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兒臣陪您一起去吧?”
朱標看著朱元璋,帶著一些關切說道。
他陪著父皇在武英殿里,看了一個時辰廖永忠府上的書信來往。
直看的心驚肉跳!看的怒火中燒!
廖永忠他們,實在是太大膽,太過分了!
“標兒,不用了,你去睡吧,都大半夜了。
別太熬夜,對身子不好。
這些事,父皇能處理的好,不至于會被氣出一個好歹來。
放心吧,父皇比你想的堅強。”
朱元璋笑著說道。
哪怕是再氣,面對自己家標兒的時候,朱元璋都能很好的收斂自己的脾氣。
按照他原來的想法,抄家拿到證據之后,第一時間就要去見廖永忠,將其解決了。
根本不必去看什么書信。
因為他都知道,都是什么內容。
但想了想后,還是改變了決定,喊來標兒和自己一起看了一部分。
上一世,標兒雖然沒有說,但自己也能感覺到,標兒對于自己殺這些大明的功臣,是有些不認同的。11
越到后面,父子之間的那種無形的理念之差,就變得越是明顯。
造成這些的原因有不少,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朱元璋覺得,是自己將標兒保護的太好了。
有些事情過于黑暗,自己不太想讓標兒接觸,只想自己把事情辦好,幫助標兒清掃一切障礙。
讓標兒當個太平帝王。
上一世時,朱元璋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有什么不妥。
但在現代生活的十五年里,他卻越琢磨越不對。2
標兒終究是要當皇帝的。
人力有窮盡,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務,有一代人的難題。
自己哪怕再努力,也不可能將大明今后的所有事情都給解決。
標兒當上皇帝后,還是不可避免的要見識到人心險惡。
既然這樣,那自己不妨先選擇性的,讓標兒先接觸一些。
一來錘煉心性。
讓標兒今后遇到相似的事情時,不至于猝不及防之下會吃虧,或者是心里的一些理念,受到極大沖擊,造成更大的傷害。5
二來則是減少標兒對自己的誤會和隔閡。
現在從標兒的反應上看,自己的這個想法還是很不錯的。
相信持之以恒的下去,標兒絕對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知道自己高舉屠刀,痛下殺手是對的!
至于讓標兒回去休息,不要熬夜,也是朱元璋痛定思痛后,做出來的決定。
在現代生活的十五年里,他通過各種辦法,分析了標兒去世的原因。
覺得最大的原因,不是標兒得的那場風寒。
而是標兒身體和精神長期處于雙重疲憊之下,導致自身免疫力嚴重下降。
早就處于亞健康狀態,傷了根本,這才被一場風寒奪走了性命。1
上一世,自己一直按照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
覺得自己一天睡兩個時辰,就精神飽滿,標兒遠比自己年輕,一天休息三個時辰,足夠應付繁忙的政務了。
來到現代才知道,如同自己這般精力極其旺盛的,只是極少數。
原來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個……8
我身體弱,連夜班不敢上,能上夜班的人,身體都是可以的,不然就會出現各種病,我朋友就是得了甲亢 如今重活一世,自然不能再讓悲劇重演。
“父皇,沒事,孩兒不困,孩兒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父皇都不困,孩兒比父皇年輕了二十多歲,又怎么可能會困。”2
頂著黑眼圈的朱標搖頭。
“去睡吧標兒,你爹我和一般人不一樣,天生的瞌睡少,你跟我比,還真就熬不過。
以后一天睡足四個時辰,別把自己繃太緊了。4
今后日子還長著呢。
日子就是一件事套著一件事,不要想著加把勁,趕緊把某件事解決了,后面就不會有別的事情了。
人生是長跑,不是短跑,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8
適可而止就行。”
朱標原本還想再爭取一二,但聽了朱元璋的這番話后,終究還是沒再言語,接受了父皇的好意。
看著那隨挑著燈籠的親軍都尉府之人遠去的父皇,朱標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不在這里多待,回去睡覺了。
他確定,不是錯覺,父皇真的和之前不一樣了!
現在的父皇,還是如同以往那般,非常的疼愛自己,只想把最好的給自己。
但卻變得更加細膩,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來考慮問題。
朱標甚至于從中感受到了一些類似……平等的意味。
這是在先前時,從來不會發生的。
這種感受無疑是很美好的。
可同時也讓朱標兒疑惑不解。
不解的不僅是父皇辦事上面的變化,還有父皇說話時的一些改變。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10
這話初聽時覺得很怪,但再細細琢磨,卻又覺得包含真理,回味無窮。
父皇……到底怎么了?
怎么像是突然之間,就變得不一樣了?
昏暗潮濕的內官監大牢之內,親軍都尉府左都尉劉英,對著朱元璋行禮。
朱元璋點了點頭。
劉英經過了歷史的檢驗,絕對忠誠于自己。
和曹秀那個吃里爬外,拎不清輕重的人不同。
也是因此,才會被朱元璋派遣過來,寸步不離的守著廖永忠。
被牢牢捆縛在柱子上的廖永忠,聽到動靜睜開了眼。
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人已經清醒了。
“臣拜見上位,臣有罪在身,不能全禮,請上位恕罪。”
‘上位’二字,他咬的很重。
因為這是一個很特殊的稱呼?
