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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突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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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并不是終結,而是序曲。

  單單阿頗勒城堡有九個亞拉薩路那么大,整座阿頗勒城更是龐大到令人恐懼,尤其是在這樣的夜晚。

  基督徒的使團在踏入這座城市的時候,只覺得它巍峨莊嚴,不可撼動,此刻卻覺得它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在海邊堆起的沙堡,整體搖搖欲墜不說,時不時的就會出現縫隙和坍塌。

  而那些時不時就會伴隨著吶喊與詛咒而來的士兵,就如同那些無孔不入的海水般源源不絕而來。當然,他們并不一定全都是撒拉遜人,也有可能是突厥人,庫爾德人或者是努比亞人,他們有著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膚色,不同的主人,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借著這座巨城陷入混亂的時候,盡情的為自己攫取利益。

  此時若是有一個手腕強硬的新蘇丹,馬上將那些埃米爾和法塔赫召集起來,命令他們聚攏和控制自己的下屬,情況或許還不會那么糟糕。但事實證明,這座沙堡的潰塌已經無可挽回。

  有些時候的與基督徒的隊伍狹路相逢的也未必就是那些趁火打劫的盜匪,他們可能是組織起來守護家園的本地居民,也有可能是被可信的“學者”召喚來去守衛新蘇丹的士兵。

  如果是前者,他們確實會對一看就知道是基督徒的塞薩爾等人生出恐懼,繼而仇恨的心來,但只要他們身邊的撒拉遜人高聲喊叫著默罕默德當初進入麥加時所喊的那句話——“留在家中便可得安全。”一心要和這群刀鋒銳利,盔甲鮮明的騎士們戰斗的人并不多。

  而若是后者,那就更簡單了,這里的“學者”多數都和大臣們見過面,大臣曾經傾聽過他們的申訴,學者們也為大臣做過一些事情——他們之中的一些人甚至還是朋友,經常一起在圖書館或者是水煙館中消磨時間。

  卡馬爾在這點上倒沒有說謊,有他們在,確實為這些基督徒騎士消解了不少并非必須的爭斗,除了浪費了一點時間之外——因為只要有人認出了他們,肯定會抓住他們的長袍,詢問阿頗勒城堡中的狀況。

  而卡馬爾等人的回應也同樣叫人絕望,一個年長的“學者”站在馬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長袍,面露悲慟之色:“那我們該往哪里去呢?告訴我,可敬的卡馬爾,你是那樣的聰明,你一定能夠為我們指出一條路來的。”

  “我所說的就只有請你們暫且忍耐,我要去尋找一位明主。”卡馬爾說道:“如果他確實做到了他所承諾的那些事情,我會帶著他回來。”

  贊吉王朝,原本就是撒拉遜人中的傳統派,這就意味著,他們并不認為有著蘇丹血脈的人才能夠成為蘇丹,只要有才能有魄力,有著虔誠的信仰,他們就愿意奉他為蘇丹。

  聽了這句話,對方發出了一聲慘淡的笑聲,“我相信您,大人。”他松開了手:“愿真主保佑你。”

  “愿真主保佑我們,保佑阿頗勒,保佑敘利亞。”

  看著卡馬爾與那些基督徒騎士遠去,學者心中愁緒萬端,但他隨即便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看向身后的學生和兒子們,“我們這個街區的人,”他面色嚴肅地說道,“馬上回到家里關上門,無論是誰來,又說是奉了蘇丹或者是大維奇爾的旨意,也不要開。”

  “……這真的可以嗎?若是新蘇丹誕生了,要求我們去拜見他呢?”他的長子疑惑地問道。

  “新蘇丹?”學者抬頭望向依稀可見濃煙和火焰翻滾升騰的阿勒頗城堡,以及南門兩側高聳的城墻,語氣陰冷地說道,“等到那里挑起兩個頭顱。我們再來說新蘇丹的事情吧。”

  他當然也看到了那些倉皇出逃的大臣。

  這些大臣都是被人公認的可敬之人,哪怕新蘇丹才能平庸,又或是王子們愿意坐下來。如蘇丹努爾丁與他的兄長一般和平的分割父親留下來的土地,他們也不會輕易離開。畢竟,就如卡馬爾,他的家族可是在阿頗勒經營了好幾百年,而現在他卻什么都不要了,孤身一人逃離了這座城市,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事實證明了,這位學者的預測有多么的準確,次日一早,南樓兩側的城墻上,果然掛出了兩顆面容猙獰,滿是血污的頭顱。不過將頭顱懸掛出來的宦官們還是精心地為他們擦干凈了面孔,好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這兩個死者是誰。

