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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埃德薩伯爵約瑟林三世之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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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料氣味馥郁,絲綢流光溢彩,金銀的器皿閃爍著溫潤的華光,但這些都無法與那魚貫而入的六名女奴相比,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們身上。

  女奴們戴著頭巾,蒙著面紗,披著斗篷,垂著眼睛,除了一雙眼睛,就連一根發絲也不曾露在外面。從外表看,六個人身高、體型,姿態幾乎完全一致。

  使者叫她們一個一個地走到亞拉薩路國王的面前,她們向他跪下,然后掀開斗篷,任由它落在地下,接著自己取下了面紗和頭巾,斗篷、頭巾都是最樸素不過的白棉布,面紗的質地也很一般,顏色暗淡。

  但就像是精明的商人有時候會將圓潤的珍珠放在麻布而不是絲綢中——沒有了外來的事物喧賓奪主,當這些女孩們拋去遮蔽,將自己裸露出來的時候,那份美貌幾乎可以刺痛人們的眼睛。

  或者說美貌還在其次,更多的還是她們的眼神與姿態中展示出來的那種徹底的服從——即便你叫她們去死,她們也只會遵從的那種溫順與脆弱,即便在基督徒中,女性也會被教導服從,卻依然無法與這種猶如天生般的天真匹敵。

  自詡所愛只有公主的亞比該也不由得微微挺直身體,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但他的位置著實不怎么樣。

  這座廣闊的廳堂異常空曠,入口位于西側,而國王的寶座則設于東側,金銀交織的華蓋兩側垂掛著繡滿了亞拉薩路十字架的白色帷幔,寶座華美而又巨大,高聳的靠背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教堂的尖頂。

  國王高居其中,左手側是王太后瑪利亞以及他的姐姐公主希比勒,右手則坐著宗主教希拉克略,以及他的攝政大臣雷蒙。

  而在他們下首,兩側的三排座椅,也同樣等級分明。

  第一排當然屬于那些最得國王信重的大臣或者是不得不信重的大臣,譬如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還有圣殿騎士團,善堂騎士團的大團長與圣墓騎士團的司鐸長。

  第二排屬于小附庸與這座城市的官員們,以伊貝林的貝里昂為首。

  大衛和亞比該他們雖然已經是騎士了,但只能坐在第三排,那個位置緊靠著墻壁,仿佛在提醒他們說,在這場隆重的會議中,他們只有旁觀的權力。

  那么,塞薩爾的位置在哪里呢?

  在國王的寶座一側擺著一張深褐色的橡木高背椅,距離寶座僅有只要微微俯身,就能夠交談的距離,這張椅子雖然除了式樣之外沒有雕花也沒有鎏金,雷蒙看到的時候還是不由得赫然變色,還是博希蒙德拉住了他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才讓他沒有當場發作。

  如果沒有加利利海邊的那場大勝,他們當然可以勸說甚至斥責。畢竟塞薩爾現在也只是一個騎士,伯利恒也只是一座小城,他可以出現在這個場合,但絕對不可能坐在國王的身邊,但正是因為鮑德溫與塞薩爾之前獲得了那場大勝,而他們卻在征伐姆萊的戰爭中嚴重失利——已經有不少人在要求對他們追責,他們的形象也為之黯然失色。

  在這個時候,與年輕氣盛的國王發生沖突著實不是一個老成之人該做的事情,雷蒙忍了下來,只是在看到伯利恒騎士塞薩爾沒有絲毫謙讓,徑直坐在了那個位置上的時候,他還是在心中忍不住罵了一句——得意忘形的小人!

