。她單膝蹲在石前,瞇眼分辨著某個位置的筆畫,圖案,疑惑地與召喚式突然蘇醒的、的陌生記憶片段做比對。
有一次,她甚至走進了一條窮途死巷。砌筑已久但看得出光陰還不特別久的一面爬滿青藤苔蘚的磚墻,表明這里有一條早已消失的路。
大約花了一個時辰,她在潛在本能的指引下抵達了那座位于宣陽一隅、破敗荒廢、裝修變樣的府邸。它有一種令張惠恍惚的溫馨、熟悉、親切,又有一種令張惠恍惚、茫然的生疏。
門前的石獸狻猊已被拆除。
參天出院的庭中桂花樹和梧桐已不知所蹤。
原本的府邸占地已建起四座新宅子。
“咳!到鄉翻似爛柯人………………劉禹錫說的這么貼切。”
“水榭被填了。”
“東廂房……那斜北對著的,應該就是以前的臥室了。”
張惠一邊辨認,一邊嘀嘀咕咕起來,仿佛這樣能讓她輕松一些。當目光透過樹葉落在一方被填在土中的石頭時,張惠停止了言語。她呆呆的躲在樹后,一動不動。世事變化遠超預料。她記得走的時候,把這塊奇石藏在了蓮花池底。如今已被埋進行道。張惠默默無言,眼睛澀澀的,腦袋一團漿糊。扶著樹穩了穩身姿。
“你還好嗎。”圣人走上來,關切道。見張惠這么大反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片宅邸,眼睛回到張惠側臉:“那是誰的家?”
張惠露出一半笑一半凄然的表情:“我的家。”
“走吧,不看了。”天后是一個很富有情感的女人。不,也不止她吧,除了朱溫、李罕之這類貨色,相當一部分正常男女都如此,拿現代人的話來說就是文青。
“走了妹妹。”圣人搖了搖她肩膀:“以后隨時可以來回憶童年。”
張惠久久凝視了一番,又回頭看了一圈,隨后閉上大眼睛。稍稍,她一轉身,收起了所有情緒,被李皇帝拉著手,走了。
附近另一所院子。
王彥章、皇甫麟帶著二十多個汴人正忙。
李皇帝肯定是不會派任何人協助的,除非你想聽大臣罵娘。
房屋是剛租來的,草草收拾了一番。
白幡被掛上。
蠟燭、燈臺、紙錢、牌位、火盆被布置到位。
鼓樂、代哭人士、僧道雇好了。
找手藝人打制的孝服只等家屬往身上穿。
朱友貞、朱友孜、朱令雅、朱令柔小豬仔在接受流程指導。
一切有條不紊……
黃昏,圣人領著衛士走了進來。一名列校從他背后跨出,指了指院中忙碌的汴兵,冷冷地說:“把門口雜物挪了,找兩副胡床、案幾設在這。”
另一個軍士則用刀鞘向他們一挺:“你們這幫反虜,帶上自己的東西,滾!立刻!”
“文明。”圣人按下他的刀鞘:“什么反虜?入了正義軍,就是你們的袍澤。”
“誰和這些東賊是袍澤!上了戰場,俺先宰了此輩,免得背后來刀。”軍士瞪著眼睛。被李皇帝甩起一腳踢在屁股上,踢了個趔趄,才把手從刀鞘上拿開。
汴人們拼命陪著笑,以閃電般的速度挪了雜物,設好桌案,然后逃出了院子。
角落里,王彥章神情變幻。被歧視、孤立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莫要多想,殺材漢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圣人拎著馬扎在他身邊坐下,拉著王彥章席地而坐:“我李家是一天皇帝,你們便是一視同仁的兵。回去給大伙做做思想工作,時間還長,慢慢處。之前打出了火氣。”
王彥章嘆了口氣。不爽肯定是有的,但李圣人的話又消散了他一部分怨恨。是啊,哪里的兵不驕橫。用對大頭兵的不滿對李圣人恨屋及烏,不妥。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但至少表面態度、行動上裝出來的樣子,暫時還無可挑剔:“臣明白。”
“魏國夫人也在。”圣人換出一副以禮相待的模樣,推推王彥章:“去和她打個招呼。”
現在處于信任建設期,這幫鳥人的心里話,估計只會對張惠講。
入朝以來,他在揣摩對方,對方何嘗沒在觀察他。要讓這些眼高于頂的殺材保持基本服從,可不容易。在晚唐五代帶兵要付出什么代價,只有走過才懂。讓殺材按下刀鞘,那么簡單么?
