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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站在這兒做什么?”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站在走廊上的三個年輕騎士吃了一驚,他們齊齊轉過身來,見到了此刻他們最不想要見到的那個人——圣殿騎士若弗魯瓦。
在十字軍中,若弗魯瓦是一個值得人們尊敬的老騎士,人們都認為他注定了要上天堂,如果其中有什么差錯讓他掉進了地獄,那肯定是因為他那張壞嘴的關系,有時候,他挖苦和諷刺起人來遠比那些口齒伶俐的吟游詩人,或者是出口成章的學者更惡毒。
若弗魯瓦朝他們走過來,手指分別在他們身上的罩袍上點了點,圣殿騎士團的白底紅十字,圣墓的白底黃亞拉薩路十字架,善堂騎士團的紅底白十字——三個騎士團的年輕人……應當是代表,他抬起頭來,仔細看了看他們的面孔,發現他們正是那些曾經最不順服也是最驕傲的小家伙們。
“你們是要找塞薩爾嗎?為什么不進去?他雖然被亞拉薩路的人們稱之為小圣人。可沒說來拜訪他一定要拿著金子,乳香和沒藥。”這里若弗魯瓦開了一個并不怎么虔誠的玩笑——當耶穌降生的時候,有三位德高望重的學者帶著黃金、乳香和沒藥這三種珍貴的禮物前去敬拜他。
圣殿騎士團的年輕騎士被身邊的臨時同伴推了一把,只能無奈地走出來,但還沒等他說話,身邊的門就猛地打開了,塞薩爾站在門后,奇怪的看著擠在走廊上的一群人。
“先進來吧,”他說,“別站在外面。”
圣殿騎士團的年輕騎士時不時地看向若弗魯瓦——他的意思很明白,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這位老騎士可以適時的退避一下。可惜的是,若弗魯瓦從來就不是那種會看別人眼色行事的人,他不但沒走,還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壁爐前的那把椅子上,并吩咐仆人們給他來杯熱葡萄酒,顯然要將這場有趣的小插曲看到底。
這三位年輕騎士并沒有向塞薩爾提出什么過分的請求——而且這件事情,塞薩爾與若弗魯瓦也早有預料——布斯拉的管理者沙姆斯丁想要雇傭他們,清剿布斯拉與大馬士革之間的幾群盜匪。
也不怪沙姆斯丁會打他們的主意,這里有九十個受到過圣人眷顧的騎士,他們的扈從中,得到了“蒙恩”的人也不在少數,教士中也有好幾個感望到了強大的圣人的人,加上他們的武裝侍從和仆人,一千多人的隊伍,即便要攻打一座小城堡也足夠了,要清理掉那些流蕩在沙漠與荒原中的盜匪并不是什么難事。
“這件事情由我……”塞薩爾看了一眼正百無聊賴地擺弄棋子的若弗魯瓦,“我會和若弗魯瓦一起處理此事。”也就是說,他會以使團首領與伯利恒騎士的身份去和布斯拉的管理者談。
年輕騎士的神色頓時放松了下來,他們向塞薩爾鞠躬,而后依次離開,并沒有提出其他問題和要求。
塞薩爾回到了桌前,他之前正在試著和自己對弈,畢竟他對于現在的一些娛樂也沒有什么很大的興趣,像是看雜耍,聽音樂與女人尋歡作樂等等——倒是布斯拉的管理者特意在他的房間里預備了一個棋盤,也就是他和王子下過的沙忒蘭茲棋,自從他與王子成為扈從后,他們幾乎就沒有下棋的時間了,現在看到棋盤和棋子,他頗為懷念,只是才走了幾步,就聽到門外傳來了若弗魯瓦和其他人的說話聲。
“你知道為什么是他們吧。”若弗魯瓦說,別人聽了,準會覺得疑惑,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但塞薩爾只是笑了笑:“我知道,我還知道您是來做什么的。”
“我是想要來做什么的,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在看到那三個騎士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所擔心的事情并未發生——如果那些騎士們受了撒拉遜人的雇傭,才來和塞薩爾說,或是索性隱瞞,那問題就大了,他甚至會設法調撥來另外一些可信的騎士——這代表他們依然保留了原先的頑固與傲慢,帶著這群人去危機四伏的阿頗勒,不出問題才怪!
