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里公爵昂然挺坐在馬鞍上,鉛子嗖嗖地從頭皮上方飛過,甚至打斷了他高聳的紅色翎羽。
這位尊貴的公爵肩甲上綻開破洞,大腿上滲出鮮血。
胸口的白晶鋼甲上還有著幾道清晰可見的抓痕,那是那些可惡的狼人所為。
即便如此,巴里公爵仍然不肯低下頭顱,目光專注在眼前的戰場上。
在掛滿漿果的灌木叢后,一個五百人隊的野狼修士已然被騎兵沖垮了陣形,正在緩緩與后方的預備隊換位置。
至于灌木叢前,馬蹄深的溪流與花叢間,箭矢與軍刀齊飛。
伴隨著撞擊的嘭嘭聲,動輒便是幾名庫什騎兵或方旗騎士落馬。
裹著鐵甲的沉重軀體壓折了花莖,紫藍色的矢車菊花瓣飛上藍天 落馬的庫什騎士與方旗騎士們咬著牙迅速站起,抽出騎士劍,毫不遲疑向著最近的敵人揮下。
“為了自由!千河谷萬歲!”
“國王萬歲!”
觸目所及,成群的騎槍與手銃交錯而過。
草叢、灌木、溪流,到處都能看見騎士劍與鍛鋼軍刀的兩兩撞擊。
這些圣聯騎兵攔住萊亞騎士們繼續沖擊步兵橫陣,卻也漏出了空隙,讓數百騎士繞到了三土坡背后。
雖然看不到土坡后的場景,可巴里公爵卻聽到了那后方鉛子飛射的嗖嗖聲。
“千河谷人,真是可敬的對手!”
打到這個地步,巴里公爵臉上第一次露出佩服與敬畏的復雜表情。
他甚至有點可惜。
面對著萊亞最精華的軍隊,哪怕是陷入劣勢,哪怕力有未逮,可千河谷人從未放棄。
不僅僅眼前的野狼戰團,就連同戰線上的黑冠戰團與崇信戰團都是如此。
巴里公爵很少用堅定去形容撤退,可圣聯軍就是如此。
在只能承受無法還擊的炮彈下,萊亞的長矛兵已然崩潰了兩個方陣。
然而這三個戰團二十四個五百人隊,到目前不僅一個都沒崩潰,還能堅定地維持住陣形,頂著大炮緩緩撤離到三土坡后。
隨著戰團的后撤,戰場寬度正如拉夫爾所說在不斷變短,步兵們肉眼可見地擠到了一起。
不同方陣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方陣內部士兵間的距離則越來越遠。
畢竟大炮轟擊,站的那么緊,躲都沒處躲。
多少次,巴里公爵看見即使身受重傷的絕境,千河谷的騎士與步兵們仍然堅持到底,幾乎不投降。
對于那些失陷的友軍與同伴,他們更是會盡全力去救,很少出現拋棄戰友的行為。
如此高昂與堅韌的性格,假如這是萊亞人的軍隊該有多好!
不過,圣聯軍也就到此為止了。
超凡騎士統治了帝國千年,此后也必將統治下去。
算算時間,巴里公爵拉下了面甲:“準備好,我們開始沖擊。”
這些該死的圣聯長槍手,大多都有段數不低的呼吸法,尤其精熟突刺的超凡武藝。
正面相撞,雙方速度加成下,突刺還真能破甲,無法小覷。
差不多九個旗隊集結,組成了前鋒與左右兩翼的三角沖擊陣形。
抖動韁繩,戰馬邁蹄,馬鞍開始抖動,巴里公爵的身體開始隨著戰馬而起伏。
熟悉的感覺從座下傳來,巴里公爵能夠感覺到鮮血在燃燒。
“沖鋒!”
“國王萬歲!”
