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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陽光下的頭顱

  ()對于張達來說,嘉靖二十七年注定是個讓他終生難忘的年份。

  俺答麾下入侵,張達謹慎的選擇了防御。但巡按御史胡宗憲作為監軍逼迫他出戰,導致戰敗。

  京城震怒,張達已經做好了發配邊疆的準備。

  可誰曾想半道殺出一個長威伯,把張達從地獄中拉了出來。

  救命之恩啊!

  而且還是頂著嚴嵩一黨的強大壓力拯救了自己。

  此刻蔣慶之就站在府門外。

  身前,十余軍士如臨大敵,唯恐陳品令麾下大打出手。

  而幾個官吏更是如喪考妣,看向蔣慶之的目光中,都是看死人般的同情。

  “京城并未指令,此人竟敢殺了俺答的人,若是俺答發兵泄憤,此人難逃罪責。”

  “這般年輕,可惜了。”

  “總兵來了。”

  張達來了。

  陳品走了過來。

  孫重樓一抖長刀,刀尖上的幾滴血抖落下來,“止步!”

  這個憨憨,真當我這般孱弱?

  蔣慶之雖說身體不好,可刀法好歹經過這些時日的練習,進步飛快,他覺得自保應當沒問題。

  “你殺了我的人?”陳品笑的很是輕松。

  “我只是殺了一條狗。”蔣慶之笑了笑。他在判斷俺答此刻的心態。

  “你想激怒我。”陳品有些好奇,“作為大汗的使者,我到大同許久了。往日北京的信使早已帶著殺我的指令趕來,隨后,我的腦袋將成就明皇不妥協的威名,傳遍九邊。”

  我喜歡這樣的大明,也喜歡這樣的帝王。蔣慶之想到了前宋。

  北遼、金人、蒙古……一個個敵人令前宋君臣惶然不安,別說什么斬殺使者,使者在汴京城中肆無忌憚行事,誰敢管?

  再看看大明。

  ——陛下,俺答的使者來了,懇請通商。

  ——殺了,傳首九邊。

  這便是大明帝王的態度。

  哪怕帝王被俘,這群平日里把人腦子打成狗腦子的臣子,依舊不肯低頭。新的帝王登基,強硬拒絕敵人的一切要求。

  ——打下去!

  蔣慶之看著他的脖頸,“其實,我很想拿你來練練手。”

  “什么?”陳品不解,見張達來了,不禁笑道:“伱便是京城的使者吧?殺了我的隨從,卻不令人拿下我。可見明皇怕了。”

  他退后一步,仔細看著蔣慶之,大笑道:“竟派了個少年人來,可見大明無人了。”

  這是一個令陳品欣喜的發現,由此推斷大明廟堂發生了些震動。而大明內部的混亂,對于俺答來說便是機會。

  張達帶著一群武將走出來。

  行禮。

  “見過長威伯。”

  張達為何這般恭謹?

  而且,竟然頗為喜悅!

  陳品一怔。

  就見少年頷首,微笑道:“京城一別,我曾說遲早會來北方看看。這不,我便來了。”

  張達看了陳品一眼,“伯爺,可要斬殺此人?”

  哪怕帶著必死之信念而來,此刻陳品依舊渾身酥軟。

  沒有人能完全漠視死亡。

  蔣慶之輕蔑了看了陳品一眼,搖頭,“殺他如殺一狗。不過,我喜歡養狗。”

  蔣慶之方才那一眼,是真的徹底無視了我……陳品:“……”

  為何不殺我?

  陳品陷入了茫然中。孫重樓對竇珈藍說道:“看,又一個被少爺給弄傻的蠢貨。”

  而蔣慶之已經被迎了進去。

  胡宗憲站在門外,不知該如何是好。

  “蔣慶之,這不是恩相……這不是嚴嵩的對頭嗎?他竟然來了大同。北京,究竟發生了什么?”

  說起來蔣慶之還是胡宗憲的死敵。沒有蔣慶之,胡宗憲也不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在被嚴嵩一黨拋棄后,胡宗憲就失去了消息來源,所以沒法判斷蔣慶之的來意。

  孫重樓走出來,“你,跟著來。”

  胡宗憲指指自己,孫重樓不耐煩的道:“你如今是少爺的人了。”

  “我是大同府文書。”胡宗憲在作最后的掙扎。

  “伯爺要你,誰敢不給?進來再說。”孫重樓瞪眼握拳,“要我動手是不?”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想到孫重樓梟首的狠辣,胡宗憲乖乖進去。

  大堂里,蔣慶之作為使者,坐在了上首。

  他是皇帝表弟,身份尊貴。眾將很是恭謹,不過,卻有些擔心這位少年新貴會給大同帶來災禍。

  “說說情況。”蔣慶之坐下道。

  連寒暄都沒有?

