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二狗,彈匣!”
許知遠伸手,熟悉的彈匣的落入手中,而他的動作也瞬間僵住。
脖子如同定格動畫般一幀一幀扭過來,似乎是反應了過來又似乎不敢相信。
可入眼的瞬間,許知遠有些不知所措。
“連長,咋了?”
士兵從地上的彈藥箱又拿出兩個彈匣,起身時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是警衛班的姜華。
“沒沒事!”
許知遠接過彈匣,上膛的動作愈發的快速。
轟——!
不遠處正好一枚炮彈落下,但許知遠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盯著馬頰河上的日寇掃射。
“彈匣!”
沒有再呼喚二狗的名字,但他在心里又念了一遍:二狗!
見連長接過彈匣,姜華上前一把將掉落的彈殼攏在一起,裝入袋中。
這樣的小布袋,每個人都有一個,機槍手更多,足足有20個。
子彈殼是絕不許浪費的!
清理完子彈殼,沒等連長說話,他將三個彈匣一起放在許知遠右手邊,很順手就可以拿到。
噠噠噠,噠噠噠!
這一聲聲機槍的咆哮便如同許知遠內心的咆哮,生死?
什么是生死?
許知遠不清楚,此刻他的腦海里殘存的理智就是殺鬼子,把兄弟們帶回去。
是他帶著他們來到這里,自然也要由他將兄弟們帶回家。
忽然,炮擊停下,許知遠扭頭大喊:“老曹,手榴彈準備!”
順著他的聲音,曹淦身體虛弱地趴在戰壕上:“手榴彈準備!”
各個排長、班長紛紛跟著喊。
槍聲開始變得稀稀拉拉,除了輕機槍的咆哮,步槍的聲音已經幾乎停了下來。
“再近一些!”
“再近一些!”
許知遠突然將輕機槍拋給姜華:“把子彈打完!”
說完,他抄起地上的一支三八式步槍,檢查了一下刺刀有沒有扣好,然后探頭看了眼在40米外的日寇:“放!上刺刀!”
“上刺刀!”
隨著一陣密集的手榴彈丟出去,許知遠第一個翻出戰壕:“兄弟們!跟老子上,報仇!”
“殺——!”
許知遠一馬當先,直接躍出戰壕,而身旁的姜華在打完最后的彈匣后,也放下機槍,掏出身后的砍刀,跟了上去。
沒子彈了!
連續三場戰斗,加上這是第四場,按道理他們要退下去補給,但 曹淦雙手撐著戰壕邊緣,也跟著爬了出去:“跟著連長,殺鬼子!”
兩人都清楚,與其等鬼子借著沖勁居高臨下殺進戰壕,不如主動出擊。
戰場上一直便是如此,等在那里看著嗷嗷叫的敵人殺過來,遠不如自己操著刺刀沖上去。
氣勢上有大區別!
手榴彈爆炸的硝煙還未散去,許知遠已經孤身沖入敵群。
沖刺的途中一個標準的跨步向前,精準地將刺刀送入日寇的胸膛,感受著刺刀絲滑地通過兩根肋骨的中間,那種刀鋒與肋骨摩擦后突然刺破什么的切入感實在太棒了。
抽回,格擋!
右側想要偷襲的小鬼子一個踉蹌竟然沒站穩,摔倒在地。
側步,補刀!
一切都是那么標準,溫熱的鮮血從小鬼子捂著的手中滴落,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但這,卻讓許知遠的心頭產生了一絲清明。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清醒。
“呃!”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悶哼,許知遠扭頭就看見姜華一刀劈翻一個鬼子,但左肩的傷讓他幾乎拿不動手上的砍刀,正被另一名鬼子逼著連連后退。
“草擬姥姥!”
許知遠快步上前,小鬼子看到有幫手,立馬放開姜華轉身對付許知遠。
“支那也!”似乎是為了給自己打氣,小鬼子竟然開始吼了起來。
噗——!
突然,一把砍刀飛入他的手臂,許知遠快步上前,刺刀再次精準刺入胸膛,輕輕一擰,斜著劃拉出來。
這次的開口很大,鮮血差點噴他一臉。
嗯,這次不用補刀了。
“姜老虎,你先下去包扎傷口!”許知遠對著遠處吼了一聲,便轉身繼續沖入戰場。
雙方的士兵幾乎撞在了一起,趁著手榴彈爆炸的間隙,二連的戰士搶占了先機。
從河堤上居高臨下沖鋒,一下子竟然放翻了幾十名鬼子。
后續跟進的小鬼子也紅著眼睛,嗷嗷叫著撞了上來。
馬頰河畔的泥地早已被鮮血浸透,許知遠如同機械般突刺、格擋,刺刀卷刃了就搶鬼子的槍,槍托砸歪了就撲上去撕咬,當他把最后一個鬼子按在血水里時,遠處恐懼的叫喊聲與退去的浪潮告訴他:
又活過一陣!
