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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六章 劫道

  想要做土匪的前提,就是得有山。如此能夠擁有充分的戰略縱深與轉移的空間,躲避官府的追繳。否則的話,那就不是山里的了,是山下跪著要飯的。

  而揚州附近的山川也就那么兩處,皖西大別山,皖南的黃山。去這兩個地方的距離,并沒有差太多。可另一方面,皖南在之后的戰爭中慘遭屠戮,皖西相對來說還更好不少。

  在不離開戰場的情況下,西邊相距七百里的大別山也就成了必然。

  煙塵飛揚的路上,二十幾輛馬車載著貨物,周邊則是伙計以及一堆壯漢。而在這商隊之后,便是稀稀拉拉的拖出去老長的人流。

  商隊一看就強,遇到的人們自然而然的就會墜在商隊之后。但又因為腳力不同,漸漸被甩開,也就成了現在的這幅樣子。

  “看你們四個年歲都不大,穿得還都不錯,想是家中頗有家資,怎地無有大人陪同?”

  商隊落后的人,見緊跟著他們的一行四人,不禁好奇打問起來。

  趙二虎牽著驢,驢上坐著蓮生,邊上跟著姜午陽,王言則是將刀橫在脖子上雙臂架著,晃晃悠悠的走著。

  姜午陽回道:“我們自己能行,你看看,都有刀呢。”

  他拍了拍扛著的刀示意。這是先前路過滁州休整的時候,在城里買的,他和二虎一人一把鋼刀,還給配了匕首。沒少花銀子。

  那人仰頭大笑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笑:“毛都沒長齊,有刀你會用嗎?啊?哈哈哈……”

  姜午陽有點兒惱了,年歲小的時候就是這樣,旁人說些調笑的話,就觸動了敏感的自尊,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但到底想著少惹麻煩,這才沒有吭聲。

  王言接了話:“這位大哥,我們可沒什么大人照料,天生地養,穿的不錯的衣服是搶來的。”

  “搶來的?我看是偷來的吧。你們膽子也是大,幾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小子,就敢舞刀弄槍走南闖北了,不怕被人抓去做了米肉?”

  “這不是有刀子么,砍不死別人,還不能抹了自己的脖子少遭點兒罪?”

  “這話說的倒有幾分氣概。”那人點頭贊了一句。

  “這位大哥,你們是往哪去啊?”

  “合肥。怎么,要跟一路啊?”

  “我們去六安,順路。也跟大哥學學這走江湖的經驗。”

  “聽聽這傻小子說什么?走江湖的經驗?哈哈哈……”

  眾人笑話一番,這人說道,“傻小子,哪里有什么江湖啊?還不就是人吃人?誰拳頭大,誰就吃的多。再告訴你一句,把我這句話做到嘍,你小子不是太背運,就能活得長久。”

  “請賜教。”

  “多聽!少看!別說!”

  姜午陽接話道:“那你跟我們說什么?”

  “嘿,你個傻小子,討打!”這人二話不說,一巴掌就呼到了姜午陽后腦勺上。

  姜午陽怒火中燒,然后怒了一下……

  王言收回了目光,轉回頭笑呵呵的問道:“大哥,你們走鏢,生意如何啊?”

  “識字啊?”那人看了看車隊上豎起的旗子,上面正寫著‘致遠鏢局’的字樣。

  “認得幾個,也能寫個一二三四五六。”

  “那就比不識字的強。終于你說走鏢的生意……”那人搖了搖頭,嘖嘖有聲,“走鏢嘛,走南闖北,到哪里人面都熟,說起來很威風,可賺的也是辛苦錢。”

  姜午陽插話道:“不應該是賣命錢嗎?”

  啪的一聲悶響,這人又是一巴掌呼到了姜午陽的后腦勺上。

  “說你傻,你還真是傻。走鏢是賺錢的,不是送命的。咱們是把沿途的頭頭腦腦大小餓鬼全都打點清楚,有的給錢,有的辦事兒,大家互相給個面子,也不用動刀兵,平平安安的。要是走一路,打一路,有幾個能活著掙錢的?”

  嫌棄的瞪了一眼虎頭虎腦的姜午陽,這人轉而說道,“不過也確實難免動手見血,保不準什么時候就出了強人,原本的熟人被打死趕跑,他們占了道,那在剛開始的時候就是誰路過誰倒霉。”

  他一臉的老神在在,等著傻小子追問。

  于是姜午陽就問了:“為什么?”

