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司寒心里怎么想,陸行舟的提案必然是當場通過。
其實夜聽瀾覺得還可以讓司寒當場宣布把天瑤圣地列為天霜國圣地,按理不會有什么阻礙,但陸行舟始終沒提。她既把談話交給了陸行舟,也就沒去插話。
天霜國的天黑得快,兩人白天單是路上就花了很久,折騰了這么多也近黃昏。
司寒理所當然地請兩人留宿,陸行舟也沒拒絕,只是要求住在影月城,不在宗門住,連帶著晚宴也不參與。
兩人并肩在四處燈火的影月城中央大道上漫步而行,陸行舟始終饒有興致地觀察城市,連身邊的先生都不撩了。
夜聽瀾明明更該覺得清凈才對,可不知為何又莫名覺得渾身不適應。
走了好長一段才沒忍住開口:“你怎么不說話?在思考什么嗎?”
“哦。”陸行舟隨口道:“在觀察這種體制之下的王城,會是什么樣的模板。”
“所以你觀察出什么來了?”
“普通人占比更少,城市有了我想像中修仙者坊市的味道,但還不夠徹底。”陸行舟的目光落在街邊一處花樓,夜聽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鐵青。
“公子來玩嗎?”門口就有老鴇在攬客,見陸行舟打量得舍不得走的樣子,笑吟吟地出來拉人:“誒唷這位夫人您那什么表情,善妒可是七出之條……”
夜聽瀾面無表情地看著陸行舟,陸行舟滿頭大汗:“誤會,誤會,我不是在看你們!”
“不是我說,公子,尊夫人長得是還好,可瞧那臉板板的樣兒,有我們的姑娘能伺候人么?”老鴇已經挨了上來。
陸行舟立馬掙開,大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當著別人老婆的面拉客的,我看你們的生意也沒這么落魄啊,這客人不挺多的?”
老鴇笑嘻嘻:“可像公子這么俊俏的客人難得一見啊,如果公子愿來,我親自接待,免費哦……”
“你想得美。”陸行舟一把拉住夜聽瀾,落荒而逃。
夜聽瀾瞥著被他拉著的手,懷疑他是故意的,卻也一時沒去掙,冷冷問:“你跑什么,不是眼睛盯著都挪不開么?”
陸行舟頓足:“我不是在看那個,是在看修行!”
“嗯?”
“連妓女都是修行者,高的都看見七品了!奶奶的我半年前也就和妓女一個水平?”
夜聽瀾有點想笑:“那又怎么了?現在大乾是姹女合歡宗被打得嚴,早些年魔道猖獗的時候,大乾你也可以看見這種青樓女修,修行高的還挺貴,聽說八百靈石一晚。”
“鑲鉆啊?怎么這里也有龜男。”
夜聽瀾:“?”
“咳。”陸行舟忙轉移道:“就算當年姹女合歡宗也沒這么明顯吧,多少會藏一藏?不會在表面就被看出來。”
“那倒是的,所以你想說什么?”
“我在想啊,一旦這種連妓女都是修行者的狀態再嚴重些,到了徹底沒有普通人的程度,可能也就不需要像大乾那樣考慮什么番薯什么糧產了。”
夜聽瀾搖了搖頭:“徹底沒有普通人,不太可能,誰都是從普通人開始修行的。除非普通人另居,與修行者分開,那在修行者的城市里或許會沒有凡人。現在我們天瑤圣地之外的城市就是如此,只有修行者往來而形成,你剛才口中所謂的修仙者坊市,那里便是了,還需要來天霜國看?”
陸行舟抬頭想了想:“這是不是就是最初仙凡之隔的源頭?只是隔到了現在,凡人修行再高起來,如是循環。”
夜聽瀾微微蹙眉,神色開始嚴肅。
陸行舟卻笑了:“闡發一下思維,別想太多。畢竟就算真是如此,對我們也沒什么意義。”
“探知真相就是意義。”夜聽瀾認真道:“修行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為了求真求知,探索本源。”
“不說為了力量和長生了?”
“世人大多如此……我也只是想看看你的想法罷了。”夜聽瀾頓了頓:“你每到一地,會有如此觀察思索……是貼合修行本源的。”
“為什么對我的想法感興趣?”
“你……”夜聽瀾知道他又開始調戲了,暗恨自己沒事找他說什么話,愛觀察城市就觀察唄!結果搞得不但和妓女拉拉扯扯,還被他牽著至今都沒放。
對了怎么還沒放?夜聽瀾瞬間抽回了手。
可話到了這里又不能不回,只能板著臉道:“我是你的導師,了解自己弟子的想法還需要什么理由嗎?”
“弟子剛知道先生這么有責任心。”陸行舟賠笑道:“那身為先生是不是該負責弟子三餐啊,我餓了。”
夜聽瀾倒也想起這廝起碼有三天三夜沒進食了,他還沒辟谷,餓是很正常的,忍不住問:“那剛才司寒邀請晚宴,你推脫什么?怕暗算不成?”
“哪有,先生在側,安全得很。”
“那你跑出來干什么?”
“因為那種宴席必定虛偽無聊,全是吹捧,哪比得上我們師生自己在外面下館子的自在?”陸行舟一把拉著夜聽瀾就往旁邊的館子走:“我知道先生也肯定不喜歡那類應酬,大家不是一掛的。”
夜聽瀾心中暗道那倒是的,等被拉進了館子才反應過來怎么又被拉上了……
等想掙的時候,都已經進了小包廂,陸行舟很自然地松開,兩人各自對坐。小二跟了進來笑吟吟地遞過菜單:“客人看看吃些什么?”
