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說,重慶是一個巨大的篩子,無論哪方都能在下午獲得上午開會的內容。
哪怕是委員長親自組織的保密會議,也瞞不了多久。
但這次,卻有些不一樣。
沈復興從河內到西貢,再從西貢回到河內,輾轉昆明后抵達桂林行營。
自從戴局長的人在西貢神秘消失后,沈復興似乎只出現在華盛頓的酒局上,像一只蝴蝶般吸引著全世界的目光。
華盛頓的報紙幾乎每隔一天都會出現沈復興的側影,就是沒有正面。
得到這個消息,就連華北派遣軍的繼任者多田駿都想趁機進軍豫北撈一把,仿佛支那惡魔不在,他的膽子就變大了。
同樣的,因為重慶與桂林方面源源不斷精準的傳遞消息,進犯桂南的日寇第21集團軍安藤利吉根本就沒有將白崇禧放在眼里。
根據桂林行營為他提供信息,似乎沈復興從華盛頓傳來電報,卻被這個驕傲的指揮官拒絕了。
無論從哪個方面,都印證了沈復興不在河內,也不在桂林。
似乎得到這個消息,便可以讓日寇更加安心。
只要這個支那惡魔不在,帝國軍隊就是戰無不勝的。
這讓安藤利吉開始重新調集部隊,準備救援在昆侖關的守軍。
除了第5師團長今村均自己派出的殘編第21旅團支援昆侖關外,精銳第18師團、近衛混成旅團兩支部隊已經接到命令,開始調動。
此刻,在迭彩山腳的小房間內,沈復興借著窗外的陽光,仔細看今天送來的戰報。
邱清泉的騷操作還是不改,但這次他的火力更加猛烈了,竟然直接將日寇攔腰截斷,把后隊一口吞下。
從稅警總團帶去的大炮加上委員長用蘇械為他加強的武裝,讓作為鋼軍的第5師團竟然有些難以招架。
“這個邱清泉,成長得有些快,可這么打,損失還是太大了。”
沈復興在建議書上寫下:
不宜將日寇放入昆侖關,亦不可不惜代價猛攻昆侖關。
建議,出動聯合空軍,向昆侖關之地投擲重型炸彈、凝固汽油彈,并調集重炮持續炮擊。
建議,調動特種作戰部隊,持續向昆侖關之敵使用特種作戰武器,加劇消耗。
建議,調動邊境俍兵進駐崇左,以防止第5師團突然南下,襲擊龍州(物資中轉)。
建議,加強昆侖外圍力量,重點以圍點打援,借助地形對日寇進行消耗。
寫完這些,沈復興突然想了什么,嘆了口氣,將建議書迭好。
“這給白崇禧,怕是又要落空,給委員長,這家伙肯定要越級指揮。”
一時間,沈復興竟然陷入了兩難。
這桂南會戰贏了沒?
好像贏了,又好像沒贏。
這桂越公路的切斷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前期南寧與昆侖關的失守,沈復興都不知道這棄城而逃的責任到底是誰的。
這個桂林行營,在沈復興看來更像是一種陰謀。
按照原有的計劃,桂林行營主管第3戰區、第4戰區與第9戰區,幾乎半壁江山與部隊全部交到了白崇禧手上。
說實話,那個時候的白崇禧已經膨脹到看見何應欽都要等對方先行禮的狀態了。
有時候我們總說,做人要低調。
白崇禧的這個狀態,在桂林行營成立之后就出現了問題。
委員長找到他促膝長談,讓白崇禧只擔任桂林行營的主任,而將司令長官的位置交給了張發奎。
兩廣之地的部隊由粵系大佬張發奎指揮,這制衡的手段就算是幼兒園門口的狗都看出來了,何況是白崇禧。
但偏偏這個時候,他又將林蔚調來,擔任桂林行營參謀長。
一個嫡系,一個粵系,直接將原本掌控西南的白崇禧架空了。
他對于下面的軍隊只有指導權,卻沒有指揮權。
但偏偏開戰以后,名義上還是由他指揮。
這也難怪沈復興的建議,白崇禧聽都不想聽。
“咚咚”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沈復興的思考,劉中榮端著一壺小酒,一碟花生與兩支杯子站在門口。
“咦劉處長(參謀處長)您怎么來了?”
沈復興開門的瞬間有些不解,怎么還帶著吃食?
