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卿幾乎喘不過氣,小臉發青。
李軒暗中打量著宇文堯,目光之中有些貪淫的神色,卻被他掩藏的很好,只是用手輕輕搭在了顧卿卿襦裙的肩膀上。
場面劍拔弩張。
眾妙門幾人面露得色。
遠處的樹下,席舒顏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輕笑,目光在宇文堯身上打轉。
周留則依舊望著地面爬行的蟲豸,仿佛眼前的爭端還不如螻蟻的軌跡來得有趣。
場上氣氛令人窒息。
“嘎啊——”
正在此刻,一聲烏啼傳來。
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烏鴉。
這烏鴉羽色如墨,無聲無息地停落在顧卿卿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肩膀上。
這小生靈看起來平平無奇,毫不起眼。
它歪著腦袋,看向李軒。
“嗯?”
哪里來的畜生?
李軒心中微微疑惑,定睛一看,卻發覺這烏鴉的一對鳥瞳,竟然散發著金色的銳利光澤。
遠處的周留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目光從蟲豸上抽離,抬頭望向場中。
下一瞬,那烏鴉竟然對著李軒搭在顧卿卿肩上的手,狠狠地啄了下去。
李軒已經提前有所察覺,故而護身靈氣催動。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那烏鴉一啄之下,李軒臨時凝成的護身靈氣竟然瞬間啄裂。
猝不及防之下,一股鋒銳之氣貫穿了李軒的手掌。
他只覺得手背微微一麻,像被細針扎了一下,隨后猛烈的劇痛傳來!
“啊——”
與此同時,云空之中隱隱有風雷之音。
一黑一紅,兩道截然不同的虹光橫空而來,那黑白流光速度更快,在望仙臺的上空止住。
暗紅流光則是徑直落下,青石地面猛地一震。
一股無形氣勁轟然爆發,霸道無比地將李軒籠罩在洞淵宗修士身上的威壓瞬間沖得七零八落。
這氣息暴虐,但凡被波及到的修士,感到心臟被狠狠攥緊,氣血為之翻涌。
眾人駭然抬眸,只見一道英武的身影,護在宇文堯和顧卿卿前方。
他的黑色頭發稍長,被隨意扎起,穿著簡單的黑色勁裝。
并未刻意釋放氣勢,但那身姿卻帶著一股從尸山血海之中走出的煞氣。
桀驁不馴的眼眸,低頭看了一眼宇文堯。
目光抬起,望向李軒,眼眸之中隱有猩紅血色。
從鼻腔里重重哼了一聲。
帶著毫不掩飾的慍怒。
“就按你說的辦!”
此人,正是李儀!
對于他這樣從小在沙場上殺到大的人來說,這件事的處理非常簡單明確。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不知道有多少個“眾妙門”就盯著洞淵宗這些弟子欺凌、生事。
此時此刻,絕對不能軟弱。
與此同時。
天上那道黑白兩色流光,此刻也緩緩散去。
光芒中,一個頎長的身影由虛化實,清晰地凝聚成形。
面容清俊,眼神平靜。
那雙微微開闔的眼瞳,流淌著熔金般銳利的光澤,蓮花紋路在其中隱現。
玄色道袍無風自動,身后隱約背負著一方黑白兩色長匣。
周身沒有絲毫外放的靈壓,然而那一股清冽的氣息毫不掩飾。
岳峙淵渟,內斂深邃,相較于李儀的霸道張揚,更加讓人心悸。
筑基境界!
宋宴在李儀的身后緩緩懸落而下,在顧卿卿的身邊站定,一眼也沒有看李軒。
只是隨意拂手,輕輕撣去了她襦裙肩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言不發。
“嘎啊——”
烏鴉怪叫一聲,停落在宋宴背后的黑白劍匣之上,時不時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
顧卿卿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宋師兄!”
宋宴!?
他竟然突破了筑基境界?
一時間,整個望仙臺上倏然一寂,先前對洞淵宗指指點點的修士都瞠目結舌。
對于平時就關注各宗消息的修士們來說,李儀的筑基并不那么令人意外。
但是宋宴……怎么可能呢?
長平時,此人不知靠什么手段出了一次風頭,一時有些名聲。
但那時候才堪堪達到煉氣七層的境界。
如今短短數年的時間,竟然已經筑就道基了……
聽說他的資質普普通通,并無過人之處啊。
此刻,李軒臉上的神情有些掛不住,莫說兩個筑基修士,單憑李儀一人,便已經讓自己有些難以應對。
但是作為眾妙門的臉面,他仍舊維持著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呵,按我說的辦?”