天后站在門口。
王彥章、皇甫麟、郝祚十幾個將校過去拜見了她,“君臣”敘了好一會話,氣氛相比之下輕松得多,也有點凄涼。淚水在皇甫麟、郝祚等人眼眶里打轉。王彥章心細,發現天后氣色變化很大,盈于眉眼的惡墮、病嬌、死氣沉沉、憔悴消失了很多。眼神有了光彩,整個人變得更美了。給人一種……“你復活辣!”就這種既視感。天吶,這是錯覺嗎?
王彥章漸漸的笑了出來,不同于之前社交式的皮笑肉不笑,這笑容燦爛里帶著“那我們就放心了”的輕松感。果然還是要找對人………和圣人在一起,天后多數應該是愉悅的吧。可惜了這么一對郎才女貌,沒在對的時間遇到。王彥章感到遺憾。
正聊著天,院外傳來一陣打罵聲。
一隊藍衣兵走了進來,身后還有十幾個踉蹌跟著的光頭。他們體無完膚,一瘸一拐,手腳被綁著鎖成一串。走得稍慢,旁邊的藍衣兵就會揪著耳朵一扔。被驅趕進來后,在角落里擁擠著低頭站好。
“陛下,畜生從惡人軍提出來了。”為首軍校稟報。
“一邊歇著。”圣人擺擺手。
天后如遭雷擊。
圣人轉過身,拉著她的手走到這些人面前,指著他們問張惠:“是不是這些畜生?你說過名字的,我都讓人去找了,就剩這些了。”
天后只一看,滾滾熱淚就啪嗒啪嗒大顆滴落,嘴角抽搐。
“唰!”圣人從身邊一名武夫腰間拔出白晃晃的鋼刀。
嚇俺一跳!武夫往后一跳,沒好氣。
“鐺!”一刀斬在案上,當場兩半。很好,夠快。他把刀遞過去,目光灼灼的看著張惠,溫言道:“去吧,報仇。”
天后接過刀,拖在身后,大步走上去。
第一個光頭睜圓眼睛,流露出強烈的驚恐,直接尿了一褲襠,哽咽道:“張夫人、張夫人,您聽我解釋,當、當年是俺人面獸心,俺悔改了,在惡人軍改造了,吃夠苦頭了——”
告饒戛然而止。
天后左手逮著他喉嚨,右手“噗”一刀從肚子送入。鮮血噴濺,熱騰騰的腸子流了出來。光頭殺豬般痙攣,卻因喉嚨被捏,只能嗚嗚嗚的低吼慘叫。
張惠面不改色,左手“咔咔”使勁,掐得光頭嘴里血都噴不出來。
“噗!”刀抽出。
“噗!”刀送入。
張惠重復了七個回合,直到光頭斷氣,才松開左手,任憑尸體倒在腳下。紅艷艷的血濺得她滿臉、全身白幅巾、白衣都是,讓她看起來猶如一朵于殺戮之中盛放的血玫瑰,格外動人。
人們往往以為原諒、寬容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有些時候,饒恕比死亡更難接受。請記住一個邏輯:你傷害過的人,很可能會成為你的噩夢。
“饒命!夫人饒命!”余下的十一個惡人在藍衣兵的控制下凌空做跪姿,哭天搶地:“圣人、圣人!臣為關中溝渠賣過力,攻城填過壕,看在臣為圣唐流過血,像踢開一條野狗饒了臣罷……”
圣人握了握張惠的手,給了她一個贊許、鼓勵的眼神。
我已經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也不認為對憎恨、極惡之人使用酷刑是殘忍的事情。
感受著掌心溫度,張惠開口點了幾個人:“楊癸,曲君弘,水無生,黃完,仲玉汝,鐘離震。”
六人應聲而出。看了眼皇帝,見他頷首,單膝下跪:“夫人!”
