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大荊府,翼江。
歸洪澤畔,夜涼如水。
“哈哈哈哈!他真的在這!趙兄的尋蹤之術,果然厲害!”
“盛年魔頭,乖乖交出那道古符,我等給你個痛快!”
盛年一襲黑袍,已經殘破襤褸。
此刻渾身浴血,看來是經歷過數番大戰。
他環視四周,微微喘息。
手中那柄橫刀也已經斷裂,此刻鮮血從傷口處不斷涌出順著斷刀,滴落在了地上。
然而,他的目光卻并沒有慌張的神色。
“哼,不要再妄圖反抗了,這翼江口、赤岸谷兩處,諸多散修道友,早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此番定然叫你身首異處!”
人群之中,為首之人是一個面容俊朗的年輕修士,他看向盛年,面色鄙夷。
口中話語,義憤填膺,言辭激烈。
“你這個畜生,為了奪得那秘境藥園中的千年靈藥,竟然將好心待你的趙家妹妹奸殺致死!今日,你無論如何走不出這翼江!”
人群之中還有人高喊著:“不僅如此,你為奪那金土至靈‘沉沙玄金’還暗中偷襲,殺害了吾兄!”
“他還殺了紅玉道友!”
“諸多罪行,人神共憤,罄竹難書!”
盛年目光幽幽,如同古井深潭,隨意瞥過幾人,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把自己做過的功績,加在盛某的身上……”
“諸位‘正派’道友,如此行徑,日后修行,念頭如何通達啊?”
那為首的年輕修士面色一沉,厲聲喝道:“一派胡言!死到臨頭還要妖言惑眾!”
“你犯下重重罪行的時候,可曾想過有如今諸位同道共討的下場!”
江上夜風獵獵,殘破黑袍翻動。
環顧四周,追殺他的這些人里,有懸劍山的正道修士,有散修高手,甚至……還有來自魔墟的魔修偽裝成的散修。
他們之中,有的人是因為犯下惡事被自己撞見,而想將自己滅口。
而有的人,則是因為自己在那處秘境之中奪走了他們想要之物而對他動手。
還有的人,只是單純的想要借這些貪婪蠢貨之人的手,將自己除掉罷了。
盛年心中暗嘆一聲,終究還是太心急了些。
此行的秘境之中,除了那些天材地寶之外,還有意外收獲,按照體內上古魔頭的指點,應當是另一處更大的古戰場。
本想叫上宋宴那家伙一起來探,卻沒想到這幫人面獸心的家伙,動作這么快。
連番毫無喘息之機的大戰下,饒是盛年魔功強橫,也經不住如此輪番大戰。
如今群敵環伺,若不動用那秘術逃遁,只怕是身死道消。
“若非為了那道古符,損失了些修為,這幫雜碎……”
心底的聲音幽幽而起:“小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遁術用便用了。”
這門秘術,后患頗多,這也是盛年遲遲沒有動用的原因。
不僅修為會跌落,根基還會受到影響,此行為了取寶本就已經損耗了修為境界,如此一來損失更大。
并且使用之后,由于自身元氣大傷,辛山散人會立即感知到他留在自己體內的魔種已被封住。
再加之身體暗傷,筑基恐怕要推遲許久,連帶著許多原本的計劃都要推遲打亂。
一連串的后果讓他不得不慎重考慮。
然而,如今這些人把翼江封鎖,若再不動用血遁秘術,今日恐怕必死無疑。
“老謝,以我現在的基礎,用這門秘術,需要多久能夠恢復損傷的根基。”
“至少兩年時間。”那心底的聲音說道:“你的煞氣本就極重,況且兇煞戾氣,附骨之疽。積攢起來極快,一旦留下,驅之如同抽絲。”
“若能把那枚獨覺古玉奪來,也許還能夠稍微快一些。”
謝老魔的心中也稍有些惋惜。
若非秘境之中的幾番變故致使如今的局面,他也不想讓這小子動用秘術。
盛年悟性奇絕,又有自己的指點,根基打得無比牢靠,筑基之前所走的每一步都扎扎實實。
他這個老東西活了萬年,這還是第一次毫無保留地教授一個弟子。
自然也是想看看這樣一條完美無缺的筑基之路,加上自創的大夜天魔真功,究竟能夠達到怎樣的高度。
只能說可惜。
盛年大手一按,斷裂的橫刀豎叉在了地面上。
準備動用秘術。
然而詭異的是,那叫囂著的六七人,一個也沒有動手。
盛年此人,一身奇詭魔功恐怖無比,先前的幾番圍殺,都以為此人油盡燈枯。
可他總是能夠施展出些詭異的手段,次次逃出生天不說,還能讓他斬殺幾人。
誰知曉他此刻還有沒有壓箱底的招數。
所有人心知肚明,大家都是為了腌臜齷齪之事欲要殺人滅口,亦或單純是為了殺人越貨而來。
倘若去當這個出頭鳥,遭到此人的臨死反撲,那就大大的不劃算了。
領頭之人名叫江晨,他狠話放完,卻發現周圍無一人動手,面色有些陰沉。
他想打著些正大光明的旗號,就是想要借勢除掉此人。
而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個個心懷鬼胎。
江晨知曉倘若自己不來,恐怕無人會選擇先動手。
這樣拖下去,此人萬一借機恢復,又搗鼓出些什么魔功,更加難辦。
他雙手之間靈力匯聚而來,口中朗聲道:“魔頭!今日,便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無數靈力在他身側凝聚成了四柄一模一樣的飛劍劍氣,其中寒氣四溢。
劍指一點,四道劍氣便朝著盛年激射而來!
