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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 ?不認輸的道爺

  道爺喜極,猛地走到了殿外,旋即想起兒子還在外面,又縮了回去。

  “說說經過。”道爺目光炯炯。

  裕王先是狂喜,接著見父皇進去,不禁有些失落。

  崔元來了,老駙馬嫌惡的看著得意的芮景賢,恨不能一巴掌把這廝拍死。

  芮景賢歡喜的道:“長威伯先趕赴昌平州,連夜召集商人籌集糧草。第二日凌晨軍中無糧,將士們群情激昂,元輔也阻攔不住,恰在此時長威伯趕到,一番話鎮住了諸軍……”

  這番話簡單,可內里蘊含著的兇險卻令嘉靖帝動容。他知曉表弟在冒險……若是諸軍嘩變,他這位名帥去了也只是送人頭。

  就如同當初清洗京衛時,有人悍然發動兵變一樣。當面臨絕境時,什么威望,什么威嚴都無濟于事。

  “那些糧草哪來的?”昌平州不算大,就一個小小的地兒,竟然能拿出供給六萬大軍的糧草,這里面有什么貓膩?

  帝王獨有的思維方式開始推導……各種反面教訓在腦海中浮現。

  是不是有人在暗中藏匿糧草。在京畿一帶藏匿糧草作甚?

  要謀大事嗎?

  “奴婢還不得而知。”

  芮景賢獲知消息后就一路狂奔來報喜,哪里顧得上這些細節。而且東廠的消息中也沒有這個細節。

  嘉靖帝蹙眉,想了許久也想不到蔣慶之如何能從商人那里弄到這筆巨量的糧草。

  朱希忠在外面也琢磨了許久,大軍可能嘩變的消息傳來,朱希忠第一個想到的是兒子。

  朱時泰就是個小旗官,大軍嘩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從眾,但凡流露出些別的想法,馬上就會淪為刀下鬼。

  那一刻朱希忠求神拜佛,只求兒子別犯傻去勸阻。其次是感謝蔣慶之當初的建言。

  蔣慶之當初建議讓朱時泰悄無聲息的從軍,別泄露身份。朱希忠和國公夫人都有些猶豫。

  成國公一系在軍中的威望不低,朱時泰若是帶著成國公獨子的身份從軍,會減少許多麻煩。

  但朱時泰卻覺得叔父說得對。

  二比二,僵持不下時,朱時泰問:“爹,娘,難道你們比二叔還懂武事?”

  兒大不由爹娘,反而由他二叔。

  朱希忠夫婦只好從了。

  沒想到當初的無奈,在此刻變成了先見之明。

  老弟這運道,竟然連帶著侄兒都能跟著沾光。

  新政開啟,朱希忠是帝王一系的鐵桿,又是蔣慶之的兄長,萬萬沒有退縮的道理。但新政的前景他卻不大看好。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

  朱希忠在外,在家中依舊從容,可人后卻有些沮喪。

  此刻老紈绔滿面紅光,把那些顧慮盡數拋之腦后。

  就算是有人在此刻告訴他:成國公,你老弟帶著神仙來了。

  朱希忠絕壁深信不疑。

  祖輩曾說過,這世上有一類人,仿佛就是老天爺的私生子,你看著他倒霉,看著他歷經各種絕境和坎坷,眼瞅著就要崩塌了,可他就是不倒,就是不死。而后,他從絕境中爬出來,整個人煥然一新……突然就時來運轉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福祿雙全,兒孫滿堂。子孫富貴延綿……

  這便是運道!

  也是大勢!

  運道來了,金錢名利健康……等等都會滾滾而來,你擋都擋不住。

  想不要都不成。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在操縱著這一切。

  “這運道。”崔元老了,越老越迷信,他低聲道:“這長威伯莫非是有上天眷顧?”

  朱希忠陰惻惻的道:“你崔元和我那老弟作對多年,小心老天爺看不過眼了,降下雷霆劈死你!”

  崔元哆嗦了一下,冷笑道:“老夫怕他嗎?”

  “那你哆嗦什么?”

  “天冷,老夫的老寒腿犯了。”

  “那你的臉白什么?”

  “老夫天生白凈臉。”

  “小白臉,不,老白臉!”

  “羨慕?”

  “羨慕個屁,晚上見了就如同見鬼。”

  二人正在斗嘴,一個內侍急匆匆趕來,“陛下,長威伯求見。”

  正主兒來了。

  “傳!”嘉靖帝第一次這么急切的想見一個人。

  蔣慶之卻悠哉悠哉的在西苑中緩行。

  不時,還打個酒嗝。

  “那棵樹不錯。”蔣巨子指著一棵樹說,“那誰?波爾。”

  “伯爺,您的人沒跟來。”帶路的內侍賠笑道,心想這是西苑,其實也就是皇宮,您別太把這地兒當做是自家后院成不成?