  塞薩爾當然也知道這個位置會為他招來很多惡毒的詛咒,但就算他不坐在這里,他的敵人還能少嗎?只要他仍舊是伯利恒騎士,承載著阿馬里克一世的恩情與鮑德溫四世的友情,他就必須站在國王身邊,與他面對共同的敵人,無論是基督徒還是撒拉遜人。

  鮑德溫卻只感到了一陣由衷的快樂,陽光從高處的窗口投射到他的寶座上,他轉動戒指,寶石折射光芒形成的細碎小點從墻面掠過,而后是諸位大臣的面孔,有人瞇眼,有人轉頭,有人抬起手,他們的表情與動作一概被他收入眼底。

  這就是國王的感覺。他的伯父,父親曾經享有的一切,現在轉到了他的手中。他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有些時候,他的父親會表現得非常隨意,甚至帶著一點調侃與輕慢。

  當你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時候,這里的每一個人,無論他有多么權高位重,都只能在你面前俯首彎腰,聽從你的安排,你甚至可以輕易改變他們的命運——就像是在棋盤上撥動棋子,那種感覺不是親身感受,是絕對想象不到的。

  他露出了微笑,雙手隨意地搭在寶座的扶手上,從今天起,他終于可以給他最親愛的兄弟一份他應得的報償了。

  此時,最后一個女奴已經走到眾人的面前,她的表現有些古怪,比起其他女奴似乎更多了一些不馴,沒有跪下,也沒有立即拉去頭巾,而是用一種驚疑,恍惚的眼神打量著四周,看著那些……基督徒。

  使者,也就是蘇丹努爾丁所信任、愛重的一個大臣,在這個年輕人面前跪拜,而他身邊也似乎簇擁著一些氣度不凡的大人物,他就是亞拉薩路的國王嗎?他是這樣的年輕,又是那樣的俊美,她真的可以向他求助嗎?

  看到最后一個女奴突然站在了當場,一動不動,使者眉頭一蹙,如果是在蘇丹的宮廷里,早就有宦官上來,把她拉走,拖到沒人的地方,給她一鞭子(在蘇丹和第一夫人發話前,女奴不會受很重的懲罰)了。

  但這里是基督徒的城堡,他只能用嚴厲的目光譴責這個不知輕重的女奴。幸好她終于動了,緩慢地解開斗篷,掀開頭巾,面紗也隨之輕輕落地。

  “唉。”王太后瑪利亞下意識地嘆了一聲,這個女奴的面孔讓她感到熟悉,而在她想起那人是誰之前,她已經向前走了一步,張開雙臂,似乎想要向國王跪下,如同她的同伴。

  但突然之間,她愣住了,微微地張著嘴唇,眼睛睜大,似乎正有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她的眼前發生。

  后來王太后瑪利亞回憶道,她的表情,就好像突然看到有光從天上投下,圣人沿著潔白的臺階緩步而下,向她伸出雙手,要領她上天堂;又像是地獄在她面前打開了,無數的魔鬼從裂口中爬出,抓住了她的腳,爭先恐后地想要把她拉下去。

  她僵立在那里,五官扭曲,美貌幾乎蕩然無存。就連國王都不得不露出了關切的表情,出于對所有女性的尊重,他溫和地問道,“您是怎么了?是我有什么不妥嗎?您認識我嗎?”

  他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那種像是抓住了什么的狂喜神情,但他不記得有在哪里見過這個女孩。

  鮑德溫四世有此誤會,并不叫人奇怪。因為她始終緊緊的盯著寶座的方向。

  希拉克略已經站了起來,想要命令人們將這個女奴拖走——他擔心的是這個撒拉遜人的女奴會撲倒在國王的腳下,抱著他的膝蓋提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請求,這個女奴也確實如他所想的那樣,猛地向寶座撲了過去。

  她只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性,不可能得到先知的啟示,或者是圣人的眷顧,但這種行為依然可以被視作企圖對國王不利的刺殺行為。

  但國王身邊的伯利恒騎士已經擋在了國王面前。他的速度是那樣快,仿佛他原先就立在那里,而那個女奴也已經緊緊的抱住了他。

  直到此時,人們還以為她的目標是國王,但沒想到下一刻,她卻高聲叫嚷了起來。

  “約瑟林,約瑟林!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的姐姐啊,約瑟林,我是納提亞!你的姐姐!”

  廳堂里頓時一片轟然,一些人朝使者看去,而使者也是一片茫然,他之前可沒聽到過一分一毫有關于這個——納提亞兄弟的事情,他從阿頗勒出來的時候,滿心惶恐,而這六個女奴也只是禮物中的一部分,你會去關心一只金杯,或者是一個銀盤子,有什么心思嗎?

