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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嫌犯三選一環節

  “這是去哪里?”

  “府衙!既然抓走吳巡按的兇手,不是為那英報仇的你們,那么嫌疑人最大的,就是他的隨從!師爺閔子雍、書童孫彬和力士項昂,這三人正在府衙偏院,接下來由你出面審問!”

  “我來審問?”

  “你是黎族人,此番被污蔑為綁架御史的兇手,一旦露面,威懾力比起官府強多了,難道你不敢入府衙?”

  “當然敢!走!”

  海玥和那燕一前一后,落在府衙的偏院外,側頭看向對方,語出贊嘆:“輕身術不錯。”

  “你也不賴!”那燕眼中流露出躍躍欲試之色:“內壯極強,此前的呼吸聲加重,是故意引我出來的吧?”

  海玥道:“家父曾言,輕身術為軟功內壯,‘以人百斤之體,欲使如蜂蝶之息枝、飛燕之穿簾’,看似不起眼,實則最不易學。”

  “蜂蝶之息枝,飛燕之穿簾……”那燕低聲重復了一遍,想象著人身做出那靈巧飄逸的一幕,由衷地道:“令尊不愧是瓊海第一勇士,說得真好!”

  ‘沒想到我那老爹的威名,連黎族人都知道!’2

  海玥笑笑,這句話其實出自戚繼光的紀效新書,戚繼光如今才三歲,借用一下無妨:“我的武功是家傳,以你的年紀,有此武藝,莫非長輩是符南蛇親傳弟子?”

  那燕哼了一聲:“我們黎人可不像你們漢人,將武功視作珍寶,秘不外傳,當年符帥對于身邊的人,無論是哪一姓哪一部,都悉心教導,若非‘天弓逐影’太過難學,我黎族各部都能靠此箭術,殺得官兵大敗!”2

  ‘結果他后來被身邊人背叛,叛徒還受了招安……’

  海玥對于這種天真的想法不置可否,朝里面張望了一下,輕聲道:“三個人都在。”

  那燕湊近,就聽里面泣聲傳出:“老爺若真有個好歹,咱也別活了!”

  通過窗戶的縫隙,他定睛一看,就見說話之人是一個衣衫樸素的少年郎,也就十四五歲,稚氣未脫,正是吳麟的書童孫彬,此時肩頭聳動,哭得極為傷心。

  “怪俺!都怪俺!俺以前不是沒坐過船,怎的這次就暈了呢?”1

  另一個漢子五官憨厚,粗手大腳,坐在椅子上,懊惱地抓著腦袋,聲音里滿是悔恨,正是吳麟的貼身力士項昂。3

  除了他們,屋內的第三位自然就是師爺閔子雍了。

  此人而立之年,相貌不俗,氣質儒雅,此時眉頭緊鎖,默默思索。

  “閔先生,現在該怎么辦啊?”

  哭泣半晌,書童孫彬抹了抹眼睛:“瓊州府衙到現在都沒個傳話之人,又不讓咱們出去找,難道一直等著?”

  閔子雍開口,語氣沉穩冷靜:“當然不能一直等待,我認為東翁不是被島上的黎民擄走的,那個血圖騰有蹊蹺!項昂,你的身體可好些了?”1

  項昂猛地起身,拍打胸脯:“俺早好了!”

  閔子雍正色道:“那我們三個的性命,就交托在你身上了!于此處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斃,唯有你出去,尋到東翁的下落,大家才能活!”

  “俺聽閔先生的!”項昂甕聲甕氣地應下,卻又皺起濃眉:“可去哪里尋老爺啊?”

  孫彬也期待地道:“閔先生有法子了?”

  閔子雍起身來到桌邊,研墨提筆,在紙上寫了三行字,遞了過去:“我在瓊山并無完全可信賴的友人,這張紙上列有三處去處,你可前去向他們求援,報上我的名號。然而,這三人都可能向衙門告密……務必小心!”

  “是!”

  項昂接過,鄭重地收入懷中,抱拳躬身,朝外走去。

  ‘好機會!’

  那燕給海玥使了個眼色,海玥微微點頭,看著他悄然尾隨,卻沒有跟上,而是繼續打量屋子里面剩下的兩個人。

  他注意到,閔子雍凝視著項昂的背影,片刻后收回視線,目露思索,而書童孫彬也在打量著這位幕僚,哭得紅腫的眼睛里,帶有一絲驚疑的神色。

  ‘有意思,吳麟身邊這三個親近之人,也在互相懷疑么?’1

  感覺師爺不是狼,不然他只要裝作想不出辦法就行了,畢竟如果沒有主角破案,事態拖下去才是對兇手最有利的,越拖,黎漢沖突就會越嚴重。師爺的做法倒是像在排狼坑,首先把有武力威脅的力士支出去,否則力士是狼直接把好人殺了就玩完了。支開力士然后和書童一對一,書童沒有武力,師爺可以自保,而且觀察試探一個人要比觀察試探兩個人容易多了,力士離開后他專心看書童是不是狼就可以。如果沒猜錯給力士去送的三封信應該也有玄機,讓他送信這個行為也是試探,如果他不心虛,認真把信送到,應該就不是狼。如果送信的過程又出意外,大概率力士就是狼。

  海玥再觀察片刻,視線在閔子雍行走的步伐上落了落,眼見這位師爺走入里間,開始收拾床鋪,準備安歇,這才轉身離去。

  出了偏院,沒走多遠,就在角落里發現了懷抱雙臂,頗為得意的那燕。

  “制住了?”

