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一百零六章 公主們

  隨機推薦:

  鮑德溫的加冕儀式在希比勒婚禮后的第三周舉行。

  這次的儀式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加冕儀式都要來的簡單,卻異常的莊重、肅穆,與其說是加冕,倒不如說是鮑德溫為他的父親舉行的第二次葬禮。整場儀式中,無論是為他祝福、涂油的宗主教希拉克略,還是為他戴上王冠的雷蒙,都沒有在這個少年人身上找到一點歡喜或者是雀躍的神色。

  正如他所說,這場儀式有什么可值得看重的呢?所進行的每一步都在提醒他失去了他的君主和父親。

  雖然這導致了一些人時常腹誹亞拉薩路的新王過于優柔寡斷,多愁善感,但也有人說,一個有情有義的國王總要比那些薄情寡義的小人好得多。

  “薄情寡義的小人”無疑指的就是亞比該了。像他這種已經被封了騎士,并且成為希比勒的丈夫的人,想要進入亞拉薩路的決策層是樁非常簡單的事情。畢竟按照亞拉薩路的傳統,女王與外來夫君的組合,就相當于女王承擔著政治和傳承的責任,而丈夫則承擔著軍事與向外征伐以及擴張的責任。

  而亞比該沒多久就開始被別人嘲笑為躲在女人裙擺里的懦夫——即便此時已經有了蜜月的說法,但像他這樣幾乎無時不刻地糾纏著希比勒的行為,著實叫人看不起,更不用說,已經有年輕的騎士在抱怨,希比勒的丈夫未免過于干涉公主的生活了。

  雖然自從阿馬里克一世締結了新的婚約,城堡的女主人就換成了拜占庭的公主瑪利亞。但國王的長女也同樣是騎士們可選的傾慕對象之一——這種愛慕并不涉及到肉體,更近似于一種精神上的恭維與朝拜,比起對一個女性,更像是騎士在向他的君王展示忠誠以及才能的手段——騎士們可不會去為一個酒館侍女或是農婦決斗。

  作為一個丈夫,亞比該不但不該橫加干涉,反而應該表示贊賞才對,可他就不。

  他不僅不允許希比勒接受其他騎士的禮物、花冠,或者是任何表示好感的物品,即便吟游詩人詩人受了騎士的雇傭,想來為希比勒唱上一曲的時候,都被會被他無禮地驅逐甚至鞭撻。

  起初的時候還有騎士向他挑戰。如果他能夠在馬上決斗或者是混戰中擊敗他的對手,他或許還能獲得一些尊重,畢竟在騎士中從來就是強者的聲音最響亮。可問題是,無論是哪種決斗,他都敗的一敗涂地。

  在他最后一次因為混戰而摔斷腿后,希比勒終于徹底對他失去了耐心,她搬回了她原先的房間(原先夫妻兩人房間比鄰),拒絕再與自己的丈夫同床。

  這件事情很快引來了鮑德溫,還有王后與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的關注。

  奇妙的是,新婚夫婦雙方誰也不愿對現在的情況發表看法,亞比該堅持要留在希比勒身邊,而希比勒只是沉默不語。

  最讓博希蒙德無地自容的是,亞比該在痊愈之后,居然又向那位騎士發起了挑戰。而那位騎士居然拒絕了,按理說拒絕了挑戰的人會被視為膽小鬼和懦夫,但誰也不認為那位騎士會是一只coart(法國民間諷刺故事詩《列那狐的故事》中,有一個名叫coart的小野兔,最大特點就是怯懦)。

  他曾經隨著國王遠征埃及,并且在攻城戰中立下了令人艷羨的功勞——他就是那些跟隨著理查,塞薩爾與鮑德溫率先攻上福斯塔特城墻的騎士中的一個。

  在馬上決戰的時候,他更是一槍就把亞比該挑下了馬,而他拒絕的理由,凡是個人聽了都要哈哈大笑,他說:“我不能總叫您躺在床上啊!”

  這句話說得可真是諷刺,還帶著一點顏色。這個笑話很快就成了每個騎士用來調侃乞丐和妓女的妙句,他們甚至不會將這句話用在其他的騎士身上——沒有哪個騎士能在色厲內荏,虛張聲勢上比過亞比該的了,他的屢次發難更是讓騎士們感到厭倦。

  亞比該敢這么做,不就是因為他心知肚明,在他和公主的婚約持續期間,為了將來的王國繼承人,沒人敢對他下殺手嗎?