  見鬼,當然不會。

  另外一些人則看向了塞薩爾,他們的視線在塞薩爾與那個女人之間轉來轉去,尋找著相似的地方,確實有,尤其是那烏黑到幾乎可以融入夜色的秀發,眼睛和嘴唇的形狀也有一些相似,一些人在確定后又有一些心情復雜——如果他們真的是姐弟,姐姐的美貌還比不過弟弟的確實少見。

  就連鮑德溫四世也不由得站了起來。他向前走了兩步,想要轉到前面去觀察這個女奴,但塞薩爾一手把他攔住,而后帶著掛在身上的人形附件,向前走了兩步,現在情況未明,他并不能確定這個女奴是否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接近國王,而后行刺。

  此時,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終于站了起來,他們和雷蒙一起喝令廳堂中的眾人安靜,又叫來了門外的騎士們,叫他們對這些撒拉遜人以及撒拉遜人帶來的禮物嚴加防備。

  一直緊緊環抱著塞薩爾的那個女奴并沒有被拉開,一來,如果她沒有說謊,她就是伯利恒騎士的姐姐,無論他們的父母是誰,她都是一個需要騎士們尊重的貴族女性,他們不能粗暴地對待她;二來,塞薩爾若是想要拉開她,隨時可以,他可是一個在十歲的時候,就抵住了一頭發怒母熊的人。

  騎士們迅速地清了場,留在這里的就只有基督徒和唯一的一個撒拉遜人——使者先生。

  塞薩爾將雙手放在女奴的肩頭,將她輕輕推開。神色凝重——他可以感覺到緊靠著他的這個軀體沒有佩戴任何武器,也沒有堅實的肌肉和粗糙的繭子,就是一個再普通也不過的少女,他讓她站定后并沒有立即離開,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接受眾人的審視,而是后退一步,注視著她說道。

  “首先我要告訴你,女士,”他的聲音有著一種溫和且極有安撫力的魔力:“我在九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發了高熱,之前的事情,我都已經不再記得了。我只知道在上帝的安排下,我與亞拉薩路的國王阿馬里克一世遇見的時候,是在灼熱的猶大山地間。

  而那時候我還是一個以撒商人的奴隸,等待著我的是極其不堪而又凄慘的命運,或是死亡。當然,我并沒有坐以待斃,我在國王的馬隊經過的時候,趁著所有人都在向國王跪拜行禮的時候,從帳篷中逃了出來,奪回了我的健康和榮譽。

  國王見了我便說,基督徒不可被賣為奴隸。他向那個以撒商人贖買了我,把我帶到城堡里,慷慨而又仁慈的允許我與他的兒子作伴,就如你看到的,鮑德溫如同對待兄弟般的對待我,讓我坐在他的身邊——這是我所經歷的一切——但在這些記憶中,沒有你。”

  這句話讓那個黑發的女奴顫抖了一下,“我不知道是我忘記了你,還是你所說的原本就是一個謊言。但如果你愿意說,我們也可以抽出一些時間來傾聽……”

  “等等,”一個聲音突然插入其中,“如果只是關于某個人的身世,我想沒必要因此拖延談判的進程,更沒必要讓這些日理萬機,繁忙異常的大人們陪你們過家家。”

  亞比該的話讓國王的臉上浮起怒容。

  但他也沒說錯,確實有些人在點頭,雖然八卦人人愛聽,但比起重大的國事來說,又不值一提了。

  “但我所要說出的事情,也是一樁無比重要的事情,絲毫不亞于你們將要舉行的這場談判。”女奴說。

  鮑德溫四世微微地揚了揚眉,示意她說下去。

  女奴掠過塞薩爾的身邊,上前跪下——她能感覺到塞薩爾還在注視著自己,她張開手臂,仿佛祈求般的看著亞拉薩路的國王,緩慢的說道。

  “我乃是埃德薩伯爵約瑟林三世與亞美尼亞公主瑪娜之女納提亞。而他,”她回過頭去,眷戀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容秀麗的弟弟。

  “他就是我的弟弟,約瑟林三世的獨生子,唯一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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