  “還能為什么?人家要立威啊,得讓這南來北往東奔西跑的人們知道誰是爺,不出幾條人命,怎么立威?也有一種,就是真有腦子不靈醒的,只知道殺人搶劫不做回頭買賣,這樣的生意做不久,等到沒人從他們那邊走了,他們也就學會守規矩了。”

  出門在外只為財,殺人搶劫是,攔路截道也是,當官是,做生意是,造反也是活不下去了要鬧一鬧,鬧明白了改天換地,沒鬧明白就被鎮壓。

  正如這鏢局的人所說,鏢局跟路上劫道的算是一伙的,大家都賺這些生意人的錢。哪怕是大商號,自己養活著一幫子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總要這些精通地方業務的鏢局。其他的小生意人,貨物量小的那就找人結個伴,一起花錢雇傭護衛。

  如此劫道的跟趟路的保持默契,當真是解決了許多就業,拉動了不少消費。畢竟這幫子自詡任俠的人們,都是很四海的,花錢比起地里刨食、作坊打工的百姓們可是猛多了……

  “別信那些說書的講什么江湖,說什么義氣,都是騙你們這些傻小子的。真信了那些東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這人說出了混江湖的金玉良言。

  姜午陽梗著脖子一言不發,王言笑呵呵的表示受教,隨即跟這漢子打問走鏢的事情。他當然是會捧的,不是秘密的東西,被捧的舒服了,也樂得說出來裝個逼。

  致遠鏢局的主營業務就是在蘇皖兩省,揚州合肥徐州淮安揚州,這一條環線便是他們的主營線路。聽起來業務很大,但實際上也就是一百多人,不可能完全的在這一條線路上鋪開。甚至于這一條環線,他們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都是隨著業務一點點開展,不斷的送禮拜碼頭,找人介紹,慢慢經營出來。但是一百多人控制這么大一條線路,是做不到的。

  因為這邊地處平原,劫道的都是地方流氓強人,這些人有的干一票自己就哆嗦跑路了,有的傻大膽就是不跑,沒用多久就被官府給收拾了。

  所以在這些地方,鏢局結識的是地方黑惡勢力,這是一直禍害人的,并且能從城里害到城外……

  至于具體的營收狀況,這當然就是秘密了,王言沒有得到答案。

  “大哥,你打聽那么多,是想咱們也拉起人馬來做鏢局?”趙二虎悄聲問。

  “山里不會平白長出糧食來,更不會長出肉來,你以為把人拉出來就好了?沒聽人說么,山里劫道的日子也不好過。多知道一些總沒壞處,干不干以后再說。”

  騎在驢上的蓮生開口講話:“你們年歲太淺了,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就是開鏢局也沒生意。”

  “你別說話!”趙二虎橫了一眼。

  于是蓮生撇了撇嘴,又環顧四野,看著一樣的景致。

  姜午陽插話:“二嫂說的有道理,大哥……”

  “滾犢子,沒到時候呢。”王言擺了擺手,“李大戶是個好心人,咱們手里還有一千多兩銀子,夠咱們好吃好喝過幾年日子了。”

  就如此,王言等人隨同著商隊一道西行,走了一天多之后,在臨近傍晚就將停路休整的時候,突然前邊開始鼓噪起來。

  “怎么了?怎么了?”姜午陽才十三歲,正是好動閑不住嘴的年紀。

  當然趙二虎也不是多深沉的,只是很多時候他想問的話都被姜午陽給問出來了,他又不是大哥了,不用他給姜午陽解答,于是他就沉默了。

  一直跟王言閑聊的漢子哀嘆一聲:“劫道的討債鬼來嘍,你們別亂說話,沒了小命兒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多謝。”王言含笑點頭。

  二十多輛馬車的隊伍,從前到后能拖出去二百多米。但遇到了事情,隊伍也會很快的緊湊起來,壓縮到了幾十米之內。

  跟著商隊近的人自然也跟著靠近到收縮圈里,后邊更遠處的稀稀拉拉的人則是轉身走回頭路,先跑為敬。

  一會兒,隊伍收縮完畢。有幾個漢子穿著破衣,拖著刀,步走四方,搖頭晃腦,眼神銳利的在眾人臉上掃視,真是囂張極了。

  沒人跟他們對視,都是慌張的避開視線。

  “你!抬起頭來!”一個劫道的漢子走過來,一臉淫笑的看著低頭的蓮生。

  “你……”趙二虎喝了一聲,就要發作。

  王言攬住了他的脖子:“看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抬頭。”

