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米二廂貨能裝得下這么多人嗎?”于大章問道。
“分批次運送。”王昊回答道:
“后來張超定下了規矩,每次接送只允許拉一組人,如果有的工廠需要的人數較多,就多接幾次。”
發展了一年之后,他們的做事風格逐漸正規化了。
于大章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2003年的年底,王昊被張超帶到建寧,正式入行。
一年多之后,也就是2005年的年初,開始有被培訓好的智障人員進入工廠。
這么來看的話,那個地下監獄是在2004年開始投入運營的。
漏了一個細節……于大章想到這里,看著王昊問道:
“你剛去建寧那邊的時候,有多少工廠在使用廉價工?”
“七家。”王昊肯定地回答道:
“這個數字我記得特別清楚,因為是剛入行,我還特意數過,并將那些工廠的名字和地址記在了本子上。”
那就沒錯了……他的回答和于大章猜測的差不多。
在王昊去建寧之前,張超就已經在那里供應廉價工了。
他之所以把王昊叫過去,就是為了頂替他的位置,他好騰出手來去擴大規模。
盲目擴張肯定不行,想做大,首先就要抓管理。
所以……
他們想到了建一個地下監獄。
多出一個培訓的環節,能讓智障人員更規范,也能有效防止他們逃跑。
在這種情況下擴大規模,無疑是風險最小的。
如何讓智障人員聽話?
那招可太多了。
不用太復雜,就只囚禁、體罰,這兩招足夠。
說個最簡單的方法。
偶爾打開地下監獄通往外面的門,讓一組智障人員自己走出去。
對,你沒看錯,就是讓他們自己出去。
然后給他們一頓毒打,再給關回去。
隔幾天再來一遍。
反復幾次之后,你就是讓他們出去,他們都不敢了。
甚至他們會哭著請求不要出去。
你以為培訓智障人員就像是在學校上課一樣?
天真。
死記硬背哪有條件反射效果好。
挨一頓毒打,就算是智障人員,也會長記性。
一次不行就多來幾次,不怕記不住。
從古至今,最難訓的是猴。
但你看那些被訓過的猴,哪個不是鑼聲一響就立刻老老實實的。
玩的就是條件反射。
但要把這一套用在人身上,肯定是法律不允許的。
“平常你不接觸那些工廠負責人嗎?”于大章又問道。
“有關交易的事,不歸我管。”王昊搖搖頭:
“我只負責運送,而且這種有便宜可占的事,根本就不用宣傳,有很多都是上趕著求合作的。”
確實是這樣……于大章現在能理解他話里的意思了。
工廠想擴大發展,用工是很重要的一環。
那為什么那些工廠老板不自己招聘智障人員?
一是人員不好管理。
要是按正常流程去培訓一個智障人員,難度太大。
二是薪資比普通人也低不了多少,算上各種福利待遇,其實并不劃算。
最重要的,智障人員出現工傷的概率要遠遠高于普通員工。
當這些問題都被人解決后,那些被培訓好的智障人員,自然就成了優質勞動力。
不但優質,價格還便宜,還有售后服務。
富貴險中求。
想在競爭中獲得優勢,很多人是愿意冒一些風險的。
“目前為止,建寧在崗的廉價工有多少人?”于大章順勢問道。
“這個嘛……”聽到這個問題后,王昊遲疑了起來。
似乎是在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片刻后,他才含糊著說道:
“我也沒有具體數字,只能估算……”
他支吾著,似乎很猶豫。
“能頂20個雁城工業區。”
說完之后,他將頭低了下去。
于大章縱使有心理準備,也被這個數字驚到了。
看王昊那心虛的樣子,肯定是往少了說的。
那真實的數字……
于大章手心都冒汗了,他不敢往下想了。
之前華隊曾推斷,那個犯罪組織是從外省抓人,然后集中輸送到N省。
現在于大章覺得他推斷的完全正確。
就這個數字,可一個省薅羊毛,早就暴露了。
2003年開始在建寧布局,也就是說,他們在建寧整整發展了十一年。
“如果有人生病或者死亡,你們是怎么處理的?”
這也是于大章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不過目前為止,始終沒有答案。
“往回送。”
王昊回答得很干脆,一看就是經常做這樣的事:
“張超會通知我,然后我會去工廠將那些失去勞動能力的人,送回到近郊的交接點。”
“這之后他們將人拉到哪里去了,我就不知道了。”
他回答的時候,于大章一直在觀察他的面部表情。
沒說謊。
于大章在王昊的臉上沒捕捉到任何一絲撒謊的跡象。
如此看來,王昊似乎還真的只是一個負責管理“腳”的骨干成員。
對于更深入的業務,張超顯然并不打算讓他接觸。
“說說那座地下監獄的情況。”于大章盯著他說道。
“地下監獄?”王昊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問道:
“什么地下監獄,我從來沒聽說過。”
他的表情自然而流暢,沒有絲毫的猶豫或緊張。
就連眼神也是清澈而坦誠,沒有回避于大章的目光。
這一切都讓于大章相信,王昊所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分工夠明確的……于大章有點驚訝于對方的嚴謹了。
像王昊這種跟著他們干了十一年的骨灰級成員,居然都不知道地下監獄的存在。
“說說張超這個人。”于大章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越詳細越好。”
似乎早就料到于大章會問張超的情況,王昊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說道:
“張超,超越的超,和我同齡,32歲,現住在星城,具體地址是……”
他提供的信息非常全面,個人信息、電話、地址、家庭情況,最后還將張超的長相和體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有他的照片嗎?”于大章問道。
這就是在抱著僥幸心理在問了。
如果有,將會大大提高抓捕效率。
“沒有。”王昊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們沒合影過,我也沒偷拍過他,上學時的畢業照也早就找不到了。”
于大章聽到這個回答,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也沒泄氣,畢竟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像張超這樣的人,也不會輕易給人留下影像。
他隨即站起身,看向審訊室內的攝像頭:
“準備一下,出發建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