  “呵!這漢子練的是硬氣功,若非偷襲,他還能在我手下過個十幾招,弄出些動靜來,現在已經被我制住氣血,可以逼問了!”

  “你對偷襲好像并無負擔?”

  “你們漢人狩獵時,難道要敲鑼打鼓,事先通知獵物么?”

  眼見火藥味又重了,海玥心里對那燕性情愈發了解的同時,看向委頓在地上的項昂:“先把閔子雍給他的那張紙搜出來。”

  “在這里!上面還有一個你最熟悉的名字!”

  那燕兩根手指夾住一張紙,遞了過來。

  ‘英略社,海浩……師爺閔子雍認識我父親?’

  海玥目光一掃,頭一個名字就讓他一怔:“衍義堂,丘祁!清介堂,唐嘉!一個瓊山丘氏,一個瓊山唐氏,與我海氏一樣,都是當地大族。”

  實際上,丘氏和唐氏才是瓊山當地根深蒂固的大族,發家僅僅三代的瓊山海氏跟他們沒法比,歷史上等海瑞名留青史了才差不多。

  衍義堂取自海瑞崇敬的大儒丘濬之作大學衍義補,丘祁是丘濬的嫡系后人,清介堂則是秉持清廉正直之意,不過唐家在當地兼并土地,十分貪婪,所作所為和清廉正直差得有些大。

  那燕并不知這些,但也道:“怪不得這個師爺讓護衛去求救,有當地大族相幫,確實有助于尋找大官,哎呀!我應該跟著這個項昂,看他是不是真去求援!如果他就是兇手,自然不會賣力!”

  海玥道:“這法子對于一般人管用,但兇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一位巡按御史,再用血圖騰嫁禍給你們,你怎知他不會故意賣力求援,實則洗刷自己的嫌疑?”

  那燕皺眉:“就這粗野漢子?”

  “真要是粗野漢子,師爺閔子雍不會將此等要事托付于他……”海玥淡然道:“這個時候更不會醒了還裝睡,偷聽我們說話!”1

  “唔!”

  項昂猛地睜開眼睛,雙目精光閃爍,就要暴起發難:“賊子——!”1

  “給我坐下!”1

  一道流光倏然自那燕袖中飛出,這魁梧大漢悶哼一聲,又猛地跌坐在地上,半身麻痹,動彈不得,只能死死地瞪著眼前這個精瘦的黎人少年。

  而海玥看了看那燕的袖口,微微一笑:“如何?”

  那燕雖然眨眼間制住了對方,卻覺得失了顏面,頗為惱怒:“看來你這突然暈船的護衛,果然才是擄走吳麟的真兇!”

  項昂原本怒視那燕,聞言不禁一怔:“俺擄走了老爺?你這賊子在胡說什么?”

  那燕冷冷地道:“別裝了!大官來島上,第一晚就被兇手擄走,我就是黎人,我知道大官不是我們綁走的,那么剩下最可疑的,不就是你們這些身邊人了么?”

  項昂張了張嘴:“你們黎人沒有抓老爺?俺……俺更沒有!”

  “說謊!”

  那燕冷冷地道:“你不說也沒用,我們族里有人偷盜‘殷’糧時,就有一套處罰,沒人能挨過所有的,都不把實話吐露出來!”

  “殷”是黎族儲備米糧的地方,整個海南都缺糧,需要靠廣東省接濟,黎族更不用說了,米糧格外的珍貴,對于偷盜者的處罰也極為殘酷。

  “我先問完,你再上手段不遲!”

  眼見那燕摩拳擦掌,就要動手了,海玥無奈地阻止。

  怎么和衙門一個套路,沒問幾句就要用刑?1

  而他來到項昂的正面,稍稍彎下腰,目光平和地凝視對方:“你不信任我們,這很正常,但你粗中有細,也該想到,如果我們是綁架了吳巡按的兇手,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出現在這里,對不對?”

  項昂銅鈴般的大眼睛露出思索,片刻后道:“你要問什么?”

  海玥道:“你經常暈船么?”

  項昂苦著臉道:“有時暈,有時不暈,俺也說不準……”

  海玥道:“假使你的暈船,是別人動的手腳,剩下的兩個人之中,誰有這個機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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