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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許久之后,蔣昌東終于壓下心頭的萬般情緒,冷靜下來,審視盤面。

  這一手尖,雖然過時,如今已經幾乎沒有棋手采用,但因為以前的棋手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棋譜,所以所有人都對其并不陌生。

  面對尖這種緩手,高拆和低拆都是可以選擇的下法,但是,要論最有針對性的下法,還是——

  蔣昌東眼神變了變,夾出棋子,飛快落下!

  六列三行,小飛守角!

  白棋,脫先了!

  既然如今黑棋背負著大貼目,還下出尖這種緩手,那么白棋直接脫先,快速構筑出形勢,以快打慢,便是對黑棋最有效的反制!

  俞邵身后,那道模糊的身影垂眸靜靜凝視著棋盤。

  片刻后,那道身影終于再次將手伸進棋盒。

  他夾出一顆晶瑩剔透的黑子,仿佛跨越了空間,輕輕落在了棋盤之上。

  在棋子落盤的那一刻,俞邵眼前,這張棋盤都仿佛泛起了層層漣漪!

  俞邵默然片刻,也終于伸出手,夾出棋子,跟隨著這道身影,將棋子落在了同樣的位置。

  三列十四行,小飛掛!

  看到俞邵落子,蔣昌東也緊跟著夾出棋子,落于棋盤。

  在世人的注視之下,黑子與白子開始不斷交替落盤,那看不見的硝煙似乎已經燃燒,讓所有人的心都不由揪了起來。

  很快,又輪到了俞邵行棋。

  在俞邵眼前,看到了一支只有他能看到的右手,食指和無名指之間夾著棋子,緩緩落下。

  俞邵默然片刻,很快也跟著落下了棋子。

  五列六行,壓!

  “壓?”

  看到這一手,蔣昌東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之色。

  但蔣昌東很快就回過神來,沉下心來思索片刻,然后在“咔噠”聲中夾出棋子,落子如飛!

  見蔣昌東落子,俞邵表情平靜,很快又夾出棋子,緩緩落下。

  看到俞邵這一手,蔣昌東眉頭不禁微皺,很快再度夾出棋子,落于棋盤之上。

  噠、噠、噠!

  清脆的落子之聲,回蕩在手談室內。

  南部棋院,轉播室內。

  所有人都靜靜盯著電視屏幕,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生怕錯過任何一手棋。

  “俞邵下的……好簡明!”

  鄭勤有些震驚的望著電視屏幕,雖然才剛剛開局,但行棋至此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白棋那一手長,目的非常明確,白棋是想在角部圍空!”

  鄭勤目光中滿是不解,問道:“面對這一手長,俞邵的回應卻是……壓?”

  徐子衿站在蘇以明對面,低頭望著蘇以明擺出的和電視屏幕上一模一樣的棋局,頭也不抬的開口道:“他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

  “既然白棋要,那么他就給,居然完全不跟白棋爭……”

  其他人此時也滿臉錯愕的望著棋局,這盤棋局的展開不只鄭勤沒想到,他們也完全沒有想到。

  “簡直難以置信,這里不爭奪一下的嗎?白棋要圍空,就給白棋圍空?”

  樂昊強的眉頭都擠成了一個川字,難以置信道:“正所謂彼之要點乃我之要點,這里如果展開戰斗,黑棋也顯然有棋可走!”

  “他就這么坐視對手輕輕松松在角部圍成大空?”

  樂昊強望著電視屏幕,只感覺陌生。

  圍棋看似復雜,但歸根結底,其實就是一個對抗的游戲。

  所謂對抗,便是對手想怎樣,那么我就不讓他這么做,對手不想怎樣,那么我偏偏這樣。

  但是,這一盤棋,白棋在角部圍空的意圖已經展露無疑,偏偏對此黑棋居然沒有任何一絲和白棋爭一爭的想法!

  這時,蘇以明望著棋盤,緩緩開口道:“白棋確實圍到了空,不過黑棋也走在了外面,形成了外勢,也并不差。”

  “話是這么說。”

  樂昊強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果黑棋外勢成的目能看到,那么自然是可行的。”

  “但是,黑棋這個外勢并不能確定能成多少目,反而把白棋的實地卻是一目了然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么下的話,盤面會少很多變化啊!”

