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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鐵面御史海瑞,知行合一徐階

  自嘉靖二十年五月以來。

  天子朱厚熜正式避居大內,不再視朝。

  軍國重務,由內閣與諸臣共議。

  內閣依舊是首輔嚴嵩、次輔夏言。

  諸臣之中則以原侍講學士,后晉翰林學士,掌翰林院事海玥為首。

  天子不上朝會,仍重講學,作為唯一能以學士身份面圣的官員,他的意見舉足輕重。

  由此為朝堂三大巨頭。

  六部事務,皆在其掌控之下。

  不過這三位的政見,不說是親密無間吧,只能叫南轅北轍。

  首輔嚴嵩的目標十分明確。

  河套之役并未結束,俺答部提前撤出前套平原,保留了族中精銳,坐擁精騎數萬。

  大明與蒙古草原勢力的對抗并沒有結束。

  驅逐韃虜,比起收復交趾,意義都要重大。

  因此嚴閣老提議再接再厲,出兵塞外,一舉擊潰土默特部,保邊地二十年太平。

  次輔夏言堅決反對。

  主動出擊和河套驅趕,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出擊塞外,首先需要騎兵。

  而明初依賴的騎兵優勢,在土木堡之變后嚴重削弱,邊軍馬匹缺額過半,薊鎮騎兵實際兵力不足賬面三成。

  歷史上戚繼光守薊州時,主要依靠車營火器防御,野戰追擊能力極其有限,連他都練不出騎兵,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點大明高層心知肚明,而且仁宣之后本就放棄朱棣五征漠北的攻勢戰略,九邊防線收縮至長城,這個時候再冒險出塞,實在過于樂觀。

  所以夏言接受兵部右侍郎曾銑的提議,對蒙古諸部采取分化政策,拉攏除土默特部以外的蒙古部族,聯合這群小部落,限制俺答的發展。

  這是有先決條件的。

  滅安南證明大明今非昔比的軍事實力,俺答部率眾主動退出前套平原的舉措,又證明了大明五年經略河套的成功。

  俺答當機立斷的撤離,無疑是一個正確的戰術,深諳“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的道理。

  但在其余看不懂大局的蒙古人眼中,這就是膽怯懦弱的表現。

  趁此機會,可以發動大明通貢的優勢,以鐵鍋的誘惑,令本就四分五裂的蒙古各部自相殘殺。

  雙方各執一詞,然贊同分化之策的朝臣,遠比出塞的要多。

  就連嚴嵩的心腹兵部尚書毛伯溫,都偏向曾銑之議。

  關鍵在于。

  據說兵部右侍郎曾銑,起初是向嚴嵩進言,卻遭到否決,這才轉而投向夏言。

  就有人嘲笑,嚴嵩是老糊涂了,和他那個草包兒子一樣,居然把這般精干的臣子推到對頭的陣營去。

  相較于這兩位閣老,圍繞著塞外爭得不可開交,海玥的關注點,則在南方的倭寇上。

  就在這一兩年間。

  浙江沿海倭寇的進攻越來越頻繁,每伙倭寇的人數也越來越龐大。

  真正的倭人構不成如此規模,沿海的百姓與商賈主動從了賊。

  糾結于這些人是被海禁政策逼得沒了生計,被迫如此,已經沒有意義了。

  倭寇但凡上岸,就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必須要剿滅干凈!

  如此才能確保大明東南沿海的經濟秩序,避免商路受阻,民生凋敝,進而影響朝廷的稅賦征收。

  錢,是重中之重。

  現在之所以不像大明王朝里面,一群朝堂重臣在西苑的值房里,為了幾百萬兩銀子爭吵得面紅耳赤,再去浙江弄什么改稻為桑,正是因為在新政的推行下,國庫逐漸充盈。

  朱厚熜不修道的優勢倒是展現出來,這老登相對省錢多了。

  可一旦東南生亂,稅收受阻,別說擴大戰略優勢,河套說不定都要得而復失。

  因此海玥的重點,就在于東南。

  從軍事、經濟、政治三方面綜合施策。

  他重視倭亂,卻無法得到嚴嵩和夏言的認可。

  “俺答的十萬控弦之士正磨刀霍霍,至于那些劫掠商船的倭寇?不過疥癬之疾!”

  “待王師踏破汗帳,再調俞大猷南下,不過旬月便可犁庭掃穴!”

  “兩位閣老所言,恕下官不敢茍同!”