幸好,雖然他也不知道塞薩爾是怎么做到的——他只知道在這段時間里,薩爾一直非常忙碌,他所做的當然不單單是為這些饑腸轆轆的小伙子們提供食物,肯定還有其他,不過這些事情都發生在他沒有看到的地方——若弗魯瓦也并不準備追根究底。
“有這么一個不叫人操心的孩子可真是件叫人痛快的事兒。”若弗魯瓦在心中想道,他一邊飲酒,一邊轉動著手中那枚烏木雕琢,鑲嵌著黃金底座的棋子。他在他的城堡里時也非常喜歡下棋。不過自從到了亞拉薩路,成為了圣殿騎士團的一員后,這個消遣也被禁止了,圣殿騎士并不感到遺憾,但這個時候他還真是很想和誰下盤棋。
然后他就看到塞薩爾坐在了他的對面。“我覺得,”塞薩爾說,“任何事情只要不過分沉溺,就不算是個惡習。”
若弗魯瓦咧嘴一笑,咔地一聲將手中的棋子敲在了堅硬的橄欖木棋盤上。
卡馬爾終究還是弄錯了一個地方,雖然愛惜這些騎士,但對于塞薩爾來說,這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能夠近距離的觀察撒拉遜人的村莊和部落的機會并不多,而且他庇護著的也不是羔羊,而是兇悍的狼群。
或許你要說,既然這些也都是撒拉遜人,他們如何會攻擊往返于大馬士革以及布斯拉的商隊呢?其中固然有基督徒與以撒人,但更多的還是撒拉遜人——但就如薩拉丁感嘆過的那樣,在沒有一個強硬的哈里發或者蘇丹統領他們的時候,撒拉遜人永遠無法將各自的力量凝聚在一起,他們只會相互攻伐,彼此掠奪,對自己的同族充滿了覬覦與仇恨。
但這并不能怪他們,他們曾經生活在這里的時候,這里還是流著奶與蜜的地方,水草豐美,草木茂盛,直至幾百年后,天候突變,云層與降雨逐漸變得稀少,不知何處吹來了灼熱的風,裹挾著沙粒吞沒了肥沃的土地。
綠洲一個接著一個的消失——部落卻依然存在。為了讓部落的民眾能夠繼續活下去,他們的刀劍就不可能單單只對著僅占據了沿海地區的基督徒們。
幾次突襲與追擊下來,就連老道的若弗魯瓦都感到驚訝,在這些貧瘠至極的地方,居然還有得到過先知啟示的部落戰士——他們的數量竟然絲毫不遜色于撒拉遜人的正規軍隊中所有的——一支騎士隊伍甚至因此差點馬失前蹄,如果不是塞薩爾,他們或許會在這里遭受一次慘重的挫敗。
若弗魯瓦再一次倍感懊惱——在離開了鮑德溫后,塞薩爾才終于顯示出了屬于自己的鋒芒,覆蓋在他身上以及其同伴身上的光芒,同樣籠罩著他的馬匹和武器,他甚至可以毫不猶豫的驅策著馬兒沖向那些閃爍著寒光的刀劍與箭矢。
沒有人能夠擊破圣人賜予他的庇護,相反的,他們就像是撞在了一堵鋼鐵巨墻上,不是飛了出去,就是當場筋斷骨折,他的出擊讓若弗魯瓦想起了那些沉重的攻城弩——那些立起來幾乎有一個成年男性那么高的弩箭在被巨大的弩車發射出去之后,會在密集的人群中開出一道筆直又鮮血淋漓的小徑——塞薩爾也是如此。
年輕的騎士們很快就改變策略。他們不再單獨沖鋒廝殺,而是緊隨在塞薩爾身后,他所到之處,敵人不是人仰馬翻,就是四散奔逃,再大的士氣都會在瞬息之間蕩然無存——即便他們之中也有受過先知啟示的人,但在塞薩爾面前,他們依依然脆弱的猶如一個凡人。
“我真傻,真的,早該把他騙到騎士團里來的,”他喃喃道,在揀選儀式前塞薩爾并不受看重。如果在那個時候,他就把他偷到騎士團里來,設法讓他發了誓,說不定現在的圣殿騎士團中就能多出一個“帕拉丁”(圣騎士)般的人物了。
不過這家伙感望到的圣哲羅姆嗎?
