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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能再放任天子了

  “孤要見父皇!孤要見父皇!”

  “你們不能……”

  “啊啊啊——”

  伴隨著凄厲的慘嚎,朱載壡被兩個壯漢硬生生架了出來。

  王府下人不知,以為是錦衣衛,但事實上,為首的是暗衛頭領張佐。

  錦衣衛現在都不干這種活了。

  最臟的活再往下交,就由這群暗衛來辦。

  張佐心知肚明,這樣下去,下場絕對凄慘。

  但做了,至少現在不會出事。

  他別無選擇。

  所以此時來都來了,對待王府上下,毫不容情地下令:“統統帶走!”

  如此不留余地,也是因為在乾清宮中,他聽到那位主子,以極度冰冷的語氣評價了二皇子:“處處都學朕,處處都學得不像!”

  誠然,皇長子朱載基被打壓得很慘。

  但事實上,由于他是皇長子,且是嘉靖十多年不得子嗣后,生下來的第一個兒子,在嘉靖的心里面,已經是與眾不同了。

  后面的幾個兒子,待遇更差。

  正如歷史上景王死后,嘉靖居然對徐階說,“此子素謀奪嫡,今死矣”。

  自己兒子英年早逝,父親聽到后居然是如此冰冷的評價,大有種死了好,死了活該的感覺。

  也難怪萬歷出生,當時的裕王都不敢稟告,愣是把兒子變成黑戶,等老父親駕崩后,再正式入宗族了。

  現在的二皇子朱載壡亦是同理。

  張佐畢竟是御前親信,很清楚相比起太子,陛下對于其他幾位皇子的感情更加淡薄。

  現在朱載基躺在東宮,御醫圍在榻前,已經隨時準備宣布后事了,又查出那件惡事。

  所以這位德王殿下,徹底完了。

  伴隨著殺豬般的哀嚎,王府上下一干人等,統統被帶入牢獄之中。

  朱載壡終究是皇子,被安置在一處單獨的房間內,下人就凄慘了,此起彼伏的叫聲遙遙傳至。

  這位十幾歲的二皇子面色慘白,從最初的坐立不安,很快變得瑟瑟發抖。

  正如嘉靖評價的,這位處處想學,但終究比不得這個年紀與楊廷和斗法的父親。

  張佐默默觀察,心里更有了底,適時露面:“殿下可知,臣為何要請你來此?”

  朱載壡低聲道:“孤……孤自是不知!”

  張佐冷冷地道:“事關太子殿下的安危,殿下還未想起來么?”

  “你胡言什么?”

  朱載壡神情劇變:“孤豈會做那樣的事?”

  張佐暗暗搖頭,揮了揮手:“帶人過來!”

  奄奄一息的杜嬤嬤被拖了出來。

  張佐目光陡然轉厲,陰冷如刀鋒般剮了過去,聲音里透著刑訊特有的寒意:“賤婢,還不從實招來!“

  “老奴……老奴……”

  杜嬤嬤渾身戰栗,嘴角溢出的血線蜿蜒而下,在磚地上洇開暗紅,喉間擠出破碎的哀鳴,像是被掐住脖頸的困獸:“老奴……老奴真的不想的……”

  大皇子會一病不起,杜嬤嬤完全沒料到,后果會這么嚴重。

  她一來受命于二皇子這邊,依命辦事。

  二者也想要絕了大皇子的念想,讓他一心一意地依靠自己。

  這種心理看似矛盾,但作為一個嬤嬤,也不指望她能考慮得多么周全。

  所以當遍體鱗傷的杜嬤嬤被拖到面前,竹筒倒豆子,不敢有絲毫隱瞞:“老奴……老奴起初受命于……王娘娘……后聽命于二殿下……”

  “太子殿下如今病重……是因老奴告知他……閻娘娘于冷宮上吊了……”

  “實則這是二殿下指示的……老奴根本不知冷宮……冷宮……”

  聽到這里,張佐這才轉過來,幽幽地望向朱載壡:“二殿下,還有什么話好說?”

  他的語氣里帶著鄙夷。

  皇子奪嫡,兄弟相殘的戲碼,歷朝歷代都不少見。

  但如此小的年紀,下手這般歹毒,還是讓他感到不屑。

  你的母妃也被打入冷宮的,居然用這般手段逼死兄長,太惡毒了!

  “完了!”

  朱載壡如爛泥般癱倒下去,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悔不聽海先生之言,好好當一位賢王!”

  第二個念頭則是:“沒想到我和大哥相爭,竟是白白地將太子之位讓給了老三,還有老四!”

  皇子之中,以長子朱載基和次子朱載壡最為矚目,是因倆人年齡最大,且生母當年都是貴妃。

  但皇三子朱載垣和皇四子朱載圳,也是有資格的。

  現在前兩位以這種荒唐的形式同歸于盡,獲益最大的不就是順位的老三么?