  嘉靖帝這般急切,可這位爺卻不急。不但不急,而且還不時駐足欣賞一番西苑的初冬精致,嘴里嘟囔,好像說什么下次進宮就動手。

  一路溜達到了永壽宮,見朱希忠和崔元翹首以盼,蔣慶之視而不見,招手問,“老三何時回來的?”

  讓裕王脫離大軍,單獨回京是蔣慶之的謀劃,為此令快馬請示了道爺。道爺回復就一個字。

  讓蔣慶之恨不能把電報發明出來,手指頭一敲,得嘞!

  但電力是個問題,橡膠還在南美洲……我在想什么呢?

  那酒水看似平淡,可后勁兒卻不小,蔣慶之此刻有些暈乎。等裕王過來,他毫不忌諱的拍著裕王的肩膀,“此行收獲如何?”

  裕王說道:“頗豐。”

  “讀萬卷書,開卷有益。行萬里路,便是知行合一。”蔣慶之感慨的道:“回頭總結一番,當做是嘉靖三十年的年終功課,對了老四呢?”

  “陛下……”黃錦在給這廝使眼色,暗示陛下心急火燎的等你稟告,你特娘的還在給皇子上課。

  這不是時候,地方也不對。

  蔣慶之打個酒嗝,“對了,忘了一事。”

  他走過去行禮,“陛下,陳耀自盡了。”

  “哦!”陳耀身死,對于道爺來說只是有些悻悻然,但他更想知曉一件事,“那些商人從何處弄到的糧草?”

  “這事兒?”蔣慶之撓撓頭,“那些商人發動人手,把昌平州和附近的糧商,以及大戶家中的糧食用高價收購一空,又滿城高價求購,并發誓五日內就運送一批糧食來昌平州等地按照市價出售,但凡漲價一文錢,今日賣糧的均可一把火把他們家的宅子燒了,他們但凡有怨言,死無葬身之地。”

  朱希忠瞪大眼睛,“原來是把昌平州等地的糧食清掃了一空啊!難怪能供給大軍。這……一夜之間就能做到,這本事,戶部怕是遠遠不及吧!”

  崔元很嚴肅的道:“戶部?給他們兩日都做不到。”

  “所以,商人的力量不容小覷。”蔣慶之說道:“只需以利益為媒,商人們便會忘乎所以,無所不為,無所不能。”

  后來晉商走私草原,做帶路黨,皆是利益驅動。

  若是蠻清失敗,他們必然會被清算,死的死,兒孫不是為奴便是為婢。

  但人就特么不悔!

  寧可死,也要把眼前的好處撈到手再說。

  正是知曉商人的這個心態,蔣慶之才丟出了海貿的誘餌。

  什么六萬人一日的糧草。

  “這都不是事。”

  蔣慶之說。

  嘉靖帝默然良久。

  “商人的力量嗎?”

  裕王若有所思,想到了表叔當初授課時曾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千古不變之真理。

  為君者,御下不可一味壓制,該用利益驅動的時候,千萬別吝嗇。

  “以利驅之!”裕王說。

  嘉靖帝淡淡的道:“有人喜名,有人喜利,有人喜道,有人喜佛……”

  為君者,所謂的量才使用,變過來就是如此。

  根據臣子的秉性和能力,把他們安放在最適合的地兒,這便是明君。

  裕王悟了。

  “多謝父皇。”

  嘉靖帝不是小氣的人,不,是對自己人不小氣,“該謝你表叔。”

  “是。”裕王鄭重行禮,“多謝表叔。”

  蔣慶之笑呵呵的,隨后走到門邊,說:“陳耀有話讓臣轉告陛下。”

  “嗯!”

  蔣慶之看了崔元一眼。

  老崔,自覺點。

  崔元嘟囔著,但嘉靖帝不發話,只好退后。蔣巨子覺得距離不夠,繼續盯著他。

  我退!

  我退!

  我……

  “哎喲!”

  老駙馬一腳踩空,跌下了臺階。

  蔣慶之回頭說:“陳耀說,大明最大的敵人,不是外敵,不是異族,而是……”

  蔣慶之看著裕王,“儒家!”

  裕王心中巨震。

  陳耀是鐵桿的反墨干將,他竟然說出這番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嘉靖帝幽幽的道:“朕當年與他們斗了許久,怎會不知大明的大敵便是這些人。

  可這個天下……他們無處不在。

  皇城之外,恍若有無數絲線編制了一張大網,把朕,把這個大明包在其中,不得自由。

  在那張大網之外,便是儒家那些人。他們在吞噬著大明的血肉。朕抗爭過,卻遍體鱗傷。無奈只好遁入西苑。”

  裕王低著頭,這是道爺第一次自承不敵儒家,不敵士大夫們。

  “清洗京衛,北上大捷,讓朕有了和那些人叫板的底氣。趁著這個底氣,朕必須要為這個大明做些什么。至于之后……”

  “安心,朕不會留下一個爛攤子給后世兒孫。”

  嘉靖帝的眸子迸發出異彩,“朕,當再度與儒家,爭個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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