  聽到樂昊強這一番話,蘇以明也不說話了。

  因為,確實如樂昊強所言,黑棋的外勢并不確定能成多少目,反觀白棋的實地肉眼可見的極其廣闊!

  更重要的是,黑棋實空圍住之后,白棋就再無法進攻這片黑棋,盤面的變化少了很多!

  蘇以明從棋盤上收回目光,緩緩抬起頭,望向電視屏幕。

  即便是他,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

  “俞邵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邊空讓給我,投子于外圍,是想在中腹圍筑模樣么?”

  蔣昌東緊緊盯著面前的棋盤,俞邵完全不與他爭邊空,也同樣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

  下到這里,他就像破釜沉舟,舉起了拳頭,但是卻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不過,認真審視盤面的話,此時不談目數,單論形勢而言,黑棋并不差。

  “不會讓他得逞的。”

  “白棋的邊空已經牢不可破,既然黑棋想在中腹構筑模樣,那么我就撼動黑棋的外勢與模樣!”

  “黑棋的外勢還有薄味,與其等外勢徹底形成再治孤,不如現在直接強攻,逼黑棋和我決一死戰!”

  念及此處,蔣昌東不再猶豫,將手探進棋盒,夾出白棋,飛快落盤!

  十四列五行,點!

  “白棋打入進去了!”

  看到這一手,一旁的記譜員心中一跳,表情變得緊張了一分。

  這一手是毋庸置疑的強手,白棋已經獲得了實地,唯一忌憚的便是黑棋的外勢,如果黑棋外勢被破,那么黑棋便再無與白棋抗衡的資本!

  而此時,白棋的外勢猶有薄味,這一入鋒芒畢露,抓住了最佳的時機,直接強攻入黑棋腹地,強勢要黑棋表態!

  俞邵身后,那道模糊的身影低頭靜靜望著面前的棋盤,無聲審視著盤面。

  他……陷入了思索。

  過了大約五分鐘后,仿佛有一道模糊聲音,穿過空間維度,在俞邵的耳畔響起——

  “十二列五行,跳。”

  這道聲音平靜,且充滿篤定。

  俞邵終于夾出棋子,將棋子落在了這道聲音所說的位置之上。

  十二列五行,跳!

  見到這一手棋,蔣昌東、兩名裁判、記譜員無一例外,全都齊齊愣住!

  “這里,跳?”

  這一手棋,并不難理解,幾乎所有人看到這一手棋的瞬間,便能明白這一手棋的用意,然而也正因如此,更讓人感覺不可置信!

  “黑棋,這是準備要攻白棋?”

  女記譜員忍不住捂住了小嘴,瞪大眼睛,匪夷所思的望著不遠處的棋盤!

  “白棋覺得黑棋比較薄,擺出了進攻的態勢!”

  “但是,黑棋的意思居然是——”

  “他是在治孤,是白棋更薄,不是黑棋要付出代價,反而是白棋要付出代價!”

  哪怕這一手棋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但是女記譜員此刻仍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荒謬到了極點!

  黑棋反而任何,自己才是應該進攻的那一方?

  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蔣昌東也是難以置信的望著俞邵這一手棋,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法國,巴黎。

  “真的假的啊?”

  一群金發碧眼的青年目瞪口呆的望著電腦屏幕,腦子空白一片,不斷嗡嗡作響。

  “黑棋,這是準備要去攻白棋?”

  一個青年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哪怕感覺到了疼痛,還是難以置信的開口繼續道:“我是不是在做夢?”

  “應該……是我們想錯了。”

  另一個青年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不可能的吧?這個盤面,怎么看都是白棋要強攻黑棋外勢,怎么可能是黑棋要攻白棋?!”

  周圍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不可能是黑棋攻白棋,而應該是白棋攻黑棋。

  可是偏偏這一手跳——

  真的不是黑棋準備對白棋發起進攻的前奏么?!

  因這一手棋,全世界各地都驚起了軒然大波,網上更是嘩然一片,密密麻麻的彈幕刷滿了屏幕,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手談室內,安靜到落針可聞!