  蓮生聞言,乖乖的抬起了頭,眼神閃動,我見猶憐。

  “小娘們兒長的還真俊。”那人嘿了一聲,“這小娘們兒裹著腳,要是聞一下,不知道多香呢。跟你們幾個小崽子白瞎了,跟著爺爺我吧。”

  “這位爺……”鏢局的那個同王言聊了一路的壯漢忍不住的開口,結果卻被身邊人給攔住了。

  “大哥!”趙二虎眼睛都瞪圓了,血絲都出來了。

  “我聽得見,喊那么大聲干什么?”

  王言不耐的橫了一眼,“我怎么跟你說的?遇事要有靜氣。”

  那劫道的壯漢哈哈笑起來,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然而還不等他說什么話,人便飛出去了。

  卻是王言一腳將其踹飛起來,而后整個人十分干脆的拔出了刀,將那飛出去的人身邊的一個劫匪給挑斷了手腳筋,又踹斷了一條腿。緊接著又殺向了另外的幾個劫匪。

  他做的一切,雖然動作迅捷,但也只是對看客來說,還遠遠不到他本身的速度。他就是為了不那么夸張,收著手呢。

  也是在他快速解決的兩個人以后,其他人反應過來,趙二虎喊了一聲殺就抽出了刀沖了上去,迎頭劈砍直面的一個劫匪。

  逢此驟變,原本還在等著談判的鏢局的鏢頭和劫匪們,也是應激一樣下意識的抽刀就劈砍,這就直接打殺起來。

  王言不拖累人,也盡量不害人,所以他快速的砍翻了附近的劫匪,跑到了前邊去支援鏢局的護衛們。

  戰斗進展的很快,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而已,這一場突然的劫道與反抗的小規模遭遇戰就結束了。

  場面很不好看,鮮血、殘肢、死尸、屎尿、哀嚎,鏢局的人沉默的在打掃戰場,看著另一邊的幾個年輕人跟瘋子一樣。

  “來,老二。”王言摟著二虎,走到了最先調戲的那個劫匪面前,“還沒殺過人呢,砍死他練練手。”

  他又把姜午陽拉到那個被他斷了手腳筋踹斷腿的劫匪面前:“你也是,老三,一直嚷嚷的殺人見血,來吧,給你機會了。”

  邊上的人們就這么看著,親眼見證著悍匪是怎么煉成的。

  便是混鏢局走江湖的,也不一定都見過血沾過命,哪里有那么多人讓他們砍?這世上多的是被砍的。這些混江湖的也沒特殊到哪里去,無外乎因為種種原因,營養充足,有個好身體,會幾手把式,再加上幾分血勇。

  但如同王言等人這般年歲的小崽子,尤其是先前王言展露出來的高強武功,下手干脆利落,此刻的那種隨意的漠視,才是讓人害怕的。

  先前跟王言扯了一路閑篇兒的漢子,都打起哆嗦了。尤其是看著姜午陽擦著臉上的血,回頭瞪自己……

  “瞪什么眼?人家教咱們道理呢,這是好人。”王言給了姜午陽一巴掌,轉回頭笑呵呵的看著那漢子,“大哥,不好意思,破孩子不懂事兒。”

  那漢子連連搖頭:“沒事兒沒事兒,是我手欠。”

  就在這時,帶隊的鏢頭走過來,掃了一眼地上的兩具尸體,笑著對王言拱手見禮:“這位小……兄弟,多謝你仗義出手,要不然……”

  “哎,鏢頭說得哪里話。明明是我們誤了事,不過我們也有苦衷,總不能真把我這弟媳送去給人糟蹋吧?貴鏢局的兄弟們也受了傷,總算是沒有丟命的,算是我們兄弟造的孽少一些。此地相距合肥不足百里,我們連夜趕路,不給你們添麻煩。”

  “你誤會了,小兄弟,我就是來謝你們的。這伙人面孔生,又上來就搶女人,不是好相與的。哪怕是算賬,比起給他們銀子,眼下大家伙兒的這點兒藥費可就太少了。而且這些人死了也輕巧些,沒人找他們,咱們沒什么麻煩,你放心便是。一會兒咱們一起吃飯。”

  “那便謝過了。”王言拱了拱手……

  商隊的伙計們以及鏢局的護衛們,忙活著挖了坑,毀尸滅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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