  “確實,”在聽完一個騎士的埋怨后,王后微笑道:“這的確是他們現在足以為緊要的工作。”

  他們必須有個孩子,這個孩子可不單是為了這樁婚姻的延續,他是為了亞拉薩路而誕生的,為了十字軍將來能夠有一個健康、強壯的統帥,也為了信徒,教會與天主的事業。

  這不是兩個年輕人因為置氣就可以輕輕松松舍棄的責任。

  她叫來博希蒙德,向他說了這件事情,并要求他去督促他的兒子,畢竟在生育這件事情上,男人更關鍵。

  博希蒙德去見了自己的兒子,他們進行了一番談話,時間不長,但出來的時候,兩個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希比勒這邊則由王后進行勸解。

  希比勒在面對自己的親生母親時,可以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因為在身份上來說,她是高于雅法女伯爵的,但在面對王后的時候,她的氣焰就沒那么囂張了,對方是拜占庭皇帝的直系女性親屬,又是亞拉薩路國王的遺孀,還是她的“母親”。

  雖然她們的年齡相差還超不過三歲,但王后才是這座城堡的女主人。

  王后并不怎么在乎希比勒的態度,她還清楚地記得她生下了伊莎貝拉的時候,希比勒是如何的欣喜若狂——也看到了她是怎么對待自己的親生母親的,一個人若是能夠對生下自己的人如此薄涼,別人就別指望能得到她的真心。

  她也只是在履行一個女主人的責任罷了。

  說實話,雖然在城堡中,她和希比勒相處的時間更長,但論起感情,希比勒甚至還不如只和她見過寥寥幾面的鮑德溫——她嫁進來的時候,鮑德溫本應由她教養的,但那時候阿馬里克一世正急著叫她懷孕,而鮑德溫也被提前拔擢為扈從,見習騎士,更多地侍奉在他父親身邊,所以他們見面的機會并不多。

  倒是在阿馬里克一世離世后,鮑德溫會按照每周三次到四次的頻率來拜訪她,還有伊莎貝拉。

  今天也是探望日,王后還未走進房間,就看見了門外的騎士們,他們向她垂首行禮,她微微點頭,與侍女們一起走了進去。

  鮑德溫正站在窗前,那是距離伊莎貝拉最遠的地方,戴著面紗,手套,王后向他屈膝,而他頷首回禮。

  “你為什么要站得那么遠?”王后笑著問道:“不抱抱她嗎?孩子總是長得飛快——她抱起來很舒服的,又肥又軟,像是一頭小豬。”

  “您可不該這么說一個女孩兒。”鮑德溫說,“有塞薩爾抱給我看就足夠了。而且伊莎貝拉似乎也更喜歡他。”

  王后的回答是態度強硬地從塞薩爾懷里抱起了伊莎貝拉,并把她塞進鮑德溫的懷里。

  任何一個母親都不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但她是拜占庭的公主,沒有人能比她更懂得一個公主,若是不能夠得到國王或是皇帝的喜歡,等待她的將是什么。

  感情也從來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也不是隔得老遠冷冰冰的打幾聲招呼,就能夠有的,愛是擁抱、親吻和聆聽,沒有切切實實的碰觸到,所有的描述和記憶都是虛假的,輕薄的,經不起任何考驗。

  鮑德溫已經是亞拉薩路的新王。

  這就意味著,現在這座城堡中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成為他在將來擺上天平的砝碼,誰輕誰重?或許就在他的一念之間,而且作為曼努埃爾一世的侄孫女,難道她就沒有野望嗎?

  誰說只有希比勒生出的孩子才能成為鮑德溫的繼承人,她的伊莎貝拉所生出的孩子就不是嗎?

