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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初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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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殿騎士團的大團長菲利普毫不留情扼殺了鮑德溫和塞薩爾的想法。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不管怎么說,他們現在也只有十五六歲,而在圣殿騎士團中,年齡在三四十歲的年長者占了大多數,畢竟一旦進入圣殿或是善堂這類武裝修士類型的騎士團,他們就必須割舍凡間的一切。

  若是在此之前沒能盡了一個兒子、丈夫、父親以及臣屬的職責,他們是沒法為天主服務的,除非如初代戈弗雷那樣,愿意將自己的一切交付給另一個男性繼承人——人們崇敬他,正因為他真正地舍棄了一份即便國王也要動容的巨大資產,而不是如大多數十字軍那樣,因為沒有繼承權和爵位,才不得不走出故土,遠赴圣地的。

  菲利普也已經四十七歲了,他已經看著自己的兒子結了婚,并有了一個繼承人,像是這樣的老人,你要他如同服從上帝般地服從一個少年人,怎么可能呢。

  雖然菲利普也極其短暫地心動了一下——但他從來就是一個內斂而又平庸的人,他無法凌駕于以往的經驗和現有的局勢做出看似悖亂實則果決的判定——后者往往被人稱為“天才”或是“瘋子”。

  “我聽說您在下棋的時候就很喜歡行險著。”他責備的看了一眼塞薩爾,雖然這句話是對鮑德溫說的,但誰讓鮑德溫身邊有塞薩爾呢?即便塞薩爾并沒有慫恿過國王,可只要他沒有勸阻,便是一樁罪過了,更不用說塞薩爾的態度顯然是支持鮑德溫的。

  “我還以為你是個沉穩的好孩子呢。”圣殿騎士團的大團長有些生氣的說,他方才才與另外幾位騎士總管對蘇丹大軍做了大致的估測,這場遠征可謂是蘇丹努爾丁的最后一戰,他帶來了將近兩萬名士兵,其中半數是騎兵,他們還帶來了大量的輜重,武器和攻城器械,還有商人們源源不絕的為他們運來糧草與各種補給。

  努爾丁可比阿馬里克一世寬裕多了,畢竟阿馬里克一世只擁有一個亞拉薩路,努爾丁則擁有整個敘利亞,相對的,他們現在有多少人呢?雖然之前在與那個千人隊接戰的時候,算是有心打了無心,他們的損失并不大。但就算是他們聯合拿勒撒等幾個附近的城市,也最多只能募集起兩三百個騎士,兩三千個步兵。

  人數如此懸殊,菲利普就根本沒有考慮過要與對方正面交戰。不僅如此,他們還要隱秘行蹤,特別是不能讓努爾丁知道鮑德溫四世就在這里,他們應當盡快返回亞拉薩路,而后堅守城池,等到主力回援。

  但菲利普的心中也沒有多大把握——攻城戰的時間有長有短,有的可能需要一兩年,但短的話也有可能只需要一周就能打破城防。當初十字軍攻下亞拉薩路的時候,用了一個半月。他們攻打福斯塔特的時候用了大約兩個月。

  讓他擔心的是努爾丁,或許會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壓上所有的力量,不計損耗,不顧傷亡,這不但會給城中的民眾帶來很大的壓力,若是真的被他窺見了薄弱之處,或許在主力回援之前,亞拉薩路就……

  “而且你們并不能證明蘇丹努爾丁已經是強弩之末,至少騎士們看到他依然騎在馬上,而不是躺在抬轎上,或是坐在馬車里。

  他決定出征,或許確實有些匆忙,但也有緣故,”說到這里,菲利普不由得露出一個煩惱的神色:“是的,我們犯了錯,而他找準了這個機會,但這不意味著你就可以涉險,陛下。”

  他鄭重其事地半跪在鮑德溫面前,語重心長地說道,“您的父親阿馬里克一世是一個英勇的戰士,他并未愧對他的兄長賦予他的職責和地位,也沒有辜負基督徒們對他的期望,雖然遠征埃及兩次都未成功,但我們都能看到,他并無過錯,只是遭到了魔鬼無情的捉弄。

  您是他的獨生子。即便您患上了麻風病,面對教會的苛責,人們的詰問,大臣的勸諫,他也從來沒有想要過放棄您。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更是竭盡了全力,綢繆了所有,因此無人可以質疑您的正統性與合法性。

  即便還有的黎波里伯爵,安條克大公,他們最大的意義也不是掣肘,而是扶持您度過這段最艱難的日子。

  更不用說,即便您疾病纏身,天主依然祝福了您,并賜給了您圣喬治之矛——請不要如此輕視自己的性命,或許有那么一天,這可怕的詛咒會從你身上離去,你會得到悠長的生命與無盡的榮耀,或許在更多年后,您回望今日,只會付之一笑。

