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這位總經理當然痛苦極了。
這里仿佛一切都在對抗他，連食堂大媽都敢當面給他把菜勺抖空！
但這種對抗都是小事。
關鍵是工作展開非常難:“皮特先生，你作為副總經理能為我解決什么問題？”
譬如這句話，別人就要跟他掰，憑什么是為你做事，我們是為了建設汽車工業忍辱負重的跟美帝國鬼子周旋。
讓衛東不周旋，聽了翻譯表述，輕松的靠在椅背上：“所有，一切能夠幫助你更好展開工作的緩沖協助我都能幫你做，這么說吧，我建議你可以到滬海電子工業園區看看，蘋果公司在那有個合資廠正在建設，就絕對沒有你現在的情況。”
蘋果公司是牛逼，但這會兒也沒牛逼到能讓花旗汽車公司聞風喪膽的地步。
八幾年也正是花旗汽車工業還有點底子的時候，但聽見這位年輕人已經第二次提到和自己國內著名科技公司的關系，柯林斯的情緒還是緩和不少：“歐克，合資公司成立四年，建廠投產也有一年，馬上要剪彩了，當初說好整家合資公司完全獨立，可到現在浴室、醫務室、食堂都是合用的，兩家廠也沒有完全分開，我提了無數遍要求也沒人搭理我。”
讓衛東在腦海里使勁回憶下整個廠區地形，點頭說好：“我來搞定。”
柯林斯明顯說的時候就沒抱希望，還有點賭氣看你怎么辦。
結果好像一拳打在空氣里：“你……他們都說這不重要？”
讓衛東懂啊，特別懂：“怎么會不重要呢，現代工廠管理最重要就是規章制度，廠區都不劃分出來，搞得好才怪了，行，你再琢磨下有什么事，我們一樣樣來，先把這搞定。”
他也不是那種下屬對上級的畢恭畢敬，都不收集完整別的反饋，反正先做完這個鎮住場子就行。
留下張衛生巾廠的名片走人，秦羽燁也留下自己在涉外酒店的聯系電話，跟著跳起身出來很是好奇：“你要怎么做，這件事很難嗎，他四年都沒搞定。”
伍曦明顯也是個不懂外語的，在旁邊本來聽得津津有味，最后起身看眼洋鬼子跟出來。
讓衛東正給港妹面授機宜：“對他很難，對我們很簡單，而且還有三天就要剪彩了，正好今天各位領導來看過，我們就要故意搞出三天大變樣，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叫面子功夫。”
伍曦還嗤笑：“面子活兒，有什么難的？”
讓衛東馬上將軍：“那你來，做到大變樣，還要領導們記憶深刻，三天，你能做到嗎？”
伍曦琢磨了下：“分開簡單，修圍墻就是了，可這些爺不服管，非要進出你還真沒辦法，難道這是租界嗎，華人與狗不得進入嗎？是不是這個味兒？”
于是他就嘻嘻樂：“那我不上這個當，你來，我看你來，要不要我給你找一隊哨兵守門啊，這個我能做到。”
讓衛東馬上反唇相譏：“所以說有些事情，還是要看能力的！”
出來確實是先叫老耿安排人手砌墻。
原本總計七萬平米左右規模的平京汽車制造廠，劃了四萬給合資廠。
這本就是作價入股總價值5000萬美元合資規模的一部分，不能說人美帝真金白銀的一千五百萬美元掏了，設備運過來安裝了，你這地塊還含糊不清的不劃分吧。
道理都說不通。
于是面積巨大的廠區順著劃條線分隔開，哪怕借助建筑廠房，圍墻也有三百多米長度。
工程量不小。
現在都快天黑了，只有三天時間很緊張。
幸好準備修樓已經把所有基建兵都喊過來，近二十人立刻擼袖子分配工作。
然后讓衛東還換了個方向朝街面的圍墻，給老耿比劃下：“打開做個新廠區大門。”
伍曦在邊上揶揄：“你可真賊啊，換個方向開門，隔開后別人繞著好遠就不進來了？”
一樣樣傳令如流水，連秦羽燁都有活兒嘻嘻的跑了，老程則帶了自己的幾個人作為副總經理的臨時秘書室跟全廠各部門聯絡梳理生產架構。
讓衛東才跟伍曦開上他那輛切諾基回衛生巾廠：“隔開？你小瞧我了，我要讓他們都看到資本主義的先進性。”
伍曦立刻被噎得話都說不出來。
結果讓衛東回來是找自己那幾個計算機專家，圍著僅剩的那臺電腦開會，沈翠月這才跟著按指令找出各種院校人手來聽令。
東升貿易這銷售團隊的特點就是高校生集結打底。
各種院校都有人，畢業入職的、兼職的、在校的各種類別。
昨天晚上還在西餐廳開洋葷，今天就能上陣，那還不拉幫結伙、組團成隊的來搶著報到。
因為知道老大肯定會論功行賞。
就像伍曦之前說過的那句，對想當將軍的人來說，和平年代才是最郁悶的。
不管什么專業，只有出了這等“戰役”機會，才有表現展示自己的空間。
哪怕土木工程不可能直接上陣修樓砌墻，也能立刻張羅聯系平京的建筑公司，找自己的師兄師姐在相關單位的聯絡。