  甚至論起身份尊貴,出身顯赫,她的伊莎貝拉要完全勝于她的姐姐。當然,最終的決策權還是在她面前的這個少年手中,當他罕有地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情,低頭注視著自己的小妹妹時,王后的心情異常平靜。

  不過,伊莎貝拉顯然沒有體會到她母親的苦心。

  一個只有一兩歲的孩子,當然不懂得麻風病,繼承權和國王的意思,她只覺得呆在鮑德溫的懷里非常無聊。鮑德溫為了保證小妹妹的安全,在進入房間前就戴上了手套,蒙上了面紗,戴著頭巾,以確保自己的皮膚不會有一寸裸露在外,呼吸也絕不會噴灑到孩童幼嫩的面孔上。

  但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她只能看到一雙藍眼睛,雖然這雙藍眼睛也很漂亮,但依然沒有辦法和她之前的那個“大搖籃”相比,她掙扎著想要回到塞薩爾的懷里,直到鮑德溫站起來,把她舉在空中,“你會害怕嗎?”他逗著這個孩子。

  很顯然,小公主并不感到害怕。她在空中左右張望,支著兩只小胳膊,踢騰著兩條小腿,這個高度是她從來沒有達到過的——不管怎么說,鮑德溫和塞薩爾的身高已經遠超過同齡人,即便在騎士中也算是罕見,她在一個無比新鮮的位置俯瞰一切,幾乎可以看得到她母親的頭頂,還有侍女們高聳的發冠和花環。

  她咯咯大笑,興奮至極,突然之間,她旋轉起來了。

  眼前的景色在不斷的發生改變,她發出了尖銳的叫聲,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狂喜,她的面孔變得紅撲撲的,鮑德溫都能感覺到自己雙手間的小身體正在迅速變得灼熱,他連忙把她放下,擔心她是受了驚,但他只看到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嬰孩的笑容總是那樣的純潔,無暇,叫人忘憂。他看著那雙藍眼睛,小公主不怎么像她的母親,或是父親,又抑是說,她糅合了阿馬里克一世與瑪利亞的優點。有著深邃的五官與柔和的面部輪廓,她的眼睛也是藍色的,但與阿馬里克一世和希比勒的都不同,倒很像是鮑德溫,但顏色要更淺一些。

  如果說鮑德溫的眼睛藍如大湖,她的眼睛就碧如蒼穹,而那些細碎的閃光就像是高空中的月亮和星星。

  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王后還曾經擔心過,小公主會繼承自己平庸無奇的面容,雖然她必定會有一門好婚事,但一個丈夫的心是不是在你身邊,對于一個女性來說非常重要,希比勒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伊莎貝拉將來會是一個美人,并不會遜色她姐姐多少,而且她還很聰明。

  她發現鮑德溫愿意將她舉高的時候,就老老實實地留在鮑德溫的懷里,鮑德溫把她放下,她就用那雙圓圓的大眼睛不斷地祈求,但發現鮑德溫只是為她擦了擦額角上的薄汗,但沒有下一步舉動時,她就毫不留情的拋棄了自己的兄長,跑回到了塞薩爾那邊。

  人們以為她也會要求塞薩爾把她舉高,沒想到她只是左右看了看,就知道自己的愿望不可能被實現。如果她提出來塞薩爾很有可能會把自己交給另外一個侍女,于是她就明智的安靜了下來,乖乖地窩在塞薩爾的懷里,一聲不出,引來了王后與侍女們又一陣難以抑制的輕笑。

  這樣的氣氛確實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升起眷戀之心。鮑德溫原本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小妹妹,待上一會兒就要離開,而伴隨著歡聲笑語,他們居然一直從黃昏時分留到了月亮升起。期間還和王后一同享用了一份豐盛的晚餐。

  等到他們回去左塔樓的時候——鮑德溫保留了國王原先的房間,他希望自己偶爾能去看看的時候,仿佛父親還在他身邊。

  他知道國王曾經將他視作一個過渡品,但在他面前,國王從來沒有表露出一分一毫,允許他脆弱一會吧,至少在阿馬里克一世面前,他依然希望自己是一個被愛著的兒子。

  而現在他也有了需要去愛的人,他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和塞薩爾說話,鮑德溫很少這么做——得了病之后,他一向沉默寡言。

  今天他卻完全沉浸在了這份難得的幸福里,幸福得塞薩爾都不忍心去打斷。

  可惜的是,他們的老師希拉克略可不會顧及鮑德溫的情緒。

  對他來說,鮑德溫的身份已經改變了,他是亞拉薩路的王,他就應當成為一個如阿馬里克一世般的人。

  阿馬里克一世或許并不是十全十美,但他在如何履行國王的職責和義務這方面,卻是無可挑剔的。

  還有他的另一個學生。

  “你該去伯利恒看一看了,塞薩爾。”

  希拉克略說。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