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寒倒被陸行舟這話說得心中一咯噔:“是一位名叫兆恩的云游高僧所授。呃……按陸公子之前的說法,這兆恩禪師是顧戰庭所派?”
“派……估計顧戰庭派不了他。”陸行舟想了想,還是沒把事情明言,萬一司寒腦抽想要收漁翁之利,那就會把事情搞得更亂。
于是便道:“我原先以為讓你得到骨龍是吸引顧紹禮出手的手段,如今看來還另有用意。現在先別管其他,你們有多少人修了那控制骨龍的功法,此功能否廢除?”
司寒道:“廢除怕是不能,但停止習練是可以的。此功有什么問題么?”
“這是邪道陰功……一般情況下,本來你們影月宗功法偏向陰屬,練起來并不沖突,問題出在你們是王庭,其王道氣脈和這種陰祟就有了沖突。”
司寒心中微震。
他們并非佛道修行,對于氣脈、氣運這類東西是毫不內行的,甚至還有不少人并不信這些。
可這話出自天瑤圣主……的男人,可信度就高了無數。
天瑤圣主不會在這方面虛言的,尤其在有意扶持他們做第二個大乾的情況下,對于氣脈肯定更為重視。
“那我們即刻停止此功修習,圣主對此還有什么交待?”
陸行舟取出一套陣旗:“你們出四個人,分布影月城東南西北四面,各持一旗,神念沉入即可。其他的我來。”
有影月宗長老小心地問:“這是為了……”
“為了鎮壓你們的王氣!”
影月宗上下打了雞血一般:“全聽陸公子吩咐!”
眾人持旗去了影月城四角,陸行舟拿著主旗飛快去了影月城正中心。
夜深人靜,影月城已經無人,中央是一個大廣場,獨自呆在上面頗有點孤寂的恐慌,如同現在陸行舟的內心一樣。
不知道對方是人是鬼,以和夜聽瀾不相上下的同等修為來判斷,陸行舟還是比較信任夜聽瀾能勝同級,天下第一的名頭本身就是踩著同級打出來的,妖皇都遜她半籌。
然而若是對方能借助一國氣脈,那夜聽瀾就有可能會吃虧。
他做不了別的,也不敢引司寒等人去參戰助陣,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夜聽瀾鎮壓此地氣脈,至少不讓對方借用。
但這事很難做的……至少不是一位四品修士能做的。
氣脈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對應的本就不是法力,是神念。對于一個還沒有突破三品、未曾開啟神魂修行的修士來說,太勉強了。
陸行舟閉上眼睛,心神沉浸在陣旗之中。
可以感受到氣脈如龍,隱隱浮現在影月城的上空,覆蓋百里蒼穹。但龍氣漂移,似有點點星光沒入西方,正在被人盜取借用。來自四角的影月宗長老與司寒的神念沉凝,幫忙壓住了四面,但他們不知所以然,只是純粹的借力,需要陸行舟的調動。
陸行舟默默運起在天行劍宗時向夜聽瀾請教的氣運之法,調動四象之力,凝聚蒼穹,穩定八方。
識海如針扎一樣,只稍作驅動就超過了負荷。
如同當初夜聽瀾說的,“更改風水氣脈是逆天改命之舉”,“你為了沈棠,不要命么?”
當時自己是怎么回應的來著?
“說不定有朝一日,為的是先生。”
一語成讖。
可笑的是,誰都不知道夜聽瀾到底需不需要這拼命的幫忙,說不定壓根就用不著。
夜聽瀾與兆恩和尚的戰斗也進入了白熱化。
起初兆恩對這個女人是有幾分輕視的。
他來到此界時間也不算短了,看和夜聽瀾對話中各種熟稔就知道,他對此界實力數得著的天瑤圣主算得上比較了解。據各方面信息,這位天瑤圣主的年齡甚至還不過百。
對于超品的修行來說,這個年齡可以算驚世駭俗的天才,哪怕在上古都算鳳毛麟角,極為了不起。但這在戰斗中卻可能是劣勢,因為不到百年的戰斗經驗和他們這種千年老妖相比,顯然是稚嫩的,對于上古的一些玄經異術的認知也顯然是欠缺的。
阿糯口中的老女人,對于這些老妖怪而言卻妥妥是個年輕女人。一個年輕女人,還正處于紅鸞星動的動情階段,心志上顯然也是一塌糊涂,大把的破綻。
結果打起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根據觀察,大乾天霜兩國都沒什么佛門,按理夜聽瀾對佛門之法不該如此熟稔,可實戰起來卻發現她熟得很。
他自以為高妙的“上古異術”,夜聽瀾就像是面對面演練過千百遍似的,一點威脅都沒起到。
他自以為可以影響對方心靈的破綻,使用了多類精神侵襲或幻術,對夜聽瀾依舊是半點作用都沒有,反把自己的識海刺得生疼。
就比如現在,他以自演極樂之法,引導對方陷入天國迷幻,看見最柔情蜜意的“情郎”。結果小情郎被夜聽瀾直接掐死了,連個臉色都沒變一下。
幻境如琉璃破碎,夜聽瀾的劍差點直接戳進了兆恩心臟,幸得兆恩躲得快,只劃出了一蓬血花。
“以你心志之堅,如何動得紅鸞?”兆恩飛退,不可思議地問:“難道你對你的情郎只是玩玩?”
