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三方仙家都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妖了,一眼便看得出來這道人極為不好惹。
白面梟大仙從來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貨色,但在此人法器下,不過一個照面就化作了幡下亡魂。
這該死的仙門中人!
而在黎卿陰瞳之中所見,那三位仙家不過是一只蟾精、一頭黃皮子,所謂黑鱗君亦不過是黑環蛇成了氣候。
其中也只有那黑鱗君可稱紫府上基。
如此妖山,真算不了什么……
江南要道,南國腹心,這江南四府終究不比外府,于世家皇座之下,雖有丹鼎諸道立觀修行,但其柄權斂淡,有宗而無門。
丹鼎諸觀其位雖高,但大體都是門人弟子不過一二十,清修守持,少理庶務的持修道觀。
否則,不論在任意一方仙門治下,斷不會有今日之事!
“仙長不知,那凡夫愚民屢屢冒犯大仙,歷闖云桂仙山,犯下無救障孽。”
“諸事皆由鄉野愚夫而起,還請仙長明……”
旁側一名自詡修持了“請仙術”的巫婆見事情以難以收場,當即站出來,其言行殷切,怒叱鄉野愚夫。
然,這老巫婆狡辯之言還未說完。
黎卿反手一掌直接便將其甩打落林間,順著山石一路滾下,及至跌落到那坡底時,眼看就進氣多,出氣少了。
“你這潑巫婆,身上纏了起碼有十來道怨靈,看樣子還多為嬰靈。”
“拜了一群山精野怪當主子,自以為了不起了?還敢開口愚夫,閉口愚民。”
“這幾位大仙,該不會平素還要獻祭童男童女吧?”
這青年道人一掌鎮殺了那巧言善辯的老輿婆,轉過頭來便是似笑非笑的試探起了那三名大仙兒。
這道人也不過區區紫府,但一顰一蹙之間,真教對面三五仙家都心頭惶惶。
見這道人如此果決,林間府軍、石上豪俠都不由得暗暗叫好。
北來老妖占山,既收供奉,劃地禁行,還敢屠人滿門,府中三州七縣百姓怎能容得下它等 “沒!”
“俺們好歹是立堂口的大仙,怎會私下邪祀?那是你們宗族山寨里的老鬼才愛干的。”
那蟾精從地上拾起棍棒,甕聲甕氣的搖起了頭來。
這一言,驚得那幾頭躲在古木間的夜游宗鬼當即就現出了身形。
“好你個蛤蟆精,你倒是指名道姓報出名姓來,是哪家老鬼敢這般干的?你倒是給出名頭來啊!”
“無聲生有,血口噴人,看吾等和你沒完……”
四位夜游老鬼出得樹木,且先對黎卿一禮,又趕忙朝著那日游一境的猖君奶奶下拜,再怒斥起了這蟾精說話不負責任。
獻祭童男童女的淫祀,那可是《南國魘鬼律》中懲治最重的一道罪名,是要抽血魂點天燈的刑罪。
這死蛤蟆,說話夾槍帶棒的,莫不是臨死還要冤上幾個墊背的?
不一時,四頭老鬼劈頭就罵,連帶著那老蟾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年的老母都捎帶上了,道道誅心之言給這老蟾精激的愣在原地,面紅耳赤……
倒是黑鱗君與黃皮叟,一見那道人動手便是唯我獨尊,渾然不似個好說話的,二仙兒面上無言,暗地里卻是隨時做好了暴走突圍的準備。
“且算你說的是實話,但你等占山劃土,不允凡俗獵戶上山,生隙之后膽敢滅人滿門。”
“那老巫婆手上的亡魂,也未必就不是借汝等之勢動的手!”
“且自縛手腳吧,汝等若真是清修仙家,自也有你的活路……”
黎卿將那卷裹尸寶旗一收,任由那白面梟殘骸墜落在地,掌托三寸小幡,再向幾人加碼。
那府軍校尉手握韁繩,無聲無息間早已經馭山君繞后,封死了它等的退路。
云桂山中也就這幾頭大仙難纏,若它等受縛,此役很快便能解決!
“好。”
“我等隨你入州府,對簿公堂之上,但道人,你可得保證我四兄弟的安全。”
黑鱗君那雙陰冷豎瞳顫動不休,料想他此刻也是極端掙扎。
那一軍校尉,漫山的豪俠,加之幾頭夜游老鬼,本就讓他等應付不過來了。
此刻那冷面道人再臨,它們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心甘受縛罷!
“可。”后方的府軍校尉越過諸妖,與黎卿對視一眼后,微微點了點頭。
它等若愿自縛請罪,那一切都好說!
旁側的老蟾望了兩位兄長一眼,只得長嘆一聲,尋到旁側,將那車轅處的一根鐵鏈子扯下、拾起,手腳并用,幾下就將自家手足給鎖了住。
好一個老蟾背鎖狀,負荊請罪相!
然而,待得這憨貨聞聲抬起頭來,身側哪里還有半道影子,那黑鱗君、黃皮叟只在一個愣神里,已經跑出去了數百丈了。
“好你兩頭老怪,又算計俺!”
這五仙中的蟾精便算是再老實,哪里還不知那二怪又拋下了他,翁聲委屈間,就也要扯斷身上的鐵鎖開溜。
卻不知道何處飛猖、甲猖、行猖齊齊壓上來,各自摁住這老蟾的手腳,將其壓在原地哇哇亂叫。
這下可就是真正的自縛手腳了!