至于電子專業類聽見有用得上他們，立刻提著電烙鐵之類的來扎堆。
伍曦不吭聲了，因為明顯聽到各種上科技的細節。
是他從沒想到的思路，更驚訝讓衛東仿佛又打開了科技樹？
悄悄在邊上拍照，晚上也沒走。
因為連夜已經有四百多人抵達忙碌。
從衛生巾廠到汽車廠都有不少身影在出沒。
土木工程的跟著基建官兵忙了大半宿，把各種現場測繪、施工細節敲定。
所有跟電子專業相關的旁觀老大和幾位研究所的大神開會做方案，把其他專業羨慕得不行。
圍觀看熱鬧都恨不得參與進去。
天一亮立刻有人開了讓衛東的切諾基、配給這邊的212、面包車把人手帶出去，采購配件跑材料。
讓衛東只在凌晨瞇會兒，又開始精神抖擻的接待接踵而至施工方。
陪老耿迅速敲定兩家建筑公司，先開始拉隊伍砌磚墻，算是測試了解對方的含金量，對面的商住樓施工也開始展開地質勘察，工地圍欄。
到中午已經開始有施工隊伍嘩啦啦的拉磚拉泥沙設備過來動手。
基建官兵嫻熟的擔當起各部分項目經理。
到晚上已經是挑燈夜戰的局面。
好多大學生擼起袖子都跟著基建兵一起上陣和泥沙砌磚。
平汽共有一萬二千人，跟其中四千名合資廠員工一起目瞪口呆的看這條分界線明確的出現在廠區。
有人開始哭鬧了，這是要分家要搞演變要走資。
肯定也有人到處打電話告狀。
但更多是默默看著，似乎在積蓄力量。
老程這邊開始帶著西山廠的骨干、廠領導接觸合資廠的所有勞資數據。
包含外籍管理人員、技術專家在內，四千二百三十多人，全部記錄在冊。
施工到第二天，出乎伍曦和所有人的意料，這分劃汽車總廠內部的圍墻居然留下個幾米寬的缺口，跟另一邊扒開的大門一起，開始做漂亮的門臉造型。
除了大門造型，其他部分飛速展開墻面粉刷，清理廠區。
同時搭建出個工棚模式的“餐廳”。
這下連外國人都開始圍觀。
因為這些搭建“工人”里，居然有人用熟練的英語給他們介紹這是在干嘛。
大學生們可喜歡找人聊英語了，尤其北方學生絕對不讓話掉地上：“還行吧，這可是高科技食堂，先搭個樣子逐漸完善……”
兩邊廠區的工人更沉默了。
據說本來有人串聯要把墻推倒，絕不允許在平京汽車廠內部這樣徹底分割開。
可現在有門，就顯得推墻沒必要是不是。
而且也沒見給這大門裝柵欄，都沒在門柱子上做掛大鐵門的栓扣。
積蓄起來的氣氛，有點被泄掉。
可最后一天才讓大家見識到什么是科技含量。
因為有五千套牛仔工服從江州搭火車運到，隨托運抵達的還有五臺電腦。
隨之而來的是四千多張磁條卡隨工作服發放到每位合資廠員工。
用過九十年代銀行存折的都知道，那種紙本卡底部有黑褐色的磁性條。
這種磁條不像后來的IC卡那樣有充值存取記錄功能，但已經是八十年代國內能覆蓋的最新身份識別手段。
沈翠月那個美食街給了讓衛東靈感，正在推動研發完善這玩意兒。
技術上能做到，但沒法搞定成很小的讀卡器之類。
后面必須連接一臺電腦，而且一種類型就得用一臺電腦。
現在做面子工程剛剛好。
這兩三天電子專業的學生們跟著研究所的大神手搓了六臺閘機！
正門一臺，實際上對著老廠區的后門，反而裝了五臺。
因為這邊連接的才是宿舍區。
就在后門邊發放衣服測試使用。
這種工裝式石磨藍牛仔衣褲，已經是繽紛牛仔褲廠非常成熟的產品。
深藍色面料配金黃色雙縫線，背上更有碩大的“JEEP”標識。
胸口才是“平京吉普”的LOGO小字。
然后每套衣服右手腕有個露框的卡袋，把每名員工的身份磁條插進去，平時不影響工作。
抬手靠一下接觸式讀卡器，一人寬的門桿就會咔嚓抬起來。
關鍵是這玩意兒還能直接用于食堂吃飯、澡堂洗澡。
洗澡簡單，因為本就是免費的，掃一下滴，大爺大媽就能放行。
食堂在不同套餐柜臺前滴一下，端走提前盛好的小碗菜套餐，后臺計算機就給磁條對應的“賬戶”扣除相應金額。
現在做小型液晶單顯不容易，那就搞語音讀價。
本來叫汪志文來錄音做電子音，結果他那無往不勝的磁性臺詞腔遇見磁性條碼識別：“余額十六元八毛……”
低沉厚重的味兒差點把圍觀的所有人笑死掉。
最后還是上了虞曉秋甜美女聲。
有這玩意兒，合資廠就名正言順的給所有員工每個月發放二十元餐補。
在內地平均月工資五六十的八五年，這是筆很不小的補貼。
一頓飯菜幾毛錢的食堂消費，幾乎能吃半個月。
月底吃不完還能在食堂小賣部兌換汽水、蛋糕、SOD霜。
可能就是這，徹底點燃了汽車制造廠的復雜情緒，明明第二天就是國慶節要剪彩下線儀式了，下午時分數千人迅速聚集到后門處。
讓衛東聞訊帶著自己人立刻迎上去！
怕個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