“呼!回去,小心炮擊,把槍帶走,子彈搜一下!”許知遠想要大聲吶喊,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地有些可怕。
“媽的!咳咳,咳咳咳!”
連續的干咳之后,許知遠就看到了被人攙扶著向后撤的曹淦。
真好,這狗日的還活著。
“把受傷的兄弟們都帶走!”
許知遠想要將步槍背到身后,卻發現帶子早特么斷了,順手丟給收繳武器的士兵,許知遠拉起一個胸口被劃拉開一道至少兩個手掌長可怖口子的士兵,一手摁著他的傷口,一手將他的胳膊繞過自己脖子。
“走,回去給你包一下,肚子沒破,沒傷到內臟,你小子運氣不錯!”
許知遠檢查了一下對方的傷口情況,雖然卷邊的翻起的皮肉看上去很恐怖,但腸子沒出來,沒傷到心肺,那就沒事。
脫衣,包扎,他似乎已經將其他事情全拋到腦后,專注于身前的士兵。
仿佛他就是二狗一般。
活著的弟兄們或坐或躺,或是互相包扎傷口,就是沒有人叫喚,而遠處鬼子正在重整隊形,似乎今天不攻下馬頰河就不算完。
“老曹,還剩多少人?”
許知遠接過姜華的水壺,噸噸噸灌了幾口,終于有了些力氣。
“70!媽的,援軍呢?不是3小時么?”曹淦幾乎走不動了,臉上全是泥水混著血水結成的塊,只要不疼,他都沒力氣去清理。
“去,問問老吳那邊還剩下幾個?”
姜華點頭,快速向一連方向跑去,左臂只是無力的垂在一側,但不耽誤他行動。
不一會兒姜華就回來:“吳連長受了傷,那邊情況不太好,還剩50來個,幾乎都帶了傷。”
許知遠與曹淦對視一眼:“子彈夠頂嗎?”
后者搖了搖頭:“小鬼子身上沒帶多少子彈,一人也就那么幾發。”
許知遠靠在戰壕上來回摸索,最后摸出半支煙,點起吸了一口遞給曹淦:“留幾個小子回去吧,咱死就死了,別把后生耽誤了。”
“援軍不會來了?”曹淦接過煙,吸了一口,似乎回復了些力氣。
“肯定來,咱不是別的部隊,上級一定遇到困難了。”許知遠想接過煙,但看著姜華期待的眼神,擺了擺手:“給他,給他!”
“小鬼子又來了!”不遠處,哨兵放下望遠鏡吼道。
沒人起身,路太遠,打不著。
不如等小鬼子靠近了再上!
大家繼續聊天的聊天,找子彈的找子彈,換刺刀的換刺刀。
好像這不是眾人最后的一戰,只是在等著炊事班開飯一樣稀松平常。
“200米!”
那半支煙繞了一圈回到許知遠地方,只剩下最后一口,他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閉上眼睛,好好享受了一把。
“150米!”
許知遠將步槍拍上戰壕邊緣,將子彈緩緩壓入。
“100米!”
許知遠想了想,拍了拍曹淦的肩膀:“萬一我死了,你就帶人跑,別去找老吳,那個家伙不行,直接往玉米地里跑,援軍應該快到了!”
曹淦竟然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也趴上戰壕,壓入子彈:“那麻煩你死快點,我好早點跑路。”
“70米!”
“開槍!”許知遠大喊一聲,槍聲隨之響起,沖在最前面的小鬼子身體帶出一串血珠,直接倒了下去。
嘭!嘭!嘭!
很奇怪,這邊沒有了機槍聲,那邊沒有了炮擊。
“天皇陛下,板載!”
隨著“萬歲沖鋒”的聲音響起,小鬼子開始加速沖刺。
“兄弟們,跟我上,干他姥姥的!”
就在雙方的隊伍要最終接觸的時候,對岸突然有巨大的爆炸聲傳來。
轟——!
轟轟轟!
密集的炮聲在馬頰河對岸升起一朵朵小蘑菇,沖到一半的小鬼子立馬扭頭就跑,不給許知遠他們追擊的機會。
“嗯?援軍到了?”許知遠扭頭卻看不到任何人,但日寇已經退去,他便直接躺在地上,不愿動彈。
噠噠噠噠 一批快馬疾馳而來:“是許連長嗎?”
躺在地上的許知遠舉起手:“我是!”
“戴支隊長親自率部從日寇的結合部殺入濮陽西南,你部順利完成堅守任務,馬上會有部隊來換防。”說完,騎兵頭也不回向另外一側跑去,看來是去通知吳英的。
聽到這個消息,許知遠反而不想躺了,他站起身,沒有高興,也沒有難過。
他跑回戰壕,找到了二狗的尸體,在他身上翻了半天,除了身份牌以外,又找到一支筆,還有一張紙。
許知遠知道,那便是昨日二狗早上抱怨說的,他那寫了一半的作文。
他翻開那薄薄的紙張:
《用我的鮮血,洗刷祖國母親的恥辱》
我的身體可以陷入泥濘,但我的靈魂將始終前行,永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