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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朝廷上的那些大臣們,還有圣殿騎士團大團長和善堂騎士團的大團長,都一定會阻止他的吧。”
“在他們沒有看到希望的時候,當然會阻止。但如果他們看到了呢,”勒高說:“我們得到的消息是千真萬確的。努爾丁的病情一直在反反復復,他的三個兒子也各有心思,更不用說他的‘埃米爾’(軍事將領)們了。”勒高深深的嘆息了一聲。
“你知道努爾丁和埃及的希爾庫,還有他的侄子薩拉丁之間的矛盾吧。”
若是努爾丁健康和強壯時候,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去針對希爾庫和薩拉丁,畢竟他剛剛才和馬拉什的阿爾斯蘭打過仗,他的士兵還未從戰爭后的疲乏與興奮中恢復過來,但他又不得不這么做,畢竟他麾下的埃米爾也在看著他呢。
如果不對希爾庫和薩拉丁做出懲罰,他們就會懷疑這頭獅子老了,牙齒松動,利爪脫落,他將被群起而攻之。”
“他不是有兒子嗎?”
“最糟糕的就是他有三個兒子,還有他的兄長以及他兄長的孩子。他們都對努爾丁的寶座和領地虎視眈眈,只等他顯露出疲態,所以他才不得不擺出一副無比嚴厲的姿態去面對那兩個庫爾德人,若是可能,他或許還會用他們來做典范,以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家伙,你知道他們最近的動向嗎?”
“大馬士革的商人傳話回來說,努爾丁曾經以發起圣戰的名義召喚希爾庫和薩拉丁回到大馬士革或者是阿頗勒,不過那兩個庫爾德人雖然口頭上承認了蘇丹的旨意,并表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姿態,但始終就沒有動過身。
他們家將蒂瑪王朝的都城從被焚毀的福斯塔特遷移到了開羅,聽說他們正在召集工匠,重新為開羅建造城墻、宮殿和堡壘。現在希爾庫已經是法蒂瑪王朝的大維奇爾了,而他的侄子薩拉丁也是軍權在握,威風赫赫,看來他們是不會再回到敘利亞了。”
“若是我,我也不會回去,”勒高說,“不管怎么說,他們都是蘇丹努爾丁的奴隸,是他的埃米爾,不見面的時候還好說,一旦見了面,他們卻依然敢去悖逆蘇丹的話,努爾丁就有權利拿出長弓來將他們絞死。
只是說到現在,你覺得努爾丁是正準備發動一場圣戰呢,還是只想找一個借口?”
“很難說。”
無論鮑德溫四世受了天主和圣人多么深重的恩惠與看顧,他也依然只有十四歲,這樣年輕又缺乏根基——雅克的意思是說,這位因為得了麻風病而不得不孤身獨處的王國繼承人,身邊并沒有多少值得信任的朋友和下屬。
他的兩個大臣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和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又是他名正言順的長輩。如果他顯露出了普通孩子所有的那種——天性中對于長輩的敬畏與服從,他就是只是一個傀儡罷了。
想到這里,雅克也不免露出了幾分擔心的神色。從伯利恒騎士身上看,他們的新王未必是個懦弱無用之人。但參與到這種危險的政治斗爭中,他們也會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突如其來的漩渦吞沒。
“我們所做的事情并沒有妨礙到那些大人們的利益,我們也并沒有明確的鼓動新王去做些什么。但如果我們的情報能夠讓他更早地得回自己的權力——我不敢說能夠分得多大的好處,但至少在商業領域,我們應該可以得到很大的便利和特權。”
勒高沒說的是,他更想趁著這個機會在新王面前為以撒人爭奪更大的發言權。這種事情,每一代以撒人都在做,有些成功了,有些沒有,但就算成功了,那些人所能拿出的成績也只能說是勉勉強強——以撒人還是大多被排除在行會之外,并被禁止擁有土地,或是成為官員。
