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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往埃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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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風吹來,掀開了掛在窗戶上的絲毯一角,陽光隨之瀉入,驚醒了鮑德溫與塞薩爾。

  鮑德溫坐起身來,一時間還有些怔楞,等另一側榻上的塞薩爾也醒來了,他才想起,他們已經不在圣十字堡,而是在加沙拉法的十字軍城堡。

  在圣十字堡的時候,作為國王的扈從,他們需要裹著熊皮在阿馬里克一世房間門口過夜,但在國王出征的時候,即便有房間,負責護衛的也不會是他們,而是真正的騎士,他們可以有自己的住所。

  另外,希拉克略在檢查過王子的身體后認為,熊皮和冰冷的石頭地面不利于那些潰瘍與水皰的痊愈,更會加重病情的發展——阿馬里克一世現在僅有的繼承人還是只有鮑德溫一個,雖然他恪守著騎士與國王的大部分準則,但在現實前也不得不讓步。

  免除了夜間的苦役,鮑德溫的情況果然好了很多,或許還有希拉克略將那樁危險的差事接過去了的原因,王子偶爾會感到羞慚,他曾經十分敬愛這位老師,尤其是在所有人離去而希拉克略依然在為他上課的時候,但在他心里,希拉克略的重要性依然無法與塞薩爾相比。

  或許這是因為,他很清楚,希拉克略當初如此做是為了他的父親阿馬里克一世,而塞薩爾只是為了他罷了。

  “我去提點水來。”塞薩爾說。

  在圣十字堡里,這些繁瑣的活兒都可以交給仆人去做,但遠征途中,每個人都是戰爭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只是為了享樂而增加別人的負擔,只會令人側目且不悅。

  就算是塞薩爾和鮑德溫事事親力親為,依然有人在竊竊私語,認為阿馬里克一世不該將自己的繼承人,還有另一個還只有十三歲的孩子安插在這樣一場重要又神圣的戰役里。

  但鮑德溫,還有塞薩爾都明白,拜占庭公主在期望中生下了一個女兒而不是一個兒子的事情,對阿馬里克一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他快四十了,何況戰爭上死亡的氣息隨時可能傾覆在一個人,哪怕他是國王的身上,他感到惶恐,同時也在擔憂,如果他死了的時候,鮑德溫還未成年,他就要為鮑德溫指定一個攝政王。

  但他就是因為兄長無嗣而繼承其王位的,若說他和鮑德溫三世還有一點血緣關系,那么現在的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三世所遭遇的慘痛事實,更是告訴他一個攝政者永遠不會放棄手中的權力——博希蒙德三世沒能成年前,攝政者是他的母親,也可以說是他的繼父沙蒂永的雷納德。

  博希蒙德是44年出生的,但到了他十六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和繼父依然拒絕給他權力,直到60年的時候,雷納德被塞爾柱突厥人俘虜,博希蒙德回到安條克,取得了安條克騎士們以及鮑德溫三世的支持,才得回了原本就屬于他的東西。

  有這些家伙“珠玉在前”,阿馬里克一世一點也不敢考驗人心,于是他做出了一個在法蘭克時并不叫人奇怪的舉動,那就是盡快將鮑德溫拔擢到一個即便有人掣肘,也沒法掣肘太長時間和范圍的位置。

  萬幸的是,雖然病癥沒有痊愈,但鮑德溫得到了賜福,而且圣眷深厚,這三年里沒人可以否認他是一個出色的見習騎士,作為國王的扈從也足夠稱職。

  阿馬里克一世已經決定了,在這次攻打福斯塔特的過程中,只要鮑德溫能夠作為指揮者與首領獲得一次勝利,他就馬上舉行“授銜儀式”,把他冊封為騎士。

  他現在遲疑的是,該不該同時冊封塞薩爾為騎士,如果這樣,他希望塞薩爾能夠有個姓氏,但這個姓氏應該誰來給,又是一個問題,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今后鮑德溫若是即位,他最為倚重和信任的就只可能是這個碧眼的同伴。

  或者他可以給塞薩爾一小片封地?