  記譜員、兩名裁判望著不遠處的棋盤,嘴巴一時間都合不攏,整個人都仿佛被定住!

  過了五六分鐘,蔣昌東才終于回過神來,表情頓時變得難看無比,咬緊后槽牙,“咔噠”一聲,再次將手探入棋盒,夾出棋子,狠狠拍落!

  十七列七行,小飛!

  在蔣昌東剛剛落子的瞬間,俞邵的耳畔便仿佛響起了一道平靜的聲音。

  “十一列三行,頂!”

  俞邵夾出棋子,飛快落下。

  十一列三行,頂!

  看到俞邵這一手棋,蔣昌東的表情并不意外,顯然早有預料,立刻夾出棋子,再度落盤!

  十一列八行,虎!

  “虎住了!”

  在電腦屏幕上看到蔣昌東這一手棋,網上頓時炸裂開來,所有人都明白了蔣昌東的意思,不由屏住了呼吸!

  圍棋,又名手談!

  每一顆棋子落下,便是棋手的心聲!

  白棋這一手虎,是當前盤面最強硬的一手,直接截斷了黑棋的退路,斷絕了黑棋靠小飛做活的可能!

  白棋要和黑棋短兵相接,要問黑棋死活,如果黑棋真要來攻,那就狹路相逢勇者勝!

  這便是蔣昌東的表態!

  如果黑棋真要來攻白棋,那就來試試!

  見到蔣昌東這一手,俞邵身后那道模糊的身影終于從棋盤上收回目光。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蔣昌東,目光寧靜,雖然相隔著一個世界,卻仿佛望穿了蔣昌東心底的一切想法。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有力——

  “七列十行,斷!”

  下一刻,俞邵指間的棋子應聲落下!

  七列十行,斷!

  黑棋,面對白棋強硬的表態,最終卻……選擇了脫先!

  南部棋院,記者辦公室內。

  “沒有應?”

  丁歡心中陡然一驚,忍不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望著電腦屏幕,表情有些錯愕:“盤面的勝負焦點,不是在棋盤的右側么?這個時候轉變方向,去左邊下棋了?”

  丁歡心中有些難以置信,雖然看過俞邵那么多盤棋,甚至做出了那么多篇報道,可是看到這一盤棋中俞邵的每一手棋,他卻只覺得無比陌生!

  “當然,在左邊行棋,對于右邊的形勢也有呼應和加強,但是,白棋都決定在右邊和黑棋一決勝負了,俞邵怎么可能不回應?!”

  丁歡報道過太多太多俞邵的棋局,正因如此,他自認為是很了解俞邵的。

  在看到俞邵下出那一手跳時,別人無法確定,他心中卻幾乎篤定俞邵一定是要攻白棋了!

  是的!

  篤定!

  他原本以為,俞邵或許能再次上演一場讓他瞠目結舌的驚世表演,無比亢奮的等待著。

  結果,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此刻,面對蔣昌東這要以命相博,欲展開一場激烈的百目大對殺的強手,俞邵卻沒有應。

  黑棋沒有如他預料的和白棋一決高下,而是脫先到了左邊去行棋!

  “難道那一手跳,真的不是要攻白棋,只是另有后招?”

  丁歡此刻都有些不確定了起來!

  電腦屏幕之上,看到黑棋這一手脫先,白棋終于再度落下,做出了回應!

  八列九行,尖!

  手談室內。

  蔣昌東表情無比難看,不斷從棋盒夾出棋子,然后落下,俞邵也同樣如此,二人就就這樣周而復始,黑白兩色的棋子不斷在棋盤上蔓延!

  落子之聲,也隨之不斷回蕩!

  “雖然他脫先到左邊,但是盤面的勝負關鍵還是在右翼,無論怎么拖延,遲早會回到右邊!”

  蔣昌東緊緊盯著棋盤,很快夾出棋子,再次落下。

  “那時,便是黑棋崩潰之時!”

  黑子與白子不斷交替落盤,

  很快,又是七八手棋過后,再次輪到了俞邵行棋。

  那道立于俞邵身后的身影,凝眸望著對面蔣昌東。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低頭望向棋盤,緩緩開口道——

  “十三列十一行!”

  “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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