“健公讓我來的,怎么,不歡迎?”劉中榮笑意盈盈,半點沒有不好意思。
沈復興立馬讓開身位:“快請進,快請進!”
劉中榮將酒與花生放下:“別叫劉處長,太生分了,叫我劉中榮就行。”
“那如何使得,中榮兄快坐,叫我維安好了,健公以前也是這般喚我的。”沈復興拉過屋內僅有的椅子,將桌子收拾出來,自己坐在床邊。
“好,好!”劉中榮給沈復興輕輕倒上一杯酒:“那日你提交建議后,健公屢次提及都后悔不已,他又不好來見你,我便替他來了。”
說完,劉中榮舉起酒杯,沈復興心中疑惑,但還是舉起酒杯:“健公多慮了,軍事上大家各有己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劉中榮見沈復興一口飲盡,便主動開口:“你與我桂系交情深厚,光是每個月從河內輸入的武器彈藥,健公每每提及都要贊你一聲,德公亦是如此。”
沈復興笑笑,等著對方的下文。
“但這次情況不同,世人看來,是我桂系守南寧不利,丟了昆侖關,實則不然!”劉中榮突然拋出炸彈,但見沈復興臉色不變,他只能繼續說道:“早在10月,健公已經預判日寇在長沙、豫北接連失利后,必然會從海南入侵桂南。”
“但問題就在這里,桂南除了治安隊,就只有前次組織起來的俍兵,俍兵裝備差,但善于山地作戰,只要配上武器,駐守南寧、昆侖關足以。”
聽到這里,沈復興似乎明白過來,這是桂系與重慶的斗爭?
“但委員長不同意,執意要調嫡系接替桂系回來防守,健公又提議調第五戰區桂系部隊回援,畢竟本土作戰,又有山地熟悉的優勢,但遭到拒絕。”劉中榮語氣憤恨,似乎對這種趁火打劫的行為很是不滿。
“當然,委員長要派兵進入廣西,自然也遭到健公拒絕,然此時廣西僅有2軍6師”
“此時,委員長已經派第5軍集結于桂北,什么杜聿明請戰,都是演戲!”劉中榮越說越生氣,竟然用酒杯輕敲桌面:“20日,德公率部響應,打算讓7萬桂系精銳回防南寧,再次遭到拒絕。”
說到這里,沈復興自顧自斟了一杯酒,搖了搖頭,只是沒罵出口罷了。
是非對錯?
他不想管,可如今日寇已經入侵,到底要怎樣才能合作抗戰,而不是斗來斗去?
沈復興記得,當年看電視劇的時候,杜聿明深夜扒車要求南下抗日的感人場景還歷歷在目。
如今想來,這12月的廣西,下什么雨?
荒謬!
劉中榮一邊說著,一邊悄悄觀察沈復興,他此來目的許多,可不僅僅是健公的囑托,還有北面的命令。
畢竟眼前的男人身份太過復雜,一邊與李宗仁白崇禧關系密切,一邊又是委員長的親戚,全國上下也就此一人了。
可偏偏此人抗日之心與能力也在全國獨一檔,那日的維安三問更是華夏震動。
一介武夫,口舌之利逼走副總裁可還行?
若是這樣的人能換邊站位,未來大事可期。
但劉中榮沒等到沈復興的抱怨,而是看著沈復興一杯接著一杯,連續三杯之后終于開口:“你且去,回復健公,我知道了。”
嗯?!
這是什么意思?
但沈復興已經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向劉中榮,眼神中竟有警告的意味。
這.有那么一瞬間,劉中榮以為自己暴露了。
可轉念一想,這些話大都是健公親述,自己也未曾添油加醋,不止于此。
“如此,打擾了。”
劉中榮見形勢不對,立馬撤退。
等對方走后,沈復興繼續端起酒壺,又是幾杯下肚,從喉嚨到胃火辣滾燙,仿佛有什么情緒呼之欲出。
他拿出已經折迭好的建議書,在下方揮毫寫道:
戰事焦灼至此,或是任命我為桂林行營參謀,或是讓我下至邱清泉師協助,此乃吾輩軍人為國效力之舉。
如不能放下己見,便讓我走吧。
這意思很簡單,我是來打仗的,要么出主意,要么出性命。
你們要是還這么亂搞,老子就走了。
寫完,沈復興大咧咧打開門,喚來警衛:“去,抄錄一份,一份直發委員長,一份交給白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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