  一些人已經發出了驚呼,那居然是兩位已經成年的王子。

  大王子,還有二王子,他們就如同被困在一座斗室內,兩條饑腸轆轆的鬣狗那樣相互撕咬,吞噬對方的血肉,卻沒有察覺到隱藏在暗處的那雙手。

  第一夫人在蘇丹努爾丁的面前,溫順得就如同可以隨手折下的一枚鮮花。

  但在努爾丁去世,或者說更早之前,這位夫人的心底就早已生出了尖銳的毒刺,她確實沒有自己的兒子,但她有努爾丁的三子薩利赫,比起業已成年,野心勃勃的大王子和二王子,還是個孩童的薩利赫當然更符合第一夫人的需要。

  而且她幾十年來一直是后宮唯一的管理者,絕大多數的宦官與宮女早已習慣了服從她的命令,他們將大王子和二王子引入寶座廳,用情勢逼迫他們的追隨者在這里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第一夫人就像是觀賞野獸搏斗那樣,通過一個暗孔觀察著他們在蘇丹的寶座前,為了自己的貪婪而瘋狂地廝殺——最后一刻,大王子的彎刀劃過了二王子的脖頸,二王子的頭顱掉落在地上,而在他最后殘留的意識中,除了兄長興奮的大笑之外,就是那截突然出現在對方胸口的刀尖。

  沒人知道大王子的親衛是什么時候背叛了的,二王子的頭顱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或許是因為他的仇敵也終于得到了報應,也有可能是對大王子以及自己的嘲笑。

  他們一開始并沒有將最小的弟弟放在眼中。雖然他的生身母親也是出生于一個法塔赫的家庭,但其父親所在的行省距離阿頗勒很遠,而他們掀起暴亂,也只不過在一天之內,即便他有軍隊又如何能夠趕得及呢?

  事實證明,早就為這一天做準備的,又豈止是他們呢?一向表現得對所有孩子一視同仁,溫順到有些木訥的第一夫人在動起手來的時候,猶如雷霆,干脆利落,不留一絲隱患。

  在大王子按著胸口跌倒的時候,他恐懼地看到自己的母親和二王子的母親也已經被押了出來。

  兩個女人被迫在第一夫人面前跪下,而后兩個宦官拉著她們的頭發,讓她們抬起頭,殺雞般地割斷了那兩條白皙的脖子。

  鮮血流淌,猶如紅毯。

  第一夫人轉身望著王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轉身,向依偎在母親懷抱中的薩利赫伸出了手:“來吧。新蘇丹,”她說,“到我這里來。”新蘇丹的母親猶豫了一下,松開雙手,并且將薩利赫向第一夫人那里推了推。

  最小的王子慢慢地走了過去,被第一夫人攬住,抱在了懷里。而后就這樣抱著他一同坐在了蘇丹的寶座上,在努爾丁尚未去世的時候,她就曾經凝望著這座寶座,心想著坐上去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現在她終于知道了,只可惜她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到更多,就有一個宦官匆忙跑來,伏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

  第一夫人立即看一下宦官首領,也就是曾經服侍在努爾丁身邊的那位,他和自己的主人一起被十字軍俘虜。但在之后的談判中,他一起被第一夫人贖了回來,因此他對她十分忠誠,而且有他在,薩利赫的正統性也能得到進一步的確認。

  宦官首領看到第一夫人驟然變了臉色,就立即快步上前,“監牢里已經沒人了。”第一夫人低聲說。

  “是被殺死了,還是……”宦官首領停頓了一下,“是有人釋放了他們嗎?是誰?”

  “卡馬爾。”第一夫人道,“他向那些獄卒行賄,帶走了所有的人。”

  “是我們疏忽了。”宦官首領蹙眉,他們將這些人留到最后就是準備施恩的,在大王子和二王子對他們做了那些事情后(不乏他們的人有意推波助瀾)。

  在他們備受折磨,并恐懼著隨時可能到來的死亡時,第一夫人再帶著薩利赫王子出現在他們面前,猶如天使降臨般的將他們從骯臟的牢獄中拯救出來。

  讓他們沐浴,飲用葡萄汁,享受宮女們的服侍,而后再承諾,他們將會因為之前受到的苦難而得到報償……難道還用擔心他們不會在之后的日子里,對新蘇丹以及他的攝政者盡心盡力,鞠躬盡瘁嗎?

