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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在閱讀歷史的時候,總會產生一種錯覺,他們總是一廂情愿的認為。那時候的人們會如同木偶一般一板一眼的,依照教會和國王制定的法律行事、生活和娛樂。
當然,事實并非如此,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欲望的人。而一個人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時,總是會找到各種各樣的借口,或者是鉆鉆總會有的空隙。
在撒拉遜人的教法中,對于女性的暴露程度,君王和學者們一向保持著一種謹慎而又保守的態度。這里的暴露并不單單指身體上的,同樣被嚴格管制還有她們的心靈和思想。
哪怕撒拉遜人允許女孩讀書認字,也會贊美天賦卓越,學習淵博的女性。但他們并不是希望這些女孩將來能夠成為一個戰士,或者是一個學者,而是希望她們能夠成為一個更好的女兒、妻子和母親,她們的才華與佩戴在她們身上的寶石,裹在她們曼妙身段上的絲綢沒有什么區別,只是被用來增強其本身價值罷了。
她們與基督徒或者是以撒女性一樣,不被允許進入寺廟,更不可能成為被選中的人,大多數女性終生固守于家庭,或者是后宮,即便她們被允許舉辦宴會,來赴宴的人,也是與她們身份相等的貴女。
她們外出的時候——如果有這個需要的話,也必須戴上面紗,披上寬松的罩袍,身邊要有男性親屬或是宦官“保護”,并不能隨意與一個無血緣關系的男性接觸——不然等著她們的就是無比嚴苛的懲戒甚至死亡。
無論撒拉遜人聲稱自己是多么的尊重女性,單就這幾條嚴苛的法令下來,就注定了他們的尊重永遠浮于表面,或者說,即便是這些淺薄的尊重,也只限于撒拉遜的中上層婦女,對于底層的撒拉遜女性來說,她們的生活中依然沒有多少可以被稱之為甘甜的滋味。
而且無論撒拉遜人的教法有多么嚴謹,它的威力都無法散播到異教徒和奴隸的身上。而撒拉遜人的“綺艷”就同時占據了這兩種身份,他們多數都是被擄掠而來的異教徒女性,又往往會有一個主人,這個主人或許富有,或許貧窮——是的,就連一個農莊的主人,也可能擁有五六名女奴。
而這些女奴會如同后宮的姬妾服侍蘇丹那樣服侍她。他們總說這些女奴和撒拉遜族人之間是有愛情的——但我們都知道刀劍壓身的時候,你最好能低頭。
在如大馬士革這樣的大城市中,豢養女奴,甚至成為了一個相當賺錢的行當。
這些女性,也就是我們之前所提到的”綺艷”,都是由那些眼光卓絕的撒拉遜商人從奴隸市場中挑出來的,最具有潛力的好種子,他們以一個合適的價格把她們買下來后,或許只需要兩三年的教養和訓練,她就能成為一個受人歡迎的歌姬或者是詩奴。
顧名思義,歌姬,就是指那些歌喉婉轉或是舞姿輕盈的女奴。詩奴則要比她們更高一籌,她不但要能歌善舞,還必須具備有一定的文學素養,能夠在客人們吟誦詩歌的時候,予以點評,甚至自己也會作詩。
當然,她們的詩歌往往不具有什么深度,基本上只圍繞著愛情與欲望打轉,與其說是文學作品,倒不如說是一種提高客人興趣的手段 畢竟撒拉遜人們非常喜歡詩歌,這是部落民眾都會具備的一種習性——畢竟在他們還沒有自己的文字之前,所有的歷史和人文都需要用詩歌來表達并且傳承下去。即便現在他們已經有了大量翻譯過來以及僅屬于自己的典籍,他們依然相當熱衷做詩。
一個將領會作詩,一個大臣會作詩,一個工匠,或者是一個農民,也會作詩。他們用詩歌來展現自己的豪情,奉獻自己的虔誠,或者是堅定自己的意志,也有可能用來嘲諷敵人——詩歌,就如同撒拉遜人的面餅和卡拉克茶,一日不可或缺。
此時大馬士革中最為著名的詩奴就是正被拉齊斯狂熱迷戀著的”綺艷”萊拉。
