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性格不同。
在工作中一絲不茍的伊內斯可以當著一眾下屬的面,像老母親一樣慈祥的約羅南去看花。
但在私下和羅南關系非常不錯的朱莉特不想讓同事知道自己和羅南相識,可能由于她是政府官員的原因吧,忌諱比較多。
見到朱莉特的表現,羅南明白了她的態度,之后又往那桌投喂了一次甜品,但人沒再去了。
農夫們見到幾位官員的態度突然變化了,催著羅南‘乘勝追擊’,坐過去和他們聊聊。
羅南給他們科普了‘循序漸進’的道理,說此刻點到為止即可,下午還要見面呢,下午再看情況行事。
農夫們被羅南說通了。
總之,羅南能結交到那幾位農業部的官員就行,用什么手段他們就不管了。
下午2點整。
盧爾馬蘭全體農夫和一部分農夫的家屬拿著小板凳或凳子出現在老教堂門口的廣場上。
盧爾馬蘭沒有可容納太多人開會的室內場地,政府的會議室里只能坐十幾個人,今天的會只能在這開了。
盧爾馬蘭一共只有100出頭的農夫,小廣場的面積足夠用了。
開會時,大伙發現話筒前面除了那三位沃克呂茲省的官員,還有一個打著領帶的人,說開場白的時候,希爾維介紹那人是保險公司的。
“一和保險扯上關系準沒有好事!”亨利在下面氣呼呼的嘟囔。
“這個氣象保險,會不會和房屋保險一樣,需要‘強制性’購買啊?”法比安的表情也不算多好。
雖然盧爾馬蘭沒人會主動繳納房屋保險,但他們對這種強制保險‘深惡痛絕’,認為那都是騙人的東西。
康奈爾傻乎乎的問皮埃爾:
“你打聽到什么是氣象保險了嗎?”
農業部通知盧爾馬蘭政府要來推廣氣象保險后,政府第一時間通知了農夫們。
那之后皮埃爾就開始四處打聽,想知道這個氣象保險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皮埃爾苦悶的搖頭,眉毛緊緊的皺到一起:
“不知道,這是普羅旺斯第一次出現氣象保險這個東西。”
“氣象都弄不好,弄什么氣象保險?而且坐在臺上的幾個人里,有真的懂種地的嗎?他們恐怕連鋤頭都沒摸過!哼!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買的,逼著我也不會買!”亨利越說越激動。
“該死你的,你能不能小點聲音啊,我都聽不到臺上說話了。”特奧瞪著眼睛警告亨利。
亨利想要還口,又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羅南,硬生生的把嘴閉上了。
布蘭科把羅南安排在第一排、政府官員的旁邊,以示他在村里的重要地位。
這周圍沒人‘開小差’,前面這半段羅南倒是聽清楚了,但是沒有什么有用的東西。
那位來自保險公司的先生,滔滔不絕介紹他們推出的這份保險的初衷是什么、克服了多少困難,一堆假大空的話都把羅南聽困了。
雖然春天才剛露出了一個小頭,但下午這個時間段曬著太陽身上暖暖的.非常舒服。
“不知道這次去尼斯有沒有安排海邊行程,現在不能下海,但和佐伊一起躺在沙灘上睡個午覺應該是可以的吧?”朦朦朧朧間,羅南的心緒飄到了幾天后的那次旅行中。
“這椅子坐著舒服,睡覺可能不太行,脖子沒有支撐點,下一把設計的時候要考慮到這個。”羅南今天是搬著新椅子來的,很快思緒又飄到了這里。
“不知道幾點結束,我中午都沒見到佐伊。”羅南翹起了二郎腿,右腳快速抖動起來。
羅南和農夫們的心態差不多,都認為這個氣象保險是一個騙錢的玩意,肯定沒什么用。
說不定和‘拔除計劃’一樣,是個非常讓人糟心的東西。
正在羅南想七想八之際,臺上講話的人從保險公司的人換成了農業部的人。
羅南趕緊坐直了身子,又放下了腿,因為朱莉特的關系,農業部講話還是要好好聽的。
不過農業部今天的角色是什么呢?
農業部講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官員:
“接下來由我給大家介紹‘氣象保險’具體承保范圍和內容。”
臺下一片挪椅子和凳子的聲音。
終于到農夫們最關心的內容了,這個氣象保險到底是什么啊?
那官員的聲音,通過廣場的兩個大喇叭清楚的傳入了大家的耳中:
“普羅旺斯農業氣象保險主要覆蓋以下自然災害:霜凍、冰雹、干旱、暴雨、洪水.”
下面農夫們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這份保險涵蓋了有可能出現的所有氣象災害,看起來挺全面的啊。
“賠償標準如下:5℃以下持續4小時,賠償損失5080;直徑≥2cm的冰雹,賠償損失30100;降雨量<年均50,賠償損失的4070;24小時降雨>100mm,可賠償損失的6090具體賠付比例判斷規則如下”
臺下沒有一個農夫再發出聲音,連從一坐下來就罵罵咧咧的亨利都安靜了,大家全神貫注地聽著臺上的人講述保險的內容。
觸發條件很友好、賠付比例也很高這份保險似乎挺不錯的?
皮埃爾示意躍躍欲試的農夫們不要著急,再聽聽,但還是有心急的人忍不住問:
“保費呢?保費是多少?我更關心這個!”
前面那部分的內容正好說完,于是那位官員把本該靠后的保費內容提前了。
他翻了幾頁手里的資料:
“葡萄園的保費計算公式為35的年產值、橄欖園為24年產值、薰衣草為.”