  在這個時代,若是有人有幸獲得了一片新領地,是有資格以此作為姓氏的,或者說,這時候的人們名字用來用去就是那幾個,不加上出生地做收尾,那可真是一呼百應。

  最好稱得上富庶,但又要足夠小,富庶是因為需要塞薩爾在戰爭和朝廷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小是因為阿馬里克一世擔心他也會成為下一個沙蒂永的雷納德,也許,這次如果能夠取得輝煌的戰果,可以將遠在埃及的一塊土地賞賜給塞薩爾。

  他將來必然長時間的停留在亞拉薩路為鮑德溫效力,只能從領地上收取賦稅和奉獻,沒辦法直接管理,而領地孤懸在外,就意味著他必然要更多地尋求鮑德溫的幫助與支持,才能穩固自己的領主之位……

  至于鮑德溫所說的,希望能給塞薩爾找個女繼承人和寡婦的事情,阿馬里克一世只一想就扔到腦后去了,女人!嘿,女人!她們有時候會從兒子的手中搶奪權力,但在意中人的面前,卻又變得柔軟好擺弄了——一個國王可不會與王后分享權力,一個女王卻會將王冠戴在丈夫頭上……

  他一點也不懷疑,就塞薩爾那個容貌和脾性,有哪個女人可以在他的微笑前無動于衷?他若是遂了鮑德溫的意,塞薩爾就能一躍成為一方掌有實權的爵爺,甚至伯國的主人了……

  “陛下?陛下?”

  希拉克略叫了好幾聲才把阿馬里克一世叫回來,他這才將注意力重新放在公務上,遠征的時候待辦的事情只會更多,不會更少,他低下頭,看到希拉克略為他撰寫的書信草稿——寫給曼努埃爾一世的。

  說起來阿馬里克一世就要生氣,當初他與拜占庭皇帝談成了婚約,娶了他的侄孫女瑪利亞公主,按照約定,曼努埃爾一世應當陪嫁三十艘輕捷型的戰船,十艘重型戰船,船上應當配備足夠的槳手和水手,還有最重要的希臘火。

  但最終隨著瑪利亞公主而來的只有三十名宮廷武士,三十名重騎兵與一百名輕騎兵,這也是在約定范圍內的——戰船卻始終不見蹤影。

  而那三十名武士在迎接儀式上就折損了大半,而那些騎兵——幸好阿馬里克一世對拜占庭人也不是那么相信,只在與圣殿騎士瓦爾特.德.勒梅斯尼的沖突中懷著嘗試的心情,將他們安排在預備隊里。

  結果是,如果不是生性警惕的塞薩爾一直記著瓦爾特的特征,他的騎士們又足夠勇敢,說不定瓦爾特的奇襲還真能如愿以償……

  而他這個國王就要貽笑大方了。

  當然,他也應該知道對拜占庭人就不該抱什么指望,他們的騎兵若是還能夠如查士丁尼時期那樣驍勇善戰,百戰百勝,他們的皇帝又怎么會向拉丁教會的教皇求援,而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時候,就算是最早的那些,舉著草叉和連枷的農民軍也能擊敗拜占庭城市的守軍,沖進去大肆劫掠……

  沒有士兵和騎士,也沒有兒子,那么阿馬里克一世唯一能在這樁婚約中尋求的也只有拜占庭承諾的戰船了,幸好曼努埃爾一世在拖延了十來個月后終于兌現了承諾,三十艘輕型戰船,十艘重型戰船,上面滿載著武器和甲胄,水手和槳手配置齊全。