與此同時,周圍的眾人也一一擺開爭斗的架勢,全神貫注,準備一擁而上,撲殺此人。
血氣輪轉,血遁之術已經開始隱隱地灼痛盛年的經脈。
正當此時,一道黑紫色的流光,破空東來,將那四道劍氣一一斬滅。
與此同時,威勢不減,繼續向著江晨激射而去。
他大驚失色,慌忙祭出了一枚玉印法器,才堪堪抵擋住了這道黑紫流光。
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發現,這道流光……
只是一片黑色的羽毛。
“嘎啊——”
一只黑色的烏鴉不知從什么地方飛來,撲棱著翅膀,停落在了盛年插在地面的斷刀刀柄之上。
眾人莫名,紛紛警惕地看著這只烏鴉。
盛年也愣住了。
然而當他感受到這烏鴉所散發出來的獨特氣息,忽然釋懷地笑了,血遁秘術也隨之散去。
場中倏然寂靜了下來。
烏鴉的鳥頭看了看盛年,又轉頭看了看圍堵的一眾修士。
眾人這才發現,那烏鴉的鳥瞳之中泛著奇異的金色光芒。
“嘎啊——”
冷不丁的一聲烏啼。
一柄黑白兩色的飛劍從云空之中落下,筆直地插在了盛年和眾修士之間。
劍柄上方,懸起一輪冰月。
歸鴻澤畔,蘆葦蕩無風自動。
眾人只見,一道修長身影踏著細碎草葉,閑庭信步,玄色道袍掠過了盛年身邊沾血的野花。
看似緩步而來,卻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已經走到了盛年的身邊。
“這不是盛大少爺么。”
那少年修士身后背負一古樸劍匣,隨意伸手,在盛年的肩膀頭上拍了拍。
神色戲謔:“一別數年再見,怎么竟落得這般田地?”
“咳……呸。”盛年眼中欣喜,卻朝他吐了一口血沫子:“狗東西……看夠戲了才出來?”
來人正是宋宴。
他聽了盛年所言,擺出一副豈有此理的模樣:“怎么這樣憑空污人清白?”
身后的小鞠氣喘吁吁勉強追到了他的身邊,陳繼萍和陸元也相繼趕到。
看見盛年這幅模樣,陳繼萍露出驚色,但并未慌忙。
“阿元,你去相助宋公子,我來為少主療傷。”
“好。”
陳繼萍來到盛年的身邊,扶著他坐下,雙手之間一道道血氣順著她的身軀,流向盛年。
小鞠望著這么多煉氣后期的修士,心中忐忑。
放在從前,她定然會因為自己沒有資格站在這里,而跑到其他地方去躲起來。
然而現在,她卻拼命地告訴自己。
“小鞠!打起精神來!不要給宋前輩丟臉!”
圍殺盛年的眾人見對方忽然來援,具是有些心慌。
江晨眼睛微微一瞇,對著幾人說道:“幾位道友,在下懸劍山江晨,此人奸殺女修、奪寶害命。”
“我勸你等看清此人的丑惡面目,省的助紂為虐,徒添業力。”
他又望向宋宴:“也勸這位道友,趁早與其割袍斷義。莫要……”
“自誤了前程!”