九百名方旗騎士同時發出戰吼,兩側的侍從騎士卻是拼命攔住了試圖攔截的圣杯騎兵們。
跨過溪流,跨過灌木,跨過花叢,跨過籬笆。
風被尖銳的盔甲割破,流出了刺耳的尖叫。
像是卷起了一道橫貫的旋風,煙塵跟在馬尾后旋轉著,簡直就在推著這些騎士沖擊。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巴里公爵感覺到戰馬撞到了什么,他卻看不到,因為那是在頭盔的視野盲區。
可他卻知道,那是圣銃散兵組成的單薄減速帶。
聽到了慘嚎聲,卻讓巴里公爵的血更加沸騰。
殺光了圣銃散兵,便進入戰列線前的一百步了!
不遠處的野狼兵團長翎槍砸下,一條黑線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
不少騎士們只感覺盔甲一震,或者座下戰馬忽然摔倒,登時便落馬了十幾二十人。
“別停,他們最多發射三銃,只要能沖過去,就是勝利!”
巴里公爵的肩膀被打了對穿,仍然忍著痛大叫著。
只是喊出這句話后,他猛然感覺不對勁。
抬眼望著眼前完整的野狼加拉爾橫陣,他咽了口口水。
這陣形為什么如此完整?
不對,這感覺不對,為什么會這么安靜?
巴里公爵的下頜線上落下了一滴冷汗,為什么灰袍丘上的發條炮沒有奏響?!
“阿拉里克!”喉嚨中壓抑的咆哮幾乎叫破了公爵大人的嗓子,巴里公爵氣急敗壞咬破了嘴唇。
步兵方陣忽然裂開。
三根粗長的鑄鐵管從野狼修士的肩膀間伸出,炮兵與勤務兵手腳麻利地裝填著。
炮管轉動,改進過的插銷連在麻繩上,輕輕一扯,發條炮便能發射。
“回旋撤離,回旋撤離!”巴里公爵第一次伏下了身軀,“趴下!”
“贊美圣雷!”
繩索牽動插銷,整個發條炮轟的一震,幻影般朝后滑行了半米多。
刺耳的尖嘯聲還彌漫在耳邊,撲天蓋地桃核大小的鉛子,已然呼嘯噴出。
騎士們側首間,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團快速襲來的黑霧!
金屬撞擊的脆響裹挾著骨肉悶響炸開。
血霧騰起,戰馬悲鳴,幾名騎士甚至凌空飛起,在地面上滾動著,染紅的板甲間涌出汩汩血沫。
沖鋒的騎士居然如割草般紛紛摔落在地。
巴里公爵再次抬頭,居然有近五十位騎士落馬,還有幾乎同樣數量的騎士受傷。
草地上蜷曲哀嚎的騎士們身旁,戰馬跳躍著,撅著蹄子,因為驚恐而瘋狂地后踢腿。
“閣下,繼續沖擊發條炮還是……”
“撤離,立刻撤離!”巴里公爵慌不擇口地罵道。
那名旗隊長愣住了:“不趁著開炮間隙繼續沖擊嗎?他們正是脆弱的時候。”
“阿拉里克出了岔子,還要我幫他擦屁股嗎?”巴里公爵頭都不回,“你看看,咱們還能怎么沖擊?!”
老公爵當即揮動旗幟,旁邊的號手立刻摘下號角,吹動了撤退的軍號。
九百名轟隆隆踏來的方旗騎士,便要轟隆隆離去。
只是圣銃甲騎們卻不會讓他們如愿,同樣排著沖鋒的三角陣形一往無前地殺來。
在成列奔跑的方旗騎士之中,騎士們都聽到了一聲女人的嬌喝!
老公爵背后傳來一股灼燒般的熱流,他痛苦的嚎叫一聲,電流瞬間擊穿了軀體。
密密麻麻的水皰從背后延伸到前胸,巴里公爵整個人僵直在馬背上,向前沖了快五十米才緩緩倒下。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親兵騎士們當即大驚失色地折返。
腦袋靠在柔軟的草地上,巴里公爵視線模糊地望著藍天。
他看到圣杯騎兵團的馬蹄從眼前跳過,看到圣聯軍隊的軍靴從耳邊踏過,看到炮兵的車輪緩緩從身邊碾過。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投降的侍從官跪在他的身邊,搖晃著他的肩膀。
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他朝著一旁護持的侍從低語:“阿拉里克……是個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