  現在它們就停在拉法港口,與它們在一起的還有法蘭克、卡斯蒂利亞或是匈牙利的槳帆船,它們帶來了新的十字軍騎士,他們的主人,還有高級教士們。

  雪白的海鷗在一碧如洗的天空,灰色的船帆與透明的空氣中穿梭,拉法港口的十字軍城堡已經算得上龐大,足夠數千名騎士駐扎。

  但這里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一萬還在迅速增加,連綿不斷的帳篷就如同雨后的苔蘚一般迅速朝著四面八方蔓延,彩色的旗幟猶如盛開的花朵,這些人產生的污穢全都傾倒在了海里,滋生了大量的海藻,海藻引來了小魚,小魚引來了大魚和海鳥。

  與之而來的還有商人,工匠和伎女,就連加沙拉法的居民也都蜂擁而至,希望能夠做做這些外鄉人的生意,在這座城市與港口的連接處,幾乎可以說形成了一座新的小城,每天的沖突、叫嚷、爭斗可以從最亮的時候一直持續到最暗的時候,敵意可以從地域、人種一直延伸到信仰——異端一向比異教徒更可惡!

  為此阿馬里克一世不得不加快行動的步伐,可以說,他每天都要召開三四場與十字軍高級將領的會議,想要盡快將戰役的步驟與節奏確定下來,“讓這些年輕小伙子的精力朝著那些撒拉遜人發去吧!”他這么說。

  而這份由希拉克略撰寫,阿馬里克一世親筆,發給曼努埃爾一世的信件就只有一件事情——錢!要錢!

  阿馬里克一世已經不打算在拜占庭的軍隊和艦船上耗費心思了,現在大軍聚集在拉法,雖然說,為天主而戰應當自己預備武器,馬和食物,但別開玩笑了,騎士們真的那么高尚,就不會有劫掠歐羅巴與拜占庭城市與鄉村的事情發生了。

  如今這些家伙們還能老老實實的用錢買東西,是因為阿馬里克一世已經開始慷慨地給予每個人賞賜,還有的就是他掛在這些家伙眼前的一枚香甜魚餌——福斯塔特。

  福斯塔特是撒拉遜人在埃及建立的第一座都城,繁榮、富庶而又神圣,正在等待著他們的垂青——她就是一個身裹薄紗,豐滿嬌媚,渾身披掛著金子,寶石與珍珠的曼妙女郎,只等著一個強壯有力的騎士將她搶奪過來,攬入懷抱。

  當然,攻打這樣一座巨大的古老城市不會是樁簡單的事情,但這些人來了這里,難道還會吝嗇自己的性命嗎?

  但每日的消耗還是會讓進行統計與計算的希拉克略日常眼前一黑,而等他總結完畢的答案也總是能讓阿馬里克一世心悸。

  每天的鹽、糖、大麥小麥、油脂、酒……木頭、石料、牛皮羊皮、黑鐵精鋼……馬、驢子和騾子……都在叫囂著他此戰必須勝利,不然的話,他只怕得把亞拉薩路抵押出去。

  這讓他寫起信來的時候更加理直氣壯了,他甚至在信中厚顏無恥地說,如果因為籌備不足而攻城失敗,他就帶著大軍去尋求君士坦丁堡的幫助……

  希拉克略檢查過國王的語法與拼寫,只希望已經不是個年輕人的曼努埃爾一世不要因此氣得“被擊倒”(希臘文Apoplexy,意思就是卒中,該詞為古希臘醫圣希波克拉底所創),但要說有什么憐憫心也是假的,阿馬里克一世對塞薩爾的打算也沒有瞞著他,他正一心想給自己的學生謀求一處好地方。

  他將信件交給使者,倚靠著窗口向下俯瞰,正看到那個叫人惱恨又叫人喜歡的孩子正在穿過喧囂無比的廣場,他捧著一迭亞麻布,而他身后跟著一個沒有穿罩袍的騎士,朗基努斯,他提著兩個銅壺,一個還冒著熱氣。

  他知道這個騎士,國王曾想讓他進入圣墓騎士團,但他考慮后還是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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