“辛苦代勞。”
說罷,張惠回頭轉向圣人懷里這邊,避開臉。
“唯。”六人一拜。
滄浪幾聲響。十一個惡人大哀嚎尖叫起來,尿液蒸發在空氣中。
“狗皇帝,我操你媽!”有人破罐子破摔。
圣人一揮手:“按到桌上,把皮剝了。”
“狗腳朕,你殘忍嗜殺,不得好死!哈哈哈,你嫂嫂我都玩出了花樣,你怎樣?死則死矣,二十年后殺你滿門!若得來世重倚劍,屠盡李氏笑蒼天!”
藍衣兵一擁而上,咒罵之,毒打之。
“算了!”圣人喝止道:“把他燒了!”
隨即被揪著用鐵鏈綁在柴堆上。
“妹妹,你來。”圣人道。
張惠接過火把,一個拋物線丟進柴堆。圣人坐在馬扎上,意態悠然的看著在烈火中嚎叫的輪廓和案板上打滾的血人。圍觀軍士哈哈大笑。
院中慘叫震天。楊癸、水無生、曲君弘、黃完、仲玉汝、鐘離震像個專業劊子手,刀劍劈臉亂砍。骨頭被剁碎,內臟被攪爛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張惠坐在圣人旁邊,專心致志地觀看著楊癸他們表演。
良久,院中復寂,已是夜幕降臨。
“妹妹。”
圣人摟著張惠,左手輕撫其背,壯似安慰:“收下這份公道,作為見面禮。”
張惠眼睛靜靜抵靠在他肩上。她那顆孤獨漂泊的心,似乎就在這時,就在宣陽里,安寧了下來。發自內心地,安寧了:“……………謝謝。你,很好——”
篝火燃起。
露天下搭起一張張席位。
蒸餅,湯餅,綠豆粥。膾魚片,雞湯,烤羊肉,牛肉干,奶酪。果脯,韭菜,栗子,秋葵,胡豆,蓮藕,山藥。
葡萄酒,點心……
一道道在食肆采購的實惠菜式呈上。
明亮的篝火下,軍人席地而坐,伸手烤著火。幾十個被趕走的汴軍也被叫了回來,和王彥章他們坐在一個角落。一炷香后,只見一群換了斬衰服的人走了出來,外麻內白,頭戴披風白帽。
石鳶,張月儀,朱令柔,朱令雅,張惠……
圣人也從一個房間走出。
“吃飯!”他拍了拍手。
眾人紛紛就座,有座的就座,沒座的大頭兵在案后、篝火邊席地。
煙霧繚繞,火苗映紅庭院。
一隊道士、和尚念著經文走進大門,哭喪人亦步亦趨,撕心裂肺。
刺耳的管竹哀樂,毫無征兆響起。樂者搖頭晃腦,走進門庭。
一應人員已經陸續到場。
理論上來說,這一餐之后,天后就得正式開始服喪了,不能隨意飲食。
圣人跽坐在案后,心不在焉的嚼著餅,瞇眼看著一身喪服同樣跽坐正在小口喝粥吃菜的天后。苦苦煎熬了這么久,才確認肚子里沒貨。靈堂剛剛看了下,沒問題。朱溫的頭骨也備好了。今晚,就是洞房花燭夜。不管天后同不同意。
天后、張月儀、石妃,誰先誰后?還是一起?
這是他現在思考的問題。
夜晚,即將進入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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