萊拉當然不是她的本名,這個名字更多的出現于撒拉遜人的傳說——那是個愛情故事,年輕的姑娘萊拉與一個自幼相識的小伙子相愛,但萊拉的父親認為他們的愛情有違教義,雖然兩者的身份相當,情投意合,他還是堅持將萊拉許配給了另一個人。
小伙子因此感到悲痛萬分,從此之后,他不是在沙漠里苦修,就是吟誦自己的詩歌,直至死去。雖然這個故事對于萊拉來說可能是一個噩夢,但人們一致認為能夠獲得一個男性長達幾十年持久不變的愛戀,萊拉必定是一個美艷無比的女人。
因此在大馬士革有許多”綺艷”都會使用萊拉的名字,只不過沒有誰能夠比這個萊拉更得學者們的愛慕與追逐,她曾經做過一首詩——為一個曾經的客人,他在戰場上喪了命。
“我發誓,自他死后,
我不再為戰死的英雄而哭泣,
青年如果生時無可非議,
那么,死亡對他也絕非恥辱,
一切新的和年輕的都會消亡,
每個人總有一天會回歸真主。”
雖然這首詩依然無法擺脫愛情的窠臼,但不得不說其中所蘊含的情感與意味都足以打動男人們的心,他們競相向她贈送禮物,從黃金到絲綢,希望能夠與她見面,但萊拉并不會答應每個人的請求,即便他們只是想和她喝杯茶,見見面,聽聽她彈奏烏德琴,或者是吟誦一首詩句。
用她的話來說,與其他的男人見面一次,就等于背叛了她的主人一次,即便是為了主人,她的心依舊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烤那樣疼痛到難以自抑。
這當然是”綺艷”們常用的一種說辭,用來提高自己的身價,以及刺激男人們的競爭心,但確實行之有效。當塞薩爾和若弗魯瓦來到萊拉的房子前,想要見她時候,就遭到了守門人的婉拒。
他們說,今天萊拉答應了學者拉齊斯的請求。將與他共賞月色,品嘗蜜水,賞鑒詩歌。而從這棟房子中也確實隱隱約約傳出了烏德琴和納伊笛,達夫鼓的的合奏聲,火光搖曳,人影閃動,宴會已經開始。在這個時候,若是有不速之客前來驚擾,必然會讓在場的人感到掃興。
但塞薩爾和若弗魯瓦沒太多時間了,他們在明日就要啟程。如果不能在今夜找到拉齊斯,并且向他請求借閱那幾本有關于麻風病的醫學典籍,并且予以抄錄的話,就要等到他們回程。
而回程的時候,大馬士革可能不再會這樣歡迎和縱容他們。現在他們畢竟是卡馬爾的客人——若弗魯瓦在一旁嘶了一聲,他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在他進入圣殿騎士團之前,走過城內各處大大小小的妓院,對于”綺艷”們的性情和喜好,他可是一清二楚。
雖然他們也確實要顧慮到,若他們打攪到了萊拉與拉齊斯的約會,反而會事與愿違——拉齊斯也是一個學者,而且他的曾祖父就是撒拉遜人中最為著名的醫者伊本.西那,此人可以說是憑借著一人之力奠定了撒拉遜世界的醫學基礎,他撰寫的《醫典》、《治療論》、《知識論》,就連基督教會都有保存,只是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罷了。
作為這位著名學者的后代,拉齊斯未能繼承先祖的醫學天賦,但他依然可以憑借著伊本.西那的余蔭,以及他對醫學典籍的珍愛與保護博得人們的尊敬。看在卡馬爾的面子上,他或許不會去計較他們的冒失,但就別指望一個滿心不悅的家伙打開他的寶庫,任由他們挑選了。
若弗魯瓦倒是胸有成竹。他當然知道對于一個”綺艷”來說,金子、寶石和絲綢才是敲門磚,但還有一樣東西也同樣能夠激起她們的興趣,叫她們轉怒為喜,甚至寬容地給與種種便利。
他微微側過身體,一把將站在陰影里的塞薩爾推向前,讓他暴露在火把的光亮中,守門人的瞳孔頓時變大了,就和每個第一眼見到塞薩爾的人那樣,他甚至震驚到無法言語。
“我們不要求你立刻放我們進去。”若弗魯瓦客客氣氣地說道。“但如果你的女主人知道你拒絕了這么一位客人,她的心中或許會長出一根銳利的小刺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扎著你。