  或許老三因為當年的宮變,麗妃全力救主,慘遭毀容,也受冷遇,不得父皇寵愛,那老四同樣有機會。

  至于老五,年紀差得太多。

  朱載壡很后悔,如果他能聽從海瑞的指點,不至于落得這般地步。

  越后悔越是不忿,他這一年多處心積慮,換來這么個結果。

  最后。

  “此事非孤一人所為……”

  朱載壡齒縫間迸出這句陰冷話語,眼中翻涌著毒蛇般的恨意。

  “嗯?”

  張佐神色驟凜。

  還有意外收獲?

  卻見這位皇子突然獰笑,五指深深掐入掌心,一句話讓他徹底變色:“皇三子,皇四子,都有參與!”

  “兄長!”

  海府書房。

  海瑞匆匆走入,沉聲道:“德王出事了,與太子病重有關?”

  自從皇長子被冊封為太子后,海瑞已經不再是德王府的侍講學士,出入文華殿,跟嘉靖直接對決。

  雙方已成習慣。

  嘉靖辯不過海瑞,從不放棄,屢屢有新的花樣。

  海瑞改變不了嘉靖,也從不放棄,屢屢有新的勸諫。

  如乾下之陽,始終以乾上之君為念。

  對于德王府的事情,海瑞則是后知后覺,此時眉宇間帶著痛惜。

  再怎么說,二皇子也是他的學生,如今居然犯下弒兄之事,他認為自己難辭其咎!

  “這件事沒有如此簡單!”

  海玥一看就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一句話就安撫住:“根據暗衛的審問,犯人的規模正在擴大,牽扯進去的不僅是二皇子!”

  對于暗衛在京師的耳目,英略社早就截獲了一部分。

  因此牢獄內的審問結果,相較于其他朝臣,海玥能夠提前知曉。

  說實話,他本以為是什么精妙的謀劃,殘忍的算計,結果案情簡單到不可思議。

  就是身邊仆婢遭到收買,再撒了一個打擊人心的謊言。

  太子甚至沒有重新找一位心腹,去冷宮探聽一下情況,看看閻貴妃是不是真的去世,就直接垮掉了……

  兇手是杜嬤嬤和二皇子么?

  在海玥看來,兇手是嘉靖!

  是嘉靖的步步緊逼、百般折辱,將大皇子逼至懸崖邊緣。

  這尚未及冠的少年郎,日日如履薄冰,心弦繃得幾欲斷裂。

  當噩耗驟至,他最后一點念想也被生生掐滅,終是支撐不住,病來如山倒。

  同樣的,嘉靖對于皇子的壓迫是一致的。

  因此二皇子朱載壡的攀咬,看似意外,實則正常。

  “德王殿下說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參與其中?”

  海瑞卻是完全無法接受:“空口無憑,若是拿不出證據,這便是胡亂攀咬!”

  海玥道:“怕只怕,陛下會真的讓案子這么查下去,當太子薨逝的那一日到來,三位年長些的皇子也要被廢了。”

  “這豈非要重演唐玄宗三庶人之案?”

  海瑞斷然道:“萬萬不可!”

  三庶人之案,就是鼎鼎大名的唐玄宗一日殺三子,是開元二十五年,李隆基在武惠妃的挑唆下,先是廢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為庶人,后又將三人一同賜死的慘案。

  至于具體過程,《舊唐書》沒有記載帶甲入宮的情節,僅稱三人“怨懟惠妃”,《新唐書》與《資治通鑒》則設計得跌宕起伏,是武惠妃假傳宮中有盜賊,誘使太子與二王披甲帶兵入宮救駕,結果武惠妃立即向玄宗告發太子謀反,這才將三位皇子徹底扳倒。

  現在的情況肯定與那時不同,但核心邏輯是一致的。

  “陛下忌憚皇子爭權久矣,今兄弟鬩墻,正是堵住悠悠之口的大好時機。”

  “在立儲問題上,他要……一勞永逸!”

  嘉靖之前立太子的心是真切的,反正大兒子沒有威脅了,群臣又再三催促,國家必須要有儲君,那選個泥塑太子未嘗不可。

  但現在朱載基快要病死了,剩下的幾個皇子都不放心,趁機把三個年級大些的兒子貶為庶人,獨留下最小的幼子,那么至少十年之內,天子又可以高枕無憂,繼續在后宮享樂擺爛了。

  有違人倫,卻深合權謀。

  臣子整得,兒子整不得?

  “十分契合那位的脾性,只是這一日來得比我預料的要早得多……”

  海玥喃喃低語,語氣緩緩堅定下來:“不能再放任天子這般肆意妄為下去了!”

  海瑞頓時動容。

  這句話可了不得。

  兄長雖然支持自己上書勸諫,不能一味迎合,但自身是從沒有正面反對過陛下的。

  現在是準備……

  他深吸一口氣,陡然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胸腔中翻涌著激蕩之情:“那我們該如何行事?”

  海玥猛然抬首,字字千鈞:“就以此案,斬亂象,正綱常,讓天下得享真正的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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