李軒冷笑一聲:“洞淵宗果真是光明磊落,說一套做一套……若真是如此,何不上臺一戰,為何要在臺下動手!”
回答他的人,是李儀。
“以筑基修為,對我宗師弟師妹們動手施壓,應當算是眾妙門先壞了規矩吧?”
“你……”李軒一時語塞。
“我這位小師妹,膽子小的很,李道友少說些大話,叫她心顫。”
宋宴的語氣不咸不淡:“洞淵宗與眾妙門同氣連枝,可莫要傷了和氣。”
“是么?”李軒面色陰沉,言語之間盡是陰陽怪氣。
“我看她膽子大得很啊,方才還問我眾妙門弟子算什么東西呢。”
聽聞這話,顧卿卿原本安心的臉色微微一僵,心里浮現出了后悔的情緒。
洞淵宗在楚國修仙界本就不太受待見,若是因為自己一時的不忿,讓幾位師兄師姐理虧……
這可如何是好。
原本自己就只是占了宇文師姐的觀禮名額,到這里來反倒拖了幾位師兄師姐的后退,實在太不應該了。
思緒亂糟糟的,顧卿卿的小臉紅紅,正想著如何道歉如何收場,卻越想越委屈,說不出話來。
“你是這么問的嗎?”
耳邊傳來宋宴溫和的詢問聲,顧卿卿過于緊張,渾身一抖,心中也更加愧疚。
但敢作敢當,她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句,聲音細弱蚊蠅。
李軒的冷笑更是肆意,甩了甩手,神色倨傲。
眼下就是要洞淵宗給他一個說法。
宋宴溫和地點了點頭,隨即看向李軒。
“所以,你回答了么……”
“嗯?”
李軒眉頭一皺,不明白此人是什么意思。
宋宴神色平靜,仿佛只是在說一句微不足道的話。
“我這位師妹問你話呢,你們眾妙門究竟算什么東西。”
宋宴的氣息終于不再掩飾,一雙金色眼眸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
“你……聾了嗎?”
在李軒的眼中,此刻無數劍氣澎湃而出。
他心中一陣驚慌,像剛才那樣點到為止的動手都已經很壞規矩了。
怎么此人還敢在龍潭之會這樣的盛會之中,擅自動手!
只見宋宴微微抬起手,劍氣匯聚,在他掌心下方凝作一柄黑白劍影,向著李軒斬來。
這一劍平平無奇,慢到李軒認為對方在玩鬧。
可驀然間,卻感到一種天地傾覆般的龐然威勢傾軋而來。
一股面對龐大洪流時的渺小感覺彌漫心頭。
李軒顧不得其他,手中法訣連連掐動,數件防御法器一一祭出護在周身。
渾身靈力暴漲,又祭出一柄小斧,雖是準備反擊。
然而,正在此時。
耳邊傳來一道恍然輕響。
就像是一滴水,滴落在耳邊。
視野之中,宋宴平靜地注視著他,渾身毫無靈力,那龐然威勢也仿佛從未存在過。
那劍影呢?
不見了……
不,它真的存在過么?
一時之間,李軒的心中誕生了一股極為荒誕的感覺。
自己剛剛……
怎么好像做了個夢一樣……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隱匿于人群之中的邵思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宴。
李儀離二人的距離很近,對于戰斗的絕對直覺,讓他嗅到一絲有趣的味道。
這位宋宴師弟,在游歷的幾年時間中達到了筑基境界,追平了自己,其真正的實力,又是如何一番光景呢?
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跟他切磋一番啊。
然而,在望仙臺上眾位修士的眼中看來,卻是這位眾妙門的李軒,不知為何突然開始祭出各種法器,隨后神情呆滯,讓人搞不明白他在做些什么。
看著他的舉動,一直坐在樹下的周留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很是不滿。
雖然有宗中長老的授意,要讓自己多關照這些眾妙門的弟子。
可看看這些人的樣子。
實力不濟也就罷了,眼高手低,爛泥扶不上墻。
“十足的蠢貨。”
不過,這里無論如何也是他們玄元宗主持的交流會,容不得這幾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鬧哄哄。
他站起身來,看向兩方修士,口氣不善。
“幾位若是真想動手,便上臺一較高下,否則就安靜些,莫要擾亂了交流會的秩序。”
李儀沒有回答他,而是扭過頭,看向宋宴。
宋宴一抬手:“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對于這一次與會的洞淵宗修士來說,領隊的筑基境修士不在,那么甲位的李儀當然就是話事人。
李儀興趣缺缺地轉過頭,看向李軒:“挑一下啊?”