夜聽瀾板著臉,劍氣霜寒。
她才沒有義務解答和尚的問題。
事實上陸行舟和她的相處模式,和一般人理解的都不一樣。所謂情郎,那壓根就沒答應好嗎!人家陸行舟現在還用“獎勵”“我累”,可憐巴巴的求一點豆腐吃呢。
你這幻境中的情郎上來就滿嘴的愛你,膩膩乎乎的想求歡……神經病啊,別說幻象了,就算是真陸行舟這么玩,她也照掐沒商量。
而且這和尚的秘法不懷好意,如果自己真在幻境心動,多半要被對方引動情欲,成為爐鼎。
這種姹女合歡之法,她太熟悉了。她都能教陸行舟怎么對抗姹女玄功,自己豈能沒經驗?可內行了。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姹女玄功也不是憑空創造出來的,無非是上古傳承,說不定還真傳承的是佛門歡喜一支。
可正當戰斗正在上風之時,眼前和尚再度消失,景象再度變了。
又來幻境侵襲?沒完了?
夜聽瀾豁然抬頭。
原本所處的位置是四周黑黝黝的山峰環繞的山坳,如同深淵之中。如今更是明顯,仿佛自己墮入魔淵,周圍的山峰變成了佛光立柱,仿佛一根根巨大的手指佇立,把自己鎮壓在下。
上空一張巨大的金色佛臉,居高臨下地俯瞰。
就像在神佛掌中的螻蟻,無論使盡任何解數也無法逃離。
龐大的壓力壓在身上、壓在心靈,動彈不得,只余絕望的吶喊和掙扎。
夜聽瀾雙膝一軟,差點以劍拄地。
這不是幻境……或者說不僅僅是幻境。
這是對方的絕學,掌中佛國之類的超品禁技,身體的施壓和精神的侵襲兼而有之,心志不堅者單是陷入這種絕望場景都足以壓垮一個人。
但這本來是修行有絕對的差距才會造成的意象,同級相爭不應該產生。
對方是借用了其他的力量,和他的力量結合在一起,才導致了等級差。
夜聽瀾知道那是什么……想不到這和尚對此地氣脈已經竊取到了這個程度。
換句話說,如果能把這一招擊破,也就能把對方和此地氣脈的關聯徹底切斷,一切回歸原點。這一招對方本來絕對不敢隨便用的,用出來就沒有后路了,要么她死,要么對方徹底失敗。
“這就是古界老妖怪的水平么?”夜聽瀾額頭流下汗水,反倒輕笑起來:“這么撐不住,才打了多久,就泄底牌。”
兆恩面沉似水,他也無法進行其他攻擊,只能慢慢回答:“天瑤圣主之強,確實遠超我的意料。大乾第一,當之無愧,說不定真是當世第一,而非大乾。”
夜聽瀾慢慢道:“過譽了,當世強者車載斗量,只不過是諸位久居天外,已不知人間英杰。”
“也許,但沒關系。”兆恩低喧佛號:“若天瑤圣主隕落于此,此世也就不過如此。”
夜聽瀾豁然抬頭,上方又是一個巨掌,緩慢地往下壓。
下壓之勢雖慢,卻帶來了更大的精神施壓。
夜聽瀾的識海已經有些刺痛,但眼中不屈的戰意更濃:“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嗖!”一面羅盤飛出戒指。
羅盤飛轉,斗轉星移。
下壓的佛掌被羅盤抵住,竟無法寸進。
羅盤散發著柔和的光,灑遍乾坤,陰祟無法遁形。
似乎可以照耀出周遭手指般的佛光立柱底下的陰影,與上方金燦燦的佛光之間格格不入的相連。
“嗆!”神劍再出,斬向陰影與佛光交界之處。
那便是把兆恩與天霜氣脈分割。
“鐺!”劍光斬在指根,不遠處的兆恩嘴角溢血,身軀輕晃。
夜聽瀾的嘴角同樣溢出血跡,分心之下,上方的羅盤開始被佛掌按壓下沉,堪堪距離頭頂只余一丈。
是她先斬破指根,還是佛掌先按在她的頭頂,只爭一刻。
但她終究要分心應對不同的力量,明顯處于劣勢。
如果有人幫忙就好了……哪怕只是稍微牽扯一下。
正在此時,眼前好像又出幻覺了。
陸行舟的影像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場中,仿佛頂天立地的巨人,一把撐起了佛掌。
不對……這不是幻象。
這是不知身在何處的陸行舟,正在動用氣脈鎮壓之法,和兆恩爭奪天霜氣脈,具象于此。
這個判斷閃過腦海,夜聽瀾再無猶豫,神劍暴起了璀璨的光華,向著周遭的指根直斬而去。
耳畔仿佛傳來兆恩駭然的驚呼:“怎么可能!”
夜聽瀾心中只閃過當初的一句對話。
“說不定有朝一日,為的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