他們依然只能從事商人、放債人或是兌換錢幣之類的職業,這種職業并不受人歡迎。
他倒有個朋友曾經是個手藝精湛的金匠,但因為被行會拒絕,只能搬遷到比勒拜斯——“對了,”勒高突然說:“我曾經有一個朋友住在比勒拜斯,比勒拜斯城破的時候,他從里面逃了出來。現在他要去到另一個地方,但他的女兒病了,我把他安排在了一個旅館里,讓他們待上幾天,等那女孩的病痊愈了,再說之后的事情。
若是可能的話,我會安排他與你見一面,他是個……睿智而又和善的長者,我想你能和他學習到一些在我這里學不到的東西。”
雅克當然不會拒絕,他知道他的岳父把他看作了另一個兒子,他給他提出的每一個建議,都是為他好,突然讓他去見那么一個人,也必然有他不能知道但足夠重要的原因。
勒高滿意的點了點頭。
對于這個女婿,他同樣感到稱心如意,除了他不是個以撒人之外。
不過他如果是個以撒人,他也不會讓他成為自己的女婿和繼承人,畢竟要走到那些基督徒面前,一個以撒人可不行。
在勒高離開后,雅克又單獨在桌前坐了一會,他反復思考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還有對于將來的計劃和安排,既然已經決定要主動參與到撒拉遜人與基督徒間的戰爭中——他們就必須做的非常小心,不留痕跡,又能讓新王見到他們的成績才行。
他一直思索到手邊的蠟燭只剩下了一堆燭淚,才站起身來回到寢室,他的妻子看見他,就立即站起身來。
“你在做什么?”
雅克奇怪的問道,因為他看到他的妻子打開了一個衣箱,將里面這幾件衣服拿出來放在一旁的坐凳上。
“是我的一個姑母。”雅克的妻子蹙著眉頭,“她今天突然來拜訪我,向我訴說了她的困苦和艱難,我打算送她幾件衣服,或許還有一些錢。”
“你的姑母,”雅克想了想,從記憶里找出了那么一個人:“住在亞拉薩路的那個嗎?”
“是的,她嫁給了一個基督徒的騎士。但我聽說這樁婚事并沒有得到教會的認可,她的丈夫畢竟是位十字軍騎士。”雅克的妻子愁眉不展地道,想起她那個可憐的姑母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以撒人在與異族通婚這件事情上一直保持著相當謹慎的態度,畢竟被他們會奉為圭臬的經書上,圣人亞伯拉罕就曾說,“不得與迦南的女子通婚。”
彼時上帝要求亞伯拉罕獻祭他的獨生子以撒,亞伯拉罕遵從了這個命令,但在最后關頭,上帝派遣天使用一只純潔的羊羔取代了以撒——等到以撒長大成人,要娶妻生子的時候,亞伯拉罕就找來管家,叫他去亞伯拉罕的故鄉,也就是兩河流域去找一個血統純正的希伯來女子,而不是叫以撒與當地的迦南女子成婚。
所以不得與異族人通婚,就成為了以撒人的信條。
當然,所有的信條都是可以用來打破的,尤其是在亞拉薩路以及周邊的國家,這里原本就是多民族雜居的地方,而這里的以撒人數量也不足以讓他們堅守這條律法——他們要么離開亞拉薩路,要么就得與不同信仰的種族通婚。
不過在婚姻中,以撒女子外嫁的狀況依然比以撒男子娶了基督徒或者是撒拉遜人的女子多,雅克能夠與勒高的女兒結婚,在以撒人的族群中,他也是被默認為將來要改信的——現在只不過是為了與基督徒做生意方便,以撒人有時候也是很能變通的。
而雅克妻子姑母的情況有所不同。她一向是個固執的人,這樁婚事沒人認為能成功。
雅克原先只是一個工匠之子,后來又只是一個商人,他娶一個以撒女人或是撒拉遜人女人,沒人會太過關心。但一個十字軍的騎士與一個以撒女子成婚,特別是在二十年前,就很難讓人接受了。
至少教士和騎士團的騎士們是堅決認為這樁婚事是不成立的,他們只是姘居,他們的孩子也只是一個私生子,而叫人擔憂的事情果然發生了,沒兩年那個騎士就死在了戰場上,而作為他的妻子不但沒辦法得到他的遺產,還連同孩子一起被逐出了城堡。
如果不是那個騎士還有一個做城堡總管的兄弟,他們母子還不知道過得有多艱難。
“她的兒子是不是叫威特……之前不是已經進了城堡做仆人了嗎?”