  眾人愕然。

  張達說道:“最近俺答部頻繁在大同外圍出沒,不過卻未曾襲擾。”

  “這是耀武。”蔣慶之說道。

  “咳咳。”副總兵徐立干咳道:“伯爺,俺答所部這是在尋找機會。”

  “你是誰?”蔣慶之明明從甲衣上判斷出了徐立的身份,依舊問道。

  徐立說道:“下官副總兵徐立。”

  “下次說話先報名。”作為使者的感覺太好了,看著徐立愕然,然后有些羞辱感的退下,蔣慶之不禁心情大快。

  有人問:“敢問伯爺,不是說成國公也來了嗎?”

  蔣慶之看了此人一眼,“成國公有要事,半道去了別處。”

  至于去了哪里,只有蔣慶之知曉。

  “京城的意思……”張達險些被嚴嵩一黨弄垮臺,徐立是嚴黨的人,和他勢不兩立。見蔣慶之一來就擠兌徐立,張達不禁生出了一種有后臺的感覺。

  “陛下的意思,令我隨機應變。”蔣慶之起身,“斥候要多派些出去。”

  “可俺答部的游騎廣布大同周邊,斥候出擊損失會不小。”徐立提出了質疑。

  蔣慶之看著他,“廝殺哪能不死人?再有,這是大同,你等麾下是主,而俺答部是客軍。可我怎么覺著,在你的眼中,主客易位了?”

  那有本事你去試試……徐立想到了前日接到的書信,信中讓他和其他人聯手,務必要讓蔣慶之鎩羽而歸。

  徐立微笑道:“伯爺不知沙場事……”

  “誰說我不知?”蔣慶之冷冷的道:“屁大點事,弄的如臨大敵。若是俺答大軍南下,你怕是要誠惶誠恐了吧!”

  你今日是誠心要羞辱我嗎?

  徐立心中冷笑,“如此,下官聽令。”

  大同斥候早就被俺答的游騎殺怕了,你蔣慶之有本事就令他們出擊哨探,那些老油條自然會敷衍了事。

  胡宗憲站在角落里,看著這一幕,覺得這位‘死對頭’有些蠢。

  雖說徐立是敵人,可大同鎮的將士不是。

  徐立什么都無需做,等蔣慶之令大同斥候出發哨探消息,甚至令騎兵出擊,驅逐俺答游騎時,再讓人把消息傳出去,說此事是使者蔣慶之一力主張。

  到時候,軍中將士便會把蔣慶之視為麻煩的制造者,壓根沒把將士們的生死當回事的紈绔。

  就這,你還想做我胡宗憲的主人?

  胡宗憲咽喉涌動了一下,偷偷喝了一口酒。

  堂上,蔣慶之仿佛不知道徐立話里的意思,“陳集!”

  “在!”

  陳集出來。

  “你帶著夜不收出哨,務必探清敵情。”

  “領命!”

  陳集轉身,大步離去。

  這是……

  眾人愕然。

  “此行,我帶來了虎賁左衛。”蔣慶之看著眾人,“大同有人畏敵如虎,那么,本伯便讓他們給這些人打個樣。”

  蔣慶之走了。

  “虎賁左衛,那不是看門狗嗎?”

  “這樣的看門狗,老子的麾下能一打十。”

  “他長威伯竟敢把他們派出去,老子敢打賭,能回來一成就算是祖上積德了。”

  “俺答的游騎正等著宰人呢!”

  “少年新貴,不知天高地厚。咱們等著看熱鬧吧!”

  整個大同文武陷入了一種叫做‘看熱鬧’的情緒。

  這時有消息傳了出去。

  “這位長威伯乃是陛下表弟,此行是來混資歷的。”

  胡宗憲跟著蔣慶之到了駐地,隨行有官員認識他,勸道:“這位伯爺頗受陛下信重,你何苦做這等姿態?不如低個頭,好歹也有個著落。”

  胡宗憲喝了一口酒,笑道:“這位新貴若是謹慎些,我倒也還看好他。可他一來就羞辱大同將士。

  且此人自視甚高。虎賁左衛不堪用,此人一來就令他們出擊哨探……等他們狼狽而歸時,別說什么著落,等著朝中彈劾吧!”