  陛下,”他嘆息了一聲而后道:“我可以發誓,只要您愿意忍耐,今后的每一日,只要您是亞拉薩路的國王,圣墓的守護者,基督的騎士,我就永遠愿意聽從您的旨意。”

  說罷,他就舉起年少君王的手,將它抵在自己的額頭前。

  若是菲利普擺出了一副蠻橫的姿態,又或是輕蔑的態度,鮑德溫倒是可以陽奉陰違,甚至設法將他拘押或是處死,來奪取他的權力,但他這樣推心置腹地說了一番話,鮑德溫反而要為之前的惡劣想法而感到羞愧。

  正如我們所說,圣殿騎士團與亞拉薩路君主的關系一向相當緊張,畢竟,任何一個統治者都不會希望自己的都城里有這么一個無法完全掌控在手中的勢力,而比起善堂騎士團,圣殿騎士團的的行事也確實要跋扈很多……

  他們堅信自己是為天主服務的,世俗的君王又如何呢?他們依然要在地獄等待審判,而不是如他們一樣,一旦死去就會立即升上天堂。

  就這樣,他們一邊相互傾軋,彼此鄙視,一邊又不得不在面對異教徒的時候站在一起,這種關系由后世人看來非常古怪,甚至難以相信,你怎么敢將后背交給一個會對你刀劍相對的人呢。

  但事實就是如此,無論在亞拉薩路城內爭吵的有多么厲害。一旦到了戰場上,無論是善堂騎士團還是圣殿騎士團,都會舍生忘死,全力搏殺。他們對于信仰的虔誠又叫人憎恨,又叫人喜歡——而菲利普能夠說到這個程度,已經可以說是做出了很大的退讓。

  鮑德溫罕見地猶豫起來,菲利普所說的并沒有錯,回到亞拉薩路是一種相對保守的方式,但也正是因為他的身份過于特殊,若是他做出了錯誤的決定,菲利普又決定遵從的話,一旦他們的判定失誤,他身陷敵陣被擒,或者是被殺,這位大團長不但會失去現在所有的地位和榮耀,還會被釘死在恥辱的十字架上。

  他們會嘲笑自己,更會譴責作為圣殿騎士團的大團長,因為他既是長者,又是強者,對,哪怕現在的鮑德溫與塞薩爾都是騎士,人們說起來也要說是他沒有保護好這兩個孩子,他固然可以任性,但這個代價如果不是他來付,而是別人代為償還的話,他就不得不更為謹慎。

  鮑德溫用眼神向塞薩爾求助,而塞薩爾只能給出相同的回答,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局限了,幾乎所有的情報都是混沌不清的,無論是商人還是騎士,都不可能接近蘇丹努爾丁的大軍,更不可能走到努爾丁面前去仔細觀察他的情況。

  他身邊的那些撒拉遜人也不會泄露有關于他的情報,哪怕一分一毫,他們只能猜測,這會是一場豪賭,賭贏了當然收益巨大,但輸了就是一無所有。

  “大人……?”

  打破了僵局的是菲利普的扈從,“門外有個以撒人,”他說,“他想要見伯利恒騎士。”

  菲利普的眼神頓時尖銳如針:“他怎么知道伯利恒騎士在這里?”

  鮑德溫四世總是帶著伯利恒騎士,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在這個時候,一個唯利是圖的以撒人突然造訪,并指名道姓地要見塞薩爾,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有說他是什么人嗎?”

  反正菲利普已經決定,要把他留下,或是索性以騙子的罪名把他吊死。

  “他問您,”扈從朝向塞薩爾:“是否還記得在福斯塔特的時候,您作為監察官,在他與一個十字軍騎士之間做出了公正的判決,他還有他的家庭因此而得救,他始終記得這份恩情,現在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償還的機會,只要您愿意見他。”

  “把他帶上來吧,”菲利普說:“我和你一起見。”

  那個以撒人很快就被引了進來,一見到他塞薩爾馬上想起來了,他正是那個有著一個可愛女兒的以撒工匠,他給塞薩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當然不是因為他的妻子和女兒,而是他的撒拉遜鄰居都愿意幫他說話,為他出贖身的錢。

  要知道,以撒人,無論是在敘利亞,亞拉薩路或者是埃及,都是二等,甚至于三等公民。人們厭惡他們,因為他們總是囤積居奇,倒買倒賣,甚至放高利貸。對于以撒人來說,這是不得已的,因為他們沒有土地,無法耕種和牧羊,只能靠著這種法子來養活自己。