他身邊也有感望到圣哲羅姆的圣殿騎士,但不對,完全不對……
之后他沒能繼續想下去,因為騎士們已經向他奔了過來,帶著榮譽和俘虜。
沙姆斯丁看著那些被基督徒們的騎士擒獲后帶到他面前來的人,其中有撒拉遜人,也有該死的以撒人,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些以撒人正是被他恩準在布斯拉生活,作買賣的商人。
難怪那些盜賊們對商人的時間、路徑、人數都了如指掌。他們的奸細就在城內,身邊,而且是任何人都不會防備的那種。
想想看吧。你今天才從一個以撒人手中購買了絲綢與香料,把它們搬上駱駝的脊背,準備把他們運到開羅,亞歷山大或是任何一個地方去。
那個和你做交易的以撒商人似乎對這筆買賣萬分滿意,他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熱情,請你吃飯,為你送行。當他的視線落在你的駝隊身上的時候,你能猜到他是在數著你的護衛和你的駱駝嗎?
這當然就是一種涸澤而漁的方式,但以撒人不會在乎,他們沒有自己的土地,沒有自己的國家,也沒有自己的君王。即便布斯拉或者是大馬士革的總督,允許他們在這里居住買賣,對于他們來說,這里也只是一處租借的旅館和倉庫,誰會珍惜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呢?
無需卡馬爾提醒,沙姆斯丁也能猜到這群混蛋在想些什么?是的,蘇丹努爾丁已死,他的繼承人中又沒有一個可以令所有人信服的人,戰爭的陰影已經籠罩在了他們的頭上。
而相比起居住在城市中的撒拉遜人,以撒人既不相信沙姆斯丁,也并不在乎這座城市將會遭遇些什么,只想著趁著這個動蕩不安的局勢大撈一筆。至于商路會不會斷絕,城市會不會衰敗?老天,這關他們什么事,反正他們大可以帶著錢財逃走,在其他地方繼續做自己的生意。
等到幾年后,這里的局勢平定下來,他們大可以回到這里,沒人會發現他們曾經做過什么,只要他們愿意低頭跪拜,繳納稅錢,他們一樣可以過著遠勝于大部分基督徒與撒拉遜人的生活。
沙姆斯丁怒不可遏,他立即命令工匠們打造木架,并且將它們一個個地立在布斯拉往大馬士革的路上。
這些身裹綢緞,吃著酒肉的以撒人,裸露著一身慘白的皮肉,暴露在灼熱的陽光下,沙姆斯丁沒有仁慈地給予與他們一個快速的死亡,而是采用了一個可以說是舶來品的手段。
“這在法蘭克很常見,”若弗魯瓦說:“他們早該這么做了,”他嘖嘖地搖著頭。“這群可憐的家伙,他們并不知道以撒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兒,相信他們倒不如相信腐肉上的蛆蟲,至少它們還有點價值。”
他們正策馬經過一個木架前,上面倒吊著一個肥胖的以撒人,他頭朝下腳朝上,雙手被捆綁在身后,短短幾小時的懸掛已經讓他面目赤紅,氣息奄奄,而在他身邊還同樣倒吊著兩只狗。
——在基督徒國家,民眾們認為,新生的小狗最初幾日都不會睜開眼睛,猶如盲人,因此他們用狗比喻以撒人的有眼無珠、嘲笑即便救主降臨到了他們面前,他們都無法看到或認識到他的救恩——因此當一個以撒人犯了罪,他又堅決不肯改信的話,他們就會把他們倒吊起來,然后弄來兩條狗掛在他身邊,用于嘲諷和警告。
這個以撒人還算是幸運的。因為還有幾個以撒人,或許是因為劊子手的有意為之,那兩條狗與他的距離近了點——倒吊起來的狗兒在拼命掙扎的時候,就會用爪子抓,用牙齒咬,一下子就能讓他們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而就在這樣的沉默與哀嚎中,他們見到了從大馬士革中走出來迎接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