  但卡馬爾的行為完全打破了他們的計劃,第一夫人卻感到疑惑:“卡馬爾為什么要那樣做?”不過她隨即又擺了擺手,反正事情已經做下了,這時候再去追究緣由,已經沒有必要。

  她看向宦官首領:“卡馬爾的家族給了他支持嗎?他從哪里尋找到的軍隊,沒有軍隊,單憑幾個學者,他們沒法完整地離開阿頗勒。”

  這些官員是在阿頗勒的宮廷中為蘇丹做事的,既不是軍隊中的將領,也不是一地行省的總督,他們缺少在馬上作戰的經驗,即便有先知的啟示,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們是和那些基督徒騎士一起走的。”那個宦官說,而后第二個宦官也回來復命了,他是為第一夫人去處理那些基督徒的——不過他們所得到的旨意是完全相反的。

  第一個宦官所領取的旨意:是給予那些絕望的人們一次得到寬恕與生機的機會;而第二個宦官領取的旨意卻是為了讓那些基督徒一個不留的死在阿頗勒。

  之前第一夫人還通過二王子的手送去了一批風姿卓越的女奴,她知道這些基督徒們都發誓過守貞,就和他們的修士一樣,并不會去碰觸女人,尤其是異教徒。

  但她并不相信這些年輕氣盛的小伙子真的會在不曾受到任何約束和監視的情況下,依然堅守自己的諾言,她早就聽說,有些騎士團的騎士也會豢養女奴——對于他們來說,女奴不算人,他們就不算是違背誓言。

  “他們什么時候離開的?”第一夫人嚴厲的問。

  “在……之前,我們找到了兩個奴隸,他們說,在王者廳發生異動的時候,卡馬爾大人就找到了他們,而且……”他瞥了一眼宦官首領,似乎不敢再繼續說下去——這時候也沒有什么必要隱瞞了,第一夫人揮揮手,他才繼續說下去。

  宦官首領這才知道第一夫人已經毒殺了埃德薩伯爵約瑟林三世以及其妻子的事情,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看向了第一夫人,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完全沒必要啊。三位王子之間的爭斗根本不會涉及到這個基督徒。

  何況這個基督徒騎士也確實為他們的蘇丹做了“凈體”的儀式,依照教義,如果他是一個撒拉遜人,第一夫人甚至要將他看作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兒子,他將來也會是薩利赫的“兄弟”。

  當然,既然他是一個基督徒,這些都不可能了,但至少……不該被當做仇敵看待。

  何況那個重要的口頭約定并不是卡馬爾瞞著所有人定下來的——他曾經用鴿子傳信回阿頗勒,然后從阿頗勒這里得到了準確的回信。也就是說,三位夫人以及王子們都已經應允了此事,要將這個基督徒看作恩人。

  然而,第一夫人的回報就是毒殺了他的父母。

  “我不能告訴你原因,我只能說我必須這么做,有人要他們永遠開不了口,最好能夠在他們見到任何一個基督徒之前。”第一夫人倍感焦灼地說道,宦官首領張了張嘴,他無法去責備第一夫人,不管怎么說,今后他們就是最親密的盟友,而且第一夫人也已經做了彌補的措施。

  這個“彌補”并不是說在引來了這樣的仇恨之后,又想要消彌這番過錯,而是斬草除根。

  他們之前送去的女奴身上都攜帶有致命的毒藥,會在騎士們與其歡樂時,撒入他們的酒水中。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塞薩爾和若弗魯瓦根本就沒有允許她們碰到這些騎士一下,而大王子發動政變的時間又提前了很多,直到塞薩爾他們出發,她們都沒能找到接近騎士的機會。

  “現在多說無益,夫人,您要做決定了。”

  第一夫人知道宦官首領所說的是那些大臣們,“既然他們已經背叛了蘇丹,無論是努爾丁還是他的兒子,那么就沒有留下他們的必要了。”第一夫人說,“讓我們的士兵去追擊他們,把他們殺死在阿頗勒城外的沙漠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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