聽到雅克這么問,雅克的妻子露出了一個難堪的笑容,“發生了一些事情。”她含糊地說:“很不幸,他死了。”
雅克沒有在意,一個失子的寡婦投奔富有的親戚,也不是什么過分的事情,他甚至還走過去拿起那個錢袋,將里面的錢倒出來點了點,“這些夠嗎?要不要再加點?”
“夠了。”雅克的妻子說,“她只是在這里落個腳,頂多幾個月,我聽說她想在明年的時候回去亞平寧,在那里她還有其他的親眷可依靠。”
“確實,”雅克真心實意地說:“一個孤身的女人留在亞拉薩路,終究還是太危險了。”
第二天一早,雅克的妻子就去見了自己的姑母,說實話,她并不怎么喜歡對方,因為后者總是相當傲慢——雖然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她雖然是個以撒人,但她年輕的時候,有著好比晨露和玫瑰的美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個騎士才不顧一切地愛上了她。
而她也曾說過,與其被父親嫁給一個以撒人,生下以撒人的孩子,繼續遭受輕視與折磨,她寧愿永遠留在家里,而若是能嫁給一個基督徒的騎士,那就更好了,而她不顧母親的哭泣,父親的詛咒,堅持要嫁給他的時候——不僅教會不承認他們的婚事,在以撒人這里,她也等于死了。
在雅克妻子淡薄的記憶中,這位姑母也曾經回來過,遠遠地站在以撒人聚居區之外的地方,她的祖父一看見她,就馬上關上了門窗,就算她的父親囁嚅著想要出去看一眼,也被無情地拒絕了,但要說真的就此斷絕了關系,倒也未必,至少在那個騎士死去之后,祖父還曾經想把她接回來。
但她的姑母拒絕了,雅克的妻子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她隱瞞了一些事情沒和丈夫說——她知道姑母的兒子威特曾經做過王子的仆人,還意外地得到了天主的賜福——這都是她的父親勒高打探到的,后來威特成了修士,又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原因,他死了。
勒高在一次酒后失言說出來的,后來他強迫當時聽到的人,他的妻子女兒絕不將這件事情說出去。好像,其中關聯到了某個大人物……
“夫人?”她低聲問道。
在狹窄的旅店房間里,威特的母親仍舊身著粗亞麻的黑色衣服,戴著兜帽和面巾,她轉過頭來的時候,眼睛就像是某種動物在黑暗中閃爍著的兩個亮點。
雅克的妻子嚇了一跳,她按了按胸脯,走進房間,她沒有帶著仆人——畢竟是個已經“死了”的人,如果被以撒人的“賢人”看到了,她還會因此受罰。
她將帶給姑母的東西,衣服,食物和錢,因為得到了丈夫的允許,她還略微加了一些,足夠姑母登上返回亞平寧的船,甚至找個修道院或是小屋暫居了,但她的姑母只是翻了翻,就無聊地放下了。
“我還給你帶了一枚護身符。”雅克的妻子說。
這枚純銀的護身符——在她姑母離開以撒人聚居區的時候,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只有一身單薄的衣服,他們的“賢人”也不會允許她繼續玷污以撒人的圣物,雅克的妻子還擔心她會勃然大怒或是不屑一顧,但她接過來,仔細看看,就珍而重之地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雅克的妻子心中一松,“我要走了,”她說:“船也聯系好了,等你上了船,到了亞平寧,寫信給我。”
她的姑母卻只是拉下面巾,古怪地一笑:“那么,來吻吻我吧,我親愛的小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