而那兩頭耍小聰明的老仙,更是早就被黎卿看穿。
還未待他等奔逃幾步,便似是遇上了鬼打墻般,妖風滾滾十數息,轉頭才察覺到只滑行了三五丈不到 “該死,咱這是被鬼遮目魘住了!”
黑鱗君面色難看,剛剛轉過頭來,便是一道血色的爪痕落下,照著二獠面門抓來。
這鬼爪間的陰冷氣機直叫它那蛇皮上都蘸起了雞皮疙瘩。
這還能是什么東西?這是一頭日游大鬼啊!
“狼皮白嫩,蘸血刺青,可為行猖制法皮;蛇皮冷硬,添予甲猖塑金鱗。”
玲瓏猖主自那陰云中突然露出身影,此為山鬼律云煙法,那玲瓏猖形影與云雨朦霧合二為一,非虛非實。
隱笑奇襲之間,鬼爪擊落,驚得兩頭老仙左右橫挪,但再待那蛇頭、黃精掣力還手,卻又是一棒打在了云霧上,活生生的撲了個空!
“嘻嘻嘻,老妖皮,你死定了。”
猖主戚戚狺笑之間,當即便有一桿精鋼長槊斜來,橫擋在那黃精利爪下,長槊一震,立時便將其崩的倉惶趔趄了好幾步來。
那名府都校尉掣起韁繩,驅策座下山君飛撲,騎槊橫來,所過之處,開山裂石,追得那黃皮叟滿林子亂竄。
可這里是屬于玲瓏猖的“域”,是剝皮鬼蜮與山鬼云雨域構建的“法域雛形”。
方圓十里之內,晝晦雨風云霧與陰氣詛咒相融,兩頭大仙兒每踏一步都像是陷入泥潭中般,只覺天地都似是在排斥他等,連呼吸都是錯的。
那黑鱗君蛇瞳轉動間,突覺脖頸一寒,下一瞬,便見穹天之中,密密麻麻的幽藍法珠落下。
轟隆隆……
磅礴的氣浪瞬間沖破這數余里山林,五十二曜南明火法,那就像是五十二顆火雷子同時引爆,頃刻便讓這片叢林被石中火所吞噬。
兩側的練氣仙家、持堅矛重弩的府軍豪俠兒亦是齊齊被氣浪掀飛,好險才沒粘上那附骨之火。
煙塵尚未散盡,清脆的腳步聲就從那火海的一角襲來,那是彩帛槿靴踩在沙土上的聲音。
黑鱗君強壓住那血肉模糊的左半軀上傳來的劇痛,仰頭望去。
只見那青年踏在這煙塵中,若閑庭信步般,其手中并未持法器,唯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指尖燃起了一抹幽幽石中火。
可最令人膽寒的是,他的身側又懸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石中火曜。
“不,等等!!”
黑鱗君似是還有話要說,但黎卿已經再沒有了跟他拉扯的興致,指尖石中火苗一彈。
轟隆隆……
又是連串的爆炸聲在這山腰上點燃,紫府境的南明日曜火法終于開始發揮出那陰神級道法的威能!
兩串石中火曜下去,辰道星曜、炎道真炎,道韻交織,一枚枚拳頭大小的隕星引天火,動地雷,轟然爆炸。直接改寫了這一方天地間的五行平衡,陰陽變化,將這半座林子生生夷為了平地。
“嘔……咳咳咳。”
“怎么……可能……”
那被幽炎將鎧甲與血肉鱗片熔做一團焦糊的妖軀,狠狠砸飛,掛在一截焦黑斷枝之上,黑鱗君艱難的抬起頭來,瞻仰著那道人。
這不可能,仙門中人也不可能這么強。
要是都這樣,整個天都大地早就是他們的地盤了!
黎卿不語,右手勾起清泠的玄陰一炁似是拈起了一道月輪般,緩緩走近那頭老妖。
四方的練氣仙家、仙堂小怪見到這般毀山徹地的恐怖景象,哪里還能呆的住?呼擁一番便四散而逃了。
可,真逃得掉嗎?
那大大小小的精怪還未跑出云桂山腰,便突覺得天上陡然亮了起來,就像是那輪圓月掛落下來了般。
山中小妖慌不擇路的身影在那圓月下完全映照而出,直至咔嚓一聲。
那五仙堂中大小妖精的動作齊齊停頓在了那一刻,狐女驚恐回顧,鷹妖振翅狂飛,金蟾、白蟾奪路而逃,狼精、豬精朝山林狂奔……
一切的一切,皆定格在此!
終于,似是有人把“圓月”似的瓊華寶燈提起,輕輕抖動間,再將那定格在一瞬間的靈紙揭下。
那畫紙上大大小小的妖物,連面上毫毛發須都清晰可見,就像是……就像是傳說中的“蒼蘭畫壁”一般。
“妖星禳命第六法影壁攝神法。”
“此法,倒有點意思!”
黎卿輕笑一聲,將那卷封印著大小仙家的“影神畫”卷起,朝著后方的無面猖懷中一拋,便繼續往那掛落在焦枝一角的“黑鱗君”走去。
其一手勾起半輪玄陰一炁,一手提起南斗延命燈,眸中閃爍著無比危險的訊號。
正如黎卿此前讖言,自縛手足,是最好的處理方式,真要他來動手,結果可是非常糟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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