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克多站在三米高的掩體上,用瞭望鏡朝著前線觀瞧。
奔跑的戰馬,泥濘的道路,紅寶石色的溪流,密集晃動的長槍,噴出醒神煙霧的發條銃……
五百萊亞的發條銃手輪換著朝黑冠軍射擊,而黑冠軍同樣還之以鉛子。
嗖嗖的鉛子在空中對撞著,或者擦肩而過,射入對面士兵體內,飚射出一股血箭。
作為黑冠戰團的戰團長,打了足足五年仗,威克多卻是可以感覺到,萊亞的發條銃手射擊越來越慢了。
甚至于,他隱隱看到后方不少發條銃手正在四散奔逃。
他們耗盡了圣力。
威克多的腦袋中出現了這句話,他們耗盡了圣力。
由于圣聯的發條銃,采用了最新式的煉金皿發條盒,并對近衛與黑冠兩個戰團做出了改造。
所以哪怕是比萊亞發條銃手更頻繁的發射,圣聯銃手都能持續更久。
這些萊亞發條銃手快要潰散了。
陽光將船形盔變成了烤爐,烤的威克多頭腦發漲,烤的威克多能聽到自己怦怦跳的心臟。
與萊亞那邊類似,霍恩設定了戰術目標后,具體的戰術執行都是戰團長們自己決定。
此時的戰場上,發條炮啞火的瞬間,威克多就知道是影鴉軍士們成功了。
如今的戰場上,便是七個銀色雜色的大方塊,與二十四個黑灰黃色的小長方塊在對峙擠壓。
兩個國王衛隊的大方陣,一個國王衛隊的大方陣還在后方休憩恢復士氣。
在黑冠戰團面前,卻是兩支普通軍士、大劍士與長弓手組成的兩個大方陣。
箭雨像是夏季的暴雨般,一波接著一波落下,撞在頭盔或胸甲上發出叮當脆響。
至于崇信戰團面前,幾百重甲騎士與封臣騎士正在反復沖擊,乃至下馬進攻。
隔著快三百米,才有一支磨磨蹭蹭前進的大方陣。
其后方還有一支被打崩了士氣,正在整修的大方陣。
最最后方,是兩個被三土坡上的快二十門六磅炮集火打到完全潰散的大方陣,合計5000步兵。
至于戰場的兩側邊緣,仍舊是圣聯騎兵與萊亞騎兵的正面對決。
不過圣聯的騎兵們早就出現頹勢,甚至都派出了偵查游騎兵與獸人驃騎兵糾纏。
畢竟在騎兵的數量和質量上,圣聯就是不如萊亞,這就是萊亞人在騎兵方面對圣聯堂堂正正的壓制。
就像圣聯能夠堂堂正正壓制萊亞步兵一樣,靠著圣銃戰術與讓娜,頂多讓劣勢小一些。
圣聯這邊,野狼戰團第一線與第二線六個兵團正在停止退卻,轉為前進。
崇信戰團因為距離灰袍丘炮位最近,損傷最慘重,已然有兩個兵團被打殘重整。
目前還在緩緩退卻,但速度卻越來越慢。
至于黑冠軍,早就停止了進攻,像顆釘子般釘在原地,與面前的五百降軍發條銃手交鋒。
身后的三土坡上,由于不少騎士繞過了土坡,騷擾截斷了發條倉運送車的路線,導致發條炮的轟擊頻率不斷下降。
帕斯里克率領的黑蛇灣法師團還在后方,以擲彈筒與法師團的能力,保護發條倉運輸車不成問題。
根據憲兵傳遞的消息,很快就能恢復發條倉的運輸。
“哦——”
“去死吧,叛徒們!”
成群的長槍手逼近了萊亞發條銃手們,將長槍刺入他們單薄的軀體。
從前排開始,大批大批的發條銃手開始逃跑,后方的兩個步兵方陣卻是趕緊靠近。
所有的戰場信息集中到了腦海,帕斯里克終于下定了決心:“第二第五兵團,立刻推動炮車,支援野狼戰團!”
片刻之后,黑冠軍右翼兩個兵團,推著炮車,朝著一旁的野狼戰團支援。
趕來救援方旗騎士們的第三軍團貴族騎士,便看到眼前出現了兩個橫貫的陣列。
但與先前不同的是,這兩支兵團前后都擺放著六門鷹隼炮。
“贊美圣雷!”