江晨的神色狠厲,這盛年今日必須得死,否則萬一自己奸殺趙家那賤人的事情敗露……
那畢竟是玄元宗弟子,又是東楚趙氏之人,除非自己馬上突破到筑基境界,否則懸劍山也很難保全自己。
今日無論是誰要救他,都得死!
江晨乃是煉氣圓滿的境界,而這邊圍殺盛年的其余六個修士,也全都是煉氣后期的實力。
反觀對方,盛年已然沒有余力,而除了面前這個身負劍匣的少年是煉氣九層之外,也就只有這個尸傀有些門道。
仍舊是十拿九穩。
宋宴微微偏頭,看向盛年,烏鴉閑閑撲騰著翅膀,從空中落下,停在他的肩上。
兩雙金色的眼眸在黑夜中同時亮起:“這里,有需要網開一面的人么?”
江晨面色一沉,怒氣上涌。
盛年咧嘴一笑,染血的手指抬起面向眾人,逐個點過:“這位,奸殺女修,栽贓陷害于我,修煉有一門采陰補陽的邪術。”
“這一位,為搶沉沙玄金暗算親生兄長,還倒打一耙。”
每一個被他指向的人,臉上都多少浮現出一些不自然的神色。
“宋仙師,可得為小人做主啊。”
江晨厲聲喝道:“胡言亂語!你……”
嗡——
話音未落,一道青紫兩色的飛劍化作靈光激射而來,江晨心中一驚,連忙祭出那小印法器抵擋。
就在二者即將觸及的前一刻,卻見宋宴口中輕語。
“斷潮。”
洶涌澎湃的青色劍氣從飛劍之中滾滾而來,自下而上,潑灑而出。
猝不及防之下,靈力不穩,那小印上的靈光明滅,似乎有些難以支撐,被劍氣向上斬得挪出了些許。
周圍的修士之中有兩人紛紛祭出法器,迎向宋宴。
然而人群中最邊緣的那人,卻反而悄悄向后倒了一步,退至了眾人的身后。
戰場之中,祭麟君和啼月兩柄飛劍也一一祭出,宛如游魚一般,迎上三人。
弦月分化三道弧光,橫掃而出,快若驚雷。
這劍陣增幅的弧光威勢驚人,三人堪堪抵擋。
崩散的劍氣化作劍痕。
幾人正要反攻。
卻見宋宴屈指一彈,劍氣引動疊刃,將江晨的護身靈氣撕碎。
與此同時,一道鋒銳無比的金色流光,已經在宋宴的指尖凝聚。
嗡——
劍道真元毫無滯澀地貫穿了他的身體。
“啊!!”
劇痛之下,江晨連連向后飛退,鮮血從胸口處汩汩而出,然而他卻并沒有因此身死。
“哦?”
宋宴有些意外。
面對多個敵人的戰斗,他一貫的作風就是率先施以雷霆手段,毫不手軟地讓對方減員。
原以為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江晨是必死無疑的結局。
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活了下來。
只見江晨周身浮現出絲絲縷縷銀白色的靈氣,緩緩涌入了被貫穿的心口,修復著他的傷勢。
好吧,看來畢竟是煉氣圓滿的修士,有些自保的手段,也極為正常。
江晨心中望向宋宴,駭然無比。
此人下手凌厲果決,若非自己先天軀體異于常人,心位在右,再加之有那采補之術的秘法,這才能夠穩住心脈。
這時,似乎察覺到大戰將起,那面具尸傀走到了宋宴的身邊,極為禮貌地行了個禮。
“阿元笨拙,行事愚鈍,還望宋公子勿要責備。”
宋宴點了點頭,卻是覺得這尸傀的聲音有些熟悉。
江晨胸口的血洞已經不再流血,銀色靈氣與血色混作一團。
他神色一狠,渾身靈力涌動,玉印之上青光大作。
“魔頭難除,諸位道友快快助我先斬了此獠。”
宋宴冷哼一聲,兩袖衣袍隨風鼓蕩,袖里青蛇劍氣如瀑,傾瀉而出,在戰場中央,劃出了一道劍氣簾幕。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柄橫刀,隨手丟在了盛年的腳邊。
“若能恢復一二,到時自己來動手。”
“別光是在那里坐著,像個少爺一樣。”
正是從虎妖少山君身上,得來的那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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