陸行舟瀏覽了一下,十分驚喜:“居然有這么多異獸肉。”
小二愣了愣:“客人大乾來的?”
“對,你怎么知道?”
“天霜國山野荒僻,異獸多,只有大乾人才會如此大驚小怪。”
陸行舟隨手點著菜,口中笑道:“常有大乾人過來這邊嗎?”
“那倒是不多……不過前些日子有個白頭發的姑娘來過,印象深刻。”
小二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怎么自從這句話之后,這對男女就沒聲音了。
陸行舟干咳兩聲:“那姑娘如何了?”
“就在這里用了個餐就走了,誰知道如何啊?”
陸行舟點點頭,把勾選的菜單遞給小二:“就這些,先上吧……幫忙把門帶上。”
和一些與徒弟先好上、后來又因為各種原因和師父好上的前輩相比,陸行舟與獨孤清漓的關系距離相好那還差了一大截,兩人真沒有談情說愛,因此與夜聽瀾相處時沒怎么去想獨孤清漓的事情。但終究也是因為意外有過親密接觸,這一旦提起,尷尬難免。
也是發現葉先生的真實身份晚了點,要是早知道,多半起不了什么意。
同樣夜聽瀾沒有拆過徒弟和男人,沒什么難堪,但同樣因為清漓與這男人是朋友的緣故,自己為老不尊和徒弟的朋友手拉手的,也是尷尬難免。
歸根結底是這男人的問題,大家是一個輩分嗎,你追求個屁啊追?怎么不去追清漓呢?去追清漓我還可以棒打鴛鴦爽一下,你追我干什么?
氣氛凝滯了好半晌,陸行舟還是先開口打破沉寂:“那個……清漓當初說去很遠的地方任務,莫非就是來天霜國?”
夜聽瀾“嗯”了一聲。
“你們宗門有互相通訊的秘法吧?要不要聯絡一下,看看能否在天霜國相聚。”
夜聽瀾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聚什么,尬不尬?
她還真取出了通訊玉符:“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要通知一下蘇原長老,讓他來一下,全面負責天霜國事宜。”
剛把事情和蘇原說了一遍,玉符里傳來另一道訊號。
夜聽瀾一看來者,有些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繼而偷偷瞥了陸行舟一眼。
正好小二上菜,陸行舟以為夜聽瀾還在神念和蘇原交流,便沒打擾,自顧先吃。
夜聽瀾做賊似的神念對接玉符,很快玉符中傳來十年沒聽過的妹妹聲音:“夜聽瀾!你是不是和陸行舟在一起!”
打死夜聽瀾也想不到,這么多年第一次聽到妹妹的聲音,竟是這么一句話。
元慕魚是剛剛收到了紀文川的匯報。
此前蘇原把陸行舟的話帶給了紀文川和阿糯,兩人便不在冰川傻等,紀文川驅著骨龍送阿糯回夏州去了。
路上尋思還是得把凍月寒川這邊的消息整理一下匯報給閻君,紀文川斟酌之下還是采納了阿糯的建議,只說事件,沒去提八卦相關。但也不敢在事件上欺騙閻君,尤其事涉陸行舟的行蹤,紀文川還是謹慎說了現在陸行舟疑似跟隨天瑤圣主南下天霜國,目的未知。
此前不管是聽說柳煙兒還是沈棠還是什么盛元瑤裴初韻,都一概不予理會的元慕魚,這一刻差點把通訊玉符捏個粉碎。
別人是不會有威脅的……
唯有長得和自己很像的姐姐,很難說!
當然,按常理,夜聽瀾那種古板老姑婆是不可能會和行舟有什么感情上的交集的,這個“跟隨南下”多半另有要事。但這兩人的交往還是讓元慕魚如坐針氈,很難平靜。
夜聽瀾在那頭悠悠回復:“是啊,陸行舟是大乾丹學院今科狀元,本座身為大乾國師,看好這個年輕人,帶挈干點活兒,你有什么不滿嗎?”
“你……”
“你不服,你回歸天瑤圣地啊,以后出這種任務可以派你一起,如何?”
元慕魚咬牙:“一個年輕人何勞天瑤圣主親自接觸!你接近他,難道不是為了對付我?”
“那又如何?”
“我警告你,敢傷他一根汗毛,別怪我不顧念姐妹情分!”
“本座只是為了教育妹妹,何至于傷人呢……再說他那么聰明的人,能沒你清楚?你到底在怕什么?”
元慕魚半晌沒有回答。
夜聽瀾回憶了一下,這好像是這叛逆妹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吃癟,也不知什么心態,居然又刺了一句:“哎喲,該不會是怕他跟我久了,會賣了前上司閻君大人吧?”
元慕魚立刻道:“你想多了……他無非是看你長得和我有幾分相似,把你當個代……聊以回憶故人罷了。嘖嘖,堂堂天瑤圣主,不嫌丟人。”
“瞧你這潑婦樣兒……還好只是有幾分相似,要是全相似,可太影響本座的氣質了。”夜聽瀾悠悠然切斷了通訊。
妙音山外,不少行人忽地感覺是不是在地震。
山腹內似乎傳來“哐哐哐”的打砸聲,連山體都在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