我說,你不妨向她稟報此事,然后讓她來決定該怎么做。”
這番話確實合情合理。守門人在震驚后回過神來,仔細咀嚼了一番,便和另一個同伴說了一聲,自己回身走進房子里去向他的主人稟告了。
很快,可能只過了四分之一根蠟燭燃盡的時間,守門人就從房子里匆匆走出,邀請他們前去一會。
作為城中最著名的”綺艷”,萊拉所居住的房子,當然也是極其富麗,奢侈并且糜爛的——雖然與大部分建筑一樣,迎面而來的是一座方正的庭院,但庭院的正中有一座熠熠生輝的噴水池,上方生長著一株櫻桃樹,樹上和水池邊都落著羽毛豐盈的小鳥。
當他們走近,這才發現,這株櫻桃樹并不是真的,它用了黑鐵做枝干,上面懸掛著玻璃做成的艷紅櫻桃,每一顆都帶著翠綠的絲綢葉片與鎏金的梗。
那些小鳥內心雖然是陶土的,但外面卻覆蓋著真正的鳥類羽毛。這些羽毛在離開有生命的軀體后,就變得暗淡了些,但在月光和燭光下,依然顯露著艷麗的色澤與別樣的光澤。
庭院的地上鋪設的也不是普通的泥土和磚塊,而是大理石與精美的馬賽克,圖案像是章魚的觸手或者是藤蔓的卷須,以噴水池為中心,伸向各個角落。
環繞庭園的回廊仿佛一條瑰麗的絲帶,多葉形的拱門中可見懸下的黃銅吊燈,這些吊燈中要么點著純凈的橄欖油,要么投放著氣味馥郁的香料。
光、影子以及煙霧將這里打造成了一個絢麗的迷宮,讓人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是那樣的美好,人人都會眷戀于此,難以舍棄。
在奴隸的引導下,他們來到了一個足以容納一百個人的大房間里,這里鋪滿了紋樣繁復,色澤艷麗的地毯,重重迭迭,厚重柔軟,當你走在上面的時候,甚至很難感覺得到下方石材的堅硬和冰冷,墻壁上也一樣有著不同色澤的幾何裝飾性圖案以及木刻的圖畫和文字。
這點與寺廟相仿,只不過在寺廟中,這些文字是莊重的經文或者是箴言,在這里則是赤裸而又火熱的愛情詩句以及與之相關的故事。
這里當然不止只有萊拉一個”綺艷”,她的女仆或者是受邀而來的其他”綺艷”們正躺臥在柔軟蓬松的絲絨枕頭上,或是與身邊的男性客人談笑,或是彈奏烏德琴,或者是打著小鼓,或是懶洋洋地與自己的客人們分享一壺水煙——這里大約有十幾個男性客人,一時間很難辨認出他們誰是拉齊斯,但誰是萊拉,倒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她正在站在房間中央,身材要比一般的女性更為高大。她眉眼凌厲,確實是凌厲,一個很難放在其他女性身上的形容詞,鼻梁高挺,嘴唇豐滿而又潤澤。和所有的”綺艷”那樣,她沒有帶著面紗,也沒有裹著會遮掩掉身體曲線的袍子。更沒有頭巾——她的白發閃耀著珍珠般的光澤,眼睛則是一種令人恐懼的赤紅色。
她是個白化病人。
萊拉可能不是這些”綺艷”中最美的,但那種特殊的顏色與姿態,叫人一看到,就能知道人們所言不虛,她完全值得一個學者如此狂熱的迷戀。
萊拉看到塞薩爾的時候也是相當驚訝的,她之前已經在露臺上遙遙地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那時候只覺得他就像是一副用了珍貴顏料,以至于即便經過了漫長的歲月,卻依然艷麗如初的小像。
但我們都知道,在昏暗的光線和遙遠的距離下,一些不足之處可以被遮掩與模糊。可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只需要伸出手來,就能相互碰觸,萊拉仍舊找不出他身上的什么缺憾。
她久久不言,而后輕輕嘆息了一聲,巧笑倩兮地轉向正躺臥在一個女奴懷抱中的男性說道,“我曾經聽說過古羅馬有一個著名的伎女芙洛拉曾經因為美貌而脫罪,但那時候我并不相信,一個凡人的美貌,如何能夠抵消褻瀆神靈的罪過,現在我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