  但對于這個時期的其他人來說,這種事情不但違背了教義——無論是基督徒還是撒拉遜人的,還時常夾雜著欺騙、恫嚇和歪曲,他們蔑視與憎恨以撒人,完全是有理由的。

  這個以撒人居然能夠得到撒拉遜人的全力支持和幫助,就說明他確實是以撒人中難得可見的正直之人,“你叫……”

  “哈瑞迪。”以撒人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來您還記得我。”他聲音嘶啞,雙目赤紅,頭發蓬亂,身上還沾染著大片的血跡,尤其是他的大腿那里,血雖然止住了,但裂口處暴露出來的傷口還是那樣的可怖而又危險,那里鼓起了深紅色的瘢疤,就像是一張魔鬼的嘴巴。

  而他的胸前,臉上,手上沾著的血,表明他曾經將一個鮮血淋漓的身體抱在懷里。

  “你說你欠了我的恩情,現在終于找到了一個償還的方式,”塞薩爾問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償還我呢?”

  哈瑞迪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我先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我的家鄉,也就是位于基伯昆蘭曠野上的以撒人聚居地,已經被蘇丹努爾丁的前鋒徹底地毀滅了。

  他們殺死了幾乎所有的人,焚燒了村莊,我逃了出來,或許還有幾個和我一樣的幸存者,我不知道……”

  “你懷抱著仇恨而來。”菲利普問道,“是想懇求我們,為你復仇嗎?”

  “如果我有過這樣的念頭,就讓我下地獄去。”哈瑞迪說道:“大人,我不會叫任何人代我復仇,我本身就是一柄仇恨淬煉的利刃。我來到這里,是希望你們能夠拿住我,然后將我刺向敵人的心臟。”

  “你并不是一個騎士。”

  “我不是一個騎士,是的,以撒人中沒有騎士。但大人,并不是所有的復仇,都必須由刀劍來完成。我帶來了一個預言,是我的老師,一位崇高的賢人所說的。”

  他轉向鮑德溫:“老朽的星辰正在墜落,新的星辰正在升起,”他并沒有說出預言的下一句:“大人,請不要被那只老獸沉悶的咆哮與聳起的鬃毛威懾住,那只不過是一位將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個因為衰老而變得腐朽愚鈍的靈魂發出的最后夢囈……

  他的征途早在三個月前就完結,現在行走在路上的不過是一具表面光鮮的行尸走肉,他的防御猶如一層薄紙,輕輕一拉就會被撕開,而對于那些撒拉遜人來說,一旦他們的主人死了,他們不會為他復仇,也不會為他達成所愿,他們會相互廝殺,以決出一個新主人。”

  菲利普皺起眉頭,他擔心地看了鮑德溫一眼,之前他可以說是費盡心思地說服了鮑德溫,不想卻在此時節外生枝——這個以撒人的胡言亂語顯然會重新煽動起灰燼中的死火,叫它重新熊熊燃燒。

  他想要斥責,想要把他拖出去,關進地牢,拷打他,讓他說出所有的實情——他懷疑他是否是撒拉遜人的奸細,但若是如此,蘇丹的大軍早該包圍了這里才是。

  鮑德溫阻止了他:“言語空洞,蒼白,無力,也會如同夜晚的沙丘一般時時變更。如果你只有這條舌頭,我們不但不會相信你,還會懲罰你。因為你將基督徒的性命聚于水波之上,但若是你能夠拿得出任何證據,只要能夠證明你的話……”

  “我有,”哈瑞迪坦然道:“昆蘭的賢人,正是我的老師,他一向對我寄予重望,他已經死了,死于一整夜的逃亡。但在離去之前,他將一份最為珍貴的寶藏留給了我。”

  “金子?”

  “不,比金子更珍貴。陛下。那是一份無比古老的珍藏,在70年的時候,古羅馬人攻入了亞拉薩路,毀掉了我們的圣殿,而我們的學者和賢人在逃出亞拉薩路的時候,盡所可能的帶走了那里的典籍和文書。現在就有一部分被我的老師收藏著,而我知道它們在哪里,我甚至帶來了一部分。”

  這的確珍貴,房間里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后菲利普抬起頭來,問道“但這與現在的戰爭又有什么關系呢?”

  “你們不愿意相信我,是因為你們并不信任以撒賢人的預言。但如果有個機會,能確定努爾丁如今的狀況呢?若是他如我所說,只有一個孱弱的軀殼,內里的火焰早已搖搖欲墜——”

  “你要怎么確定?”菲利普問道:“他們不會允許一個以撒人走到蘇丹面前。”

  “我有一樣,只要撒拉遜人知道,就必然想要得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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