仿佛諾恩神話中的雷神親臨戰場,轟隆隆的雷車車輪聲壓在了所有支援的萊亞騎士們頭上。
每一聲雷鳴,便是碎石塵煙揚起,跳躍翻滾的鐵球做著不規則的運動,碾碎了一只只粗壯的馬蹄。
戰馬的哀鳴從未如此頻繁,翼型沖鋒的騎士陣列中被一團團煙霧截斷。
最終,他們從“V”型變成了犬牙交錯的“www”型。
其中的高階騎士,更是要小心翼翼,生怕過于高調,被果園樹上的游擊獵兵狙擊。
霰彈黑霧籠罩,尸體與斷肢在空中翻滾著。
支援的騎士們徹底失去了信心,士氣瞬間歸零,在沖鋒途中按照效忠的主君散成了一個個小隊,朝著戰場四散而去。
原先被野狼軍士撕咬,被圣銃甲騎堵截的方旗騎士們絕望了。
有些人選擇闖入了果園尋覓一絲生機,但更多的,那些高昂著下巴腦袋的方旗騎士,跳下了馬匹。
他們半跪在地上,舉起了自己家的燕尾旗——好歹圣聯很講信用,除了軍官與戰犯,普通騎士都是愿意拿贖金換人質的。
在圣女銀行完成圣聯的貨幣主權化之前,霍恩需要足夠多的金鎊外匯。
“脫掉盔甲,丟掉武器,往果園里走!”沃洛維茨朝著攔在路中央的投降騎士們大吼道,“旗幟拿好,回頭要用旗幟通知家屬換贖金!”
走了幾步,沃洛維茨便見到了來支援的科勒曼及其兵團。
“科勒曼閣下。”
“閑話少說,野狼,杰什卡閣下有什么命令需要我們協助嗎?”
“科勒曼閣下可以回去夾擊敵軍方陣側面了,我們左翼兩個兵團會支援,前鋒與右翼會追擊前方的國王衛隊。”
“祝好。”科勒曼錘了錘胸,便呼喊著兩個兵團跟隨他離開。
望著科勒曼離去的背影,沃洛維茨卻沒有繼續進攻。
他的兵團折損超過四分之一,必須到后方和預備隊替換了。
“漂亮!”蒂埃里忍不住鼓掌,“經典的大小斜擊戰術,比兵書上還要標準。”
阿巴茲則是運筆如飛,在筆記本上記錄著,韋尼塞則待在一旁,嘴唇都快要抿成了一條線。
這些圣聯人實在太過陰險,他們太知道如何操弄人的心理了。
如果灰袍丘炮臺并沒有出現,萊亞步兵們遭遇這些戰斗,甚至還能繼續退守。
可偏偏他們放出了一個灰袍丘,還在灰袍丘炮臺出現后陷入了劣勢。
這無疑給了萊亞步兵們一個暗示——炮臺即將給他們帶來勝利。
明明可以在一開始就端掉炮臺的,他們非要等一會兒,等到萊亞步兵將炮臺視作勝負手時,再將炮臺端掉。
見到勝負手沒了,萊亞步兵們士氣下降簡直是肉眼可見。
對士氣打擊最大的不是沒有希望,而是先給希望再無情地消滅它。
萊亞人實際的勝負手,是敕令連,是血騎士,是還沒有出現的大騎士啊。
這才是萊亞步兵們依賴的定心丸,你們怎么會忘呢?
“心理戰,也是戰爭的一個側面。”貝爾納多走到了韋尼塞身邊,“你現在是什么心情?”
韋尼塞紅了。
阿巴茲趕緊拉走了韋尼塞,以免他受屈辱或做出沖動的事情。
蒂埃里卻是全神灌注在戰場上。
形勢在逆轉,時間推移,炮臺被端,先前喝下藥劑的萊亞士兵們已然萎靡不振。
至于圣聯軍,才剛剛開始喝下國家藥劑師塞西研制了低效低副作用版的各類戰場藥劑。
可說是低副作用,蒂埃里卻還是看到了士兵們面色在變綠變紫。
不過誰敢說藥劑沒有一絲副作用呢?
局勢已經逆轉了!
蒂埃里看向土坡上霍恩,不由得佩服。
這霍恩如果是法蘭人該多好啊。
從才能與品德而言,格蘭迪瓦在圣孫子面前就跟真孫子差不多,這要是法蘭人的主教該多好啊。
看到霍恩的臉,蒂埃里卻有些疑惑。
為什么圣孫子仍舊滿面嚴肅?甚至似乎比剛剛最危險的時候,還要緊張?
難不成最偉大的將軍都是這樣?就是越順利越會拼命地鞭策自己?
可勝利已經近在眼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