  嚴嵩等人豈會放過這等好機會?

  胡宗憲覺得自己還是做一只烏龜看熱鬧為好。

  “這一路,虎賁左衛看著還好。”這一路虎賁左衛不時操練,官員雖說不懂武事,卻也覺得很是威武。

  “看門狗也就是能嚇唬人。”胡宗憲這幾年巡按大同等地,又見過京城諸衛的尿性,心想邊軍都不堪一擊,虎賁左衛就算是經過蔣慶之的操練又能如何?

  大同城外十余里,兩百余俺答麾下的游騎正在游弋。

  “發現敵軍!”

  陳集率領的夜不收出現了。

  敵將大喜,“出擊!”

  按照俺答的吩咐,使者進了大同,隨即就要耀武揚威,務必要令己方內部士氣大振。

  “他們只有百余人。”

  敵軍見對手就這么點人,不禁狂笑。

  “這功勞,我就當仁不讓了。”敵將拔刀,率先沖殺上去。

  在他們的印象中,這股敵軍最多能堅持一百息。

  二打一,這不是穩的嗎?

  “放箭!”

  一波箭雨襲來。

  敵軍落馬十余人。

  “快一些!”

  敵將覺得這不是事。

  夜不收們從容收了騎弓,拔出長刀。

  ——臨戰沒有什么刀法可言,就是最簡單的格擋,揮刀。誰更快,誰活!

  故而夜不收狂練揮刀的速度。

  甫一接觸。

  刀光閃過。

  敵將只覺得視線變了,竟然能看到自己的身后。

我特么腦后長眼了  一顆頭顱落下,還贊道:“好快的刀!”

  這一波突擊,令夜不收信心大增。

  原來伯爺說的都對。

  當信心建立后,再無什么能阻攔這一戰的大勝。

  敵軍被一波打擊弄的發蒙,心想大同守軍怎地變得如何彪悍了?

  就這么一愣神的功夫,陳集令麾下從兩側包抄過去。

  “殺!”

  不信邪的敵軍再度沖殺。

  這一次,死的更慘。

  信心建立后的夜不收,以兩三人為一組,互相配合著,不斷絞殺對手。

  他們的刀法簡練到了極致,仿佛多花一分力都不肯。

  一刻鐘后,剩下的五十余敵軍狼狽逃竄。

  “伯爺說過,第一戰,要殺出我虎賁左衛的威名。”陳集刀指前方,“追殺!”

  夜不收的追殺曾令虎賁左衛的假想敵崩潰。

  半個時辰后,當數百敵軍游騎出現,陳集這才下令回撤。

  他看了一眼敵軍大旗,獰笑道:“果然不出伯爺所料,這些敵軍斥候只是誘餌。撤!”

  剩下的十余敵軍見到援軍后,竟然嚎哭了起來。

  俺答麾下這些年順風順水,戰無不勝,何曾有過這等狼狽的時候?

  “他們就如同是草原上的狼啊!”

  獲救的敵軍哭訴這一路逃亡的艱辛。

  “就百余人?”援軍將領蹙眉,“你等二百余,為何敗了?”

  “他們廝殺兇狠……”

  “難道是明將的家丁?”

  所謂家丁,便是明軍將領從軍中挑選精銳為一部,好吃好喝,裝備最好,操練最狠。

  可真正的大同守軍正在等著夜不收的慘敗消息。

  “他們回來了。”

  夜不收回來了。

  “出發時一百余,怎地……怎地就損失了十余人?”

  這一戰,夜不收傷亡十余。

  “估摸著是見到敵軍就逃了,否則會全軍覆沒。”

  “該!”

  “這些看門狗,真以為俺答麾下是肥羊。咦!那是什么?”

  陳集所部的后面,是數十匹戰馬。

  戰馬身上掛著一串串圓滾滾的東西。

  城下,陳集舉起手。

  有夜不收把繩索斬斷,那些圓滾滾的東西,一顆顆的滾落的滿地都是。

  “是……是人頭!”

  百余顆人頭,就這么在北方的陽光下散發著猙獰的氣息。

  城頭。

  鴉雀無聲。

  第三更送上。

  有個問題,為啥盛夏的午后沒瞌睡,立秋后的午后反而想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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