只有很少一部分,老早跟著朱元璋打天下的人,才有資格稱呼朱元璋為上位。
“小廖,你可知罪?”
朱元璋似乎沒有聽到‘上位’二字,立于廖永忠身前詢問,聲音平靜。
可也正是這份平靜,讓人更覺膽寒!
“上位,臣知罪,臣是一時糊涂,灌了些馬尿,就開始胡咧咧!”
廖永忠態度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朱元璋搖了搖頭:“你不是知罪了,你是知道咱抄了你的家,知道你要死了,所以才知罪。1
酒后可不是胡咧咧,酒后吐得都是真言啊!”
廖永忠心里咯噔一下。
朱元璋的話,怎么這般嚇人?
“上位,罪臣真的知罪了,臣今后再不敢犯了!
求上位再給微臣一個機會……”
“沒機會了。
咱給你的機會夠多了。
咱還知道,咱給了你機會后,你不僅僅不會感謝咱,不會悔改,還會恨死咱,還會我行我素!”
朱元璋搖頭。
廖永忠一腦門的冷汗,心沉入到了谷底。
這……朱元璋到底怎么了?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莫非真的想要殺死自己?
他怎么敢!
“上位!
我巢湖水師,跟著上位一路血戰。
俞大叔,俞大哥,張德勝,俺大哥,全都戰死了!
最初跟著上位時的兩千子弟兵,現在活著的只剩一百零九人!
上位,您不能卸磨殺驢!
您說過您不學劉邦的!”13
“啪!”
朱元璋神情不再平靜,重重一耳光抽在了廖永忠的臉上。
將其抽的嘴角流血!
“咱是真的不想當劉邦!
可你們,卻一次又一次,硬生生的將咱往劉邦上逼!6
把咱逼到這個份上了,又反過來怪咱成了劉邦!
好事都讓你們他娘的想了!
壞名頭都被咱他娘的落下了!”1
他雙目微紅,盯著廖永忠咆哮,氣勢攝人!
已經被清場,只有他們三個人在的地牢之內,宛若寒冬降臨。
“上位!您發火也別只沖我一個人來!
淮西的那群人,上位您的老鄉親們,弄得更過分!
貪贓枉法的不是我一個。
為何上位只揪著我一個不放?
上位您要真的處事公允,那就把他們都給弄死吧!1
如此,我也敬你是條漢子,是真的在為大明著想!
您不敢吧?
您就是看我巢湖水師不拉幫結派,只剩下我一個帶頭的,好處理,所以就只撿軟柿子捏!”
廖永忠見到服軟不行,態度開始變得強硬起來。
并直接把眾多的淮西勛貴給拉下水。
他這般說,一方面是真的不服,覺得皇帝只處理他不公平。
另外一方面,則是故意擴大化,刺撓皇帝,讓皇帝投鼠忌器。
從而減輕自己的罪責,不讓皇帝真把自己給弄死了。
他確信,在自己說出了這些話后,朱元璋定然拿自己沒辦法。
朱元璋笑了笑,下一刻,猛然拔出天子劍,一劍貫穿了廖永忠的胸膛!2
廖永忠雙目瞬間瞪大,寫滿了極度的不可置信。
自己可是德慶侯啊!大明的開國勛貴!
這些年來,朱元璋從未殺過一個勛貴,現在,他怎么敢?!
真就不怕其余勛貴暴動嗎?!
“你……你殺人滅口?”
他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不是殺人滅口,是你罪有應得!
淮西的那些人,該殺的咱不會放過!你先到下面等著他們過去吧!”
朱元璋聲音低沉,帶著濃郁到化不開的殺意與森然。
廖永忠愣了一下,想要說些什么,卻沒了力氣,剛一張口,就有鮮血自其中涌出。
片刻后,沒了動靜,但臉上的嘲諷,卻分外的扎眼。
朱元璋拔出天子劍,一蓬鮮血自廖永忠胸膛噴涌而出。
朱元璋卻不避不閃,任由這鮮血澆了自己滿頭滿臉。
刺鼻的血腥味將其籠罩,就連視線,都變成了猩紅色!
廖永忠臉上的嘲諷,卻顯得更加扎眼了。
朱元璋知道,廖永忠是什么意思。
是在嘲諷自己只敢對他動手,嘲諷自己成了劉邦,嘲諷自己飛鳥盡,良弓藏!3
嘲諷自己說的,處理淮西勛貴們的話是假的。
“放心吧,咱說話算話,那些人里,該死的一個都逃不過去!”
他望著廖永忠的尸首,緩緩說道。2
聲音沙啞,像是對廖永忠承諾,又像是說與自己聽。
言罷,不再停留,轉身朝地牢外面走去。
天子劍低垂,鮮血一滴一滴的自其上緩緩滴落。
片刻后,有沙啞的聲音混著血腥味隱約傳來: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山僧不識英雄漢,只恁嘵嘵問姓名!”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