  海玥據理力爭,甚至在對天子講學之時,都尤其著重東南事務。

  明晃晃地夾帶私貨,嚴嵩和夏言很是憤怒,也上奏彈劾。

  雙方你來我往,斗得激烈。

  分歧如此巨大,也讓群臣側目。

  就在眾人認為,海玥作為少壯派,即便嶄露頭角,終究不如嚴嵩與夏言根基深厚,必然讓步之際。

  卻又驚異地發現,相比起北方的爭端尚且停留在紙面,平定倭亂的策略,已經在平穩的執行中。

  只因為。

  以海瑞、徐階、胡宗憲、趙貞吉為首的一心會成員。

  已然在東南之地占據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海瑞此前巡按浙江、南直隸,彈劾罷免兩地貪官至五百余人,時人稱為“鐵面御史”,后屢屢上呈倭寇戰報,奉命整編浙江土兵。

  以其翰林院庶吉士的出身,又是自請出任地方,再有這赫赫功績,按照正常升遷,接下來完全能直接升任三司衙門的主官,再加右僉都御史銜,出任地方巡撫。

  現在還欠缺些資歷,所幸海瑞依舊不辭辛勞地踏過浙江的每一處州縣,更是深入兵營,親自考察過軍備戰況。

  針對轄區內大明官兵紀律松弛、軟弱渙散的積弊,他以嚴明賞罰為手段,大力進行整頓,通過三年努力,浙江官兵的軍容、軍紀有了不小的改觀,士氣也逐漸有所恢復。

  底子太差,想要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變化,并不現實,這已經很不容易。

  如今海瑞于浙江的威望,已經不遜于歷史上初任浙江巡撫的胡宗憲。

  哦,此世的胡宗憲高中進士后,未能入翰林院,先在兵部任職,后為兵科給事中,今至浙江巡按御史,正跟在海瑞麾下聽候調遣。

  與這一組相對應的,則是徐階與趙貞吉。

  徐階是一心會元老里,政治資歷最深的。

  他是嘉靖二年的探花郎,歷史上即便得罪張璁受貶,一腔熱血轉為隱忍保守,由于出眾的從政能力,還是于嘉靖二十一年升任國子監祭酒,嘉靖二十二年升任禮部右侍郎。

  即是說,歷史上的這兩年,他就要走昔日嚴嵩的路線,先國子監祭酒再升禮部右侍郎,成為朝堂三品大員了。

  如今沒了前面的貶黜史,徐階是于翰林院外放地方時,就從山東布政使司左參議做起,后因治水功績升任按察使。

  未滿四十的一省按察使,有此地方履歷,中樞再得提拔,可謂前途無量。

  然而就在海瑞巡按南直隸,要拿下貪污受賄的官員時,那人竟然攀扯到松江徐氏,徐氏族人北上求到徐階頭上,哭訴海瑞聽信讒言,緝拿徐氏族人,于當地激發了民怨。

  徐階并未聽信一面之詞,而是主動向都察院請示,都察院又派出兩位巡按御史,共同審理此案。

  最終海瑞得以清白,污蔑之人遭到嚴懲,流放戍邊,徐階大義滅親的名聲也傳揚開來,卻同樣遭到了非議。

  在古時不對親人徇私的行徑,確實會受到敬重,但也會受到詬病,尤其是宗族傳統濃郁的鄉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常態,你一腔熱血把同族之人給定罪了,豈不讓人寒心?

  徐階對此也有過迷茫,直到海玥親筆書信,與之交流心學體會,這才堅定下來。

  心外無物,心外無理。

  致良知,行如一。

  由此反倒堅定了根除南直隸弊政的信念。

  徐階是南直隸松江府華亭縣人士,由于本省回避制度,原則上是不可在南直隸任官的。

  然中樞特派職務,如巡撫、總督等臨時差遣,可不受回避限制。

  今徐階以右僉都御史銜任應天巡撫,坐鎮金陵,趙貞吉為其副手,督促南直隸防倭戰況。

  除了這四位出類拔萃的歷史名臣,包括唐順之、蘇志皋、桂載等一心會成員,皆至東南任職。

  由于一心會早早對地方的布局,海玥哪怕未能在中央通過大方略,也不妨礙在地方上的推行。

  “明威兄當真厲害,如今就能與兩位閣老分庭抗禮,來日入閣,又有何人能擋?”

  這一日孫維賢來到家中拜訪,上茶入座后,便發出了由衷的感嘆,旋即又道:“陸炳要回來了,我這位錦衣衛指揮使,也當到頭嘍!”

  自從那一年嚴嵩興大獄,詔獄再度填滿犯人后,錦衣衛再度風生水起,這幾年著實威風了一番。

  可孫維賢終究不是當今陛下的心腹。

  就像是首輔也有過渡之人,當陸炳即將從河套前線回歸,他便知曉,識趣的話,是該退位讓賢了。

  對待海玥,如今無論是從地位還是手段,他都心服口服,此番作客也不含糊,低聲道:“此番前來,有兩樁要緊事,需當面稟明。”

  “請講!”

  孫維賢深吸一口氣:“其一,錦衣衛七所千戶,近幾年抽調了數批精銳,執行的任務,連我這位指揮使都不得而知。”

  海玥抬了抬眉梢,輕輕頷首。

  “其二……”

  孫維賢傾身向前,唇齒間漏出一句簡短的話,又迅速抿緊:“建文密藏有進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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