對方卻在宋宴那古怪的手段之下有些驚魂未定,聽見李儀的邀戰,自知眼下的狀態定然不是其對手。
“呵,此處是玄元宗道友舉行的切磋交流,還是留予九脈煉氣后輩們切磋論道吧。”
“待到九脈大比之日,再來斗過。”
李軒帶著眾妙門的另外兩人,拂袖離去。
洞淵宗的一眾修士紛紛走上前來,圍在宋宴與李儀的身邊。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筑基了啊……”
一旁的宇文堯爽朗一笑,仿佛剛剛的不快早已被其拋諸腦后:“該叫你宋師兄了。”
聞道有先后,修仙界中,實力為尊。
原本是師弟師妹,一晃神就變成師兄師姐,甚至是長老,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僥幸而已。”宋宴淡然笑道。
并非僥幸,只是客套一下。
“我與李儀師兄都有些事耽擱,沒想到剛好一起在谷外碰見,就一同在徐長老那里報道了。”
李儀與宇文堯似乎更加熟識一些,兩人三言兩語之后,就已經勾肩搭背哈哈傻樂,笑的沒心沒肺。
顧卿卿心情雀躍:“嘿嘿嘿……宋師兄,你太威風啦!”
“你也不錯嘛,都煉氣后期了。”
宋宴點了點頭:“看來這些日子也不是天天游山玩水。”
顧卿卿一挺小身板:“可不。”
“對了,咱們這一次參與大比的修士到齊了么?”李儀忽然想到了什么,問了一句。
宇文堯思索了片刻回答道:“除了向昭靈師妹之外,都到齊了。”
“這位師妹下山游歷期間,似乎是要回一趟南疆,所以要多花些時日。”
“南疆啊……”
李儀點了點頭。
宋宴回想起匣中世界的那幅輿圖,要說其他地界哪一處離邊域最近,那毫無疑問就是南疆了。
只需要翻過一座大天山就能夠抵達南疆的北部。
所以邊域靠近大天山的這幾個國家,南疆來的人,雖然少但不是沒有。
幾人閑聊著,也離開了此地。
宋宴筑就道基的事,作為徒弟的小鞠早已經稟告過徐子清,所以龍潭山這邊也專門給他安排了一處白鷺崖的洞府。
這可是筑基境修士才有的待遇。
李儀和宋宴的洞府挨著,兩人便同行,其他修士還有自己的事要去做,望仙臺邊上幾人分別。
一場鬧劇,就這樣以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結局落幕。
洞淵宗除了李儀,竟然還有一位新生代弟子筑基。
很快,這個消息如同野火一般蔓延開來。
一個沉寂了許多年的名字,出現在了許多修士的視野之中。
宋宴。
很多人其實在幾年前就曾聽過,只是現在,恐怕需要重新溫習一遍。
“宋宴筑基了?得回去稟報長老……”
秦氏有幾位弟子也在場,其中一人匆匆離去。
作為四大世家一脈,這一次的十個名額里,燕氏占了四席,秦氏三席,趙氏三席。
西楚陳州萬氏,竟然一個也無,只有可憐的幾個觀禮名額。
一代修仙世家,搖搖欲墜。
無人在意的望仙臺邊緣,一個相貌平平的散修百無聊賴地坐在樹下。
“竟然筑基了?”
望著宋宴離去的背影,口中喃喃。
“從長平開始算……幾年時間?一,二,三……三四年的時間吧。”
“從煉氣七層到筑就道基,只花了三四年。”
這樣的天才,比之自己那個身懷重寶的弟子,也相差無幾了吧。
“竟然還想要殺掉他么?”
“楊文軒啊楊文軒,該說你是老頑固,還是十足的蠢貨呢……”
不過,這樣的人成長起來,對于自己當然是不利的。
早些除掉,自然最好。
不論是魔墟還是正道,只有日后的局勢越混亂,自己才能從其中攫取資源好處,一步步走上巔峰。
“……吔?”
說起來……
自己那個徒弟又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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