原本安靜的農夫堆瞬間沸騰了。
居然是按照年產值算的?
也就是說,賺的越多交的越多嘍?
有數學好的人馬上算出了自己所需要繳納的數額。
“上帝,我每年最少要交2000多法郎,最多有可能要交3000多!這比房屋保險還高!”
大部分農夫都是這樣的態度,認為保費太高了,根本無法接受。
亨利又開始咬牙了:
“騙錢!這是赤裸裸的騙錢!普羅旺斯的氣象災害好幾年才會出現一次,這些錢都白白進了他們的口袋!!”
臺下變得亂哄哄,即使那位官員又補充了兩條‘折扣機制’——安裝防雹網可享保費20減免和連續5年無理賠費率下調10,依然無法讓農夫的情緒安靜下來。
布蘭科幾次起立讓大家安靜,但很多人只顧著說自己的,把他忽略了。
正當他要上去搶話筒時,在一旁安靜坐了好久的朱莉特突然搶過話筒,并重重的敲了幾下,巨大的噪音把議論聲蓋了下去:
“大家覺得農業部為什么要跟著保險公司一起出現在盧爾馬蘭?”
朱莉特明顯是這一行人的‘首腦’,她一說話,下面終于安靜了。
大家冷靜下來一想:
對啊,氣象保險是保險公司推出的,農業部為什么要來宣傳?
這保費也落不到他們的口袋里吧?
朱莉特已經去了好幾個村子,對農夫們的反應早有預料,語氣平靜的說: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你們肯定在想‘那些從來沒有下過地的官員們來教我們怎么種地了,真可笑’,但是很遺憾朋友們,今天我來不是告訴你們‘該怎么做’的,而是來問你們——我們能一起做些什么?”
朱莉特的氣勢和發言鎮住了廣場里坐著的人。
我們能一起做什么?
朱莉特的情緒突然激昂起來:
“我想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比我清楚,普羅旺斯的太陽有多狠毒、普羅旺斯的暴雨有多殘暴、普羅旺斯的天氣有多喜歡和我們開玩笑我們無數次想坐下來和自然談判,但是我們沒有籌碼,我們連談判桌都上不去——”
她突然用力砸了幾下桌子,似乎在敲打每個人的胸膛:
“但是我們真的沒有籌碼嗎?500年前或許沒有、100年前可能也不夠資格,但此刻在1987年,我認為我們有足夠的資格和自然談判了!我們的籌碼就是幾百幾千年來一代代農夫因災害而損失的農田。
這份氣象保險我們強制保險公司改了幾十版,只為做到三件事——理賠快、有保障、你們說了算,什么是理賠快?災后24小時必響應;什么是看得懂?理賠全程農業部會在一旁監督,保障每一個農夫都能拿到錢;什么是你們說了算?保險不是強制性質的,大家自愿投保,但為了減輕大家的經濟壓力,我們申請下來了更多的優惠——”
朱莉特一眼面前的文稿都沒看,流暢的介紹道:
“第一、保費可抵扣農業收入稅;第二,成立沃克呂茲省農業災害基金,對極端災害提供保額外的2030損失;第三、與歐洲共同體聯合,針對種植葡萄的農戶提供最高30的保額補助,具體政策如下”
朱莉特說的這些內容著實把大家鎮住了。
即使像亨利那樣的叛逆家伙也能看出來——這次來的三個官員真的是來幫助他們的,不是來騙錢的。
而且不少農夫心中冒出了一個念頭——果然是來自沃克呂茲省的高官啊,氣勢真足,那么亂的場子幾句話就給鎮下來了!
“這是個狠角色。”皮埃爾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朱莉特說的補助內容實在太龐雜,就連盧爾馬蘭政府的官員們一時間都無法計算清楚,一直在紙上記錄著、計算著。
“下面把時間交給我的同事,大家有問題可以向他提問。”朱莉特把話筒還了出去。
第一排的羅南也在下面認真計算補助的情況,他認為政府給了這么多優惠后對農夫的經濟壓力已經很小很小了。
果然如略倫特先生說的那樣——農業部該動起來的人全部動起來了,他們最近做了不少事。
同時,羅南又重新評估了朱莉特在他心中的形象。
這位低調的協會會員今天的表現著實讓他吃了一驚,似乎很有工作上的手腕啊?
正當羅南默默觀察朱莉特時,這位官員突然給了他一個眼神,似乎是有話要對他講,讓羅南跟著她離開。
羅南跟著朱莉特離開老廣場,不等她張嘴,先一步說道:
“我正好也有事找你,我想問問那個‘試驗田’項目。”
朱莉特皺眉:
“我們今天講完保險就要回去,后面還有其他安排。”
“這樣啊,那我晚上打電話和你說吧。”羅南有些苦悶的撓了撓頭。
早知道這次見面沒有機會深聊,他前幾天就給朱莉特打電話問這件事了。
朱莉特突然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今天沒時間細聊,不代表明天或者后天沒時間,我猜這兩天咱們要聚會了。”
羅南搖頭:
“不太可能,伊內斯最近很忙。”
伊內斯最近非常非常忙,而且她下周一也會去尼斯,他們通過電話了。
朱莉特突然嚴肅下來:
“伊內斯再忙也一定會著急讓大家聚一次,羅杰姆的酒莊有人接手了,原來你不知道啊?我把你叫出來就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是誰買的。”
羅南的嘴巴可以吞下一整個蘋果。
什么?
斯特斯加酒莊被人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