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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2章 ?破開心魔

  晨曦在天邊悄然浮現。

  一隊隊騎兵出現在城中,他們看著那些百姓興高采烈的在說著追殺倭寇的事兒,有人說:“他們竟然不怕了?”

  “許多事就如同是男女之間一般,初始二人對彼此都是懵懵懂懂的,道聽途說,或是一知半解,便各種幻想。等成婚后才發現,哦!原來他(她)就是這般啊!這些百姓何曾見過倭寇,也只是從別人口中聽聞。以訛傳訛把倭寇給神夸大了。如今神秘感一去,自然就不怕了。”

  “少爺知道的真多。”孫重樓有些發愁的道:“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懂花顏哎!”

  “許多事兒不懂最好。”蔣慶之在馬背上看到幾個少年在毒打一個倭寇,笑了笑,視而不見,“懂的越多,煩惱越多,不如懵懵懂懂的過了此生更快活。”

  這是蔣慶之的肺腑之言,有人說如此活的糊涂,可如何才不糊涂?你懂的越多,讀的書越多,便以為自己看透了這個世界,勘破了生命。實則那是另一種糊涂。

  只要還活著,人類就永遠看不透自己,以及這個世界。

  “阿彌陀佛,伯爺此言甚是。”

  街邊有幾個僧人,為首的僧人單手行禮,說:“富貴是一生,貧苦是一生,無論富貴貧賤,只是經歷一場罷了。”

  僧人臉頰凹陷,雙眸炯炯有神,目光掃過了孫重樓那里時停滯了一下。

  “大和尚這是從何處來?”蔣慶之見孫重樓依舊是懵懵懂懂的,真想踹這廝一腳。

  徐渭在旁觀,低聲道:“那些方外人倒是對石頭頗有興趣。”

  孫不同說:“上次那西域來的那個大和尚說石頭有宿慧,乃是佛家金剛,遲早有一日當回歸佛門,那次伯爺可是真的惱了。”

  “什么金剛,那是糊弄人的。”徐渭玩味的道:“在佛家眼中肉軀乃是臭皮囊,不過是承載魂魄的工具。石頭身材魁梧便是佛門金剛,那豈不是把肉軀當做是我?”

  “非也!”

  徐渭聲音不大,但僧人的聽力卻好的驚人,竟然聽到了,他說:“肉軀亦是命中注定之物,身材魁梧或是消瘦,皆是天意。”

  徐渭挑眉,“那么大和尚的身軀可是天意?”

  “正是。”

  “既然天意讓你長了這具肉軀,為何苛待它?”

  此刻晨曦漸漸浮起,眾人仔細一看,不禁心中一驚。

  僧人的臉上竟然有一只大蟲子,蟲子死死地咬著他的臉頰不放,僧人恍若未覺,依舊微笑著,“佛以身飼鷹,這是天意。這蟲子昨日半夜爬到了貧僧的臉上,這亦是天意。既是天意,貧僧不顧便是。”

  “那么,大和尚此來為何?”徐渭說:“值此兵荒馬亂之際,大和尚不在寺里吃香喝辣,出來是要化緣嗎?”

  這話有出處,當初倭寇襲擾沿海時,往往對方外網開一面,甚至還會在寺外拜拜。

  由此方外知曉倭寇的態度,等倭寇再度來襲時,外面亂做一團,方外卻依舊過自己的小日子。晨鐘暮鼓聲中,吃著齋飯,念誦著經文……

  這廝的毒舌……蔣慶之眼皮跳了一下,覺得徐渭遲早有一日會因為那張嘴吃個大虧。

  “阿彌陀佛。”僧人口宣佛號,說:“昨夜倭寇入城,喊殺聲震天,貧僧帶著弟子們出了山門,救治傷患,撲滅火頭……”

  蔣慶之微微頷首,覺得這樣的方外才是好方外。

  “貧僧聽聞長威伯不喜倭寇,每每俘獲倭寇后大肆屠戮。”

  僧人抬頭,目光平和的看著蔣慶之,“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一人一獸,乃至于山石,江河……皆有靈。長威伯何不如放手?”

  蔣慶之笑了笑,拿出藥煙,“我說大和尚這是為何而來,原來是為了這個。”他指著那些跪在街邊的倭寇說:“大和尚可知他們做了些什么?”

  “無邊殺孽。”

  “那么,大和尚依舊要為他們求情,為何?”

  “在貧僧眼中并無敵我之分,一切眾生平等。既然降服了,便是天意。天意讓他們活,那么,順應天道才是整理。長威伯說可是?”

  蔣慶之呵呵一笑,波爾把火媒遞過來,他一手遮著風,低頭點燃藥煙,深深吸了一口,說:“何為天意?何為天道?天意便是讓我大明沿海百姓被倭寇屠戮嗎?”

  孫不同沒趕上點,悻悻的把火媒收了,問徐渭:“徐先生,這和尚說的天意是啥意思?”

  “天意?”徐渭冷笑,“上千年來,所謂的天意層出不窮,這里面有多少是天意,多少是人謀,誰知道呢?”

  孫不同一怔,“難道是假的?”

  這年月的人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很是敬畏,可蔣慶之不同。

  “大和尚既然說是天意,又提到了天道,那么你且猜猜,天意是讓這些倭寇活,還是讓他們死?”

  蔣慶之抖抖煙灰,笑的很是溫和。

  徐渭打個寒顫,孫不同詫異,“很冷嗎?”

  “本來伯爺是準備留著此戰的倭寇俘虜,說是要獻俘京師,這一下……這大和尚造殺孽了。阿彌陀佛。”

  徐渭假模假式的口宣佛號。

  孫不同不解。

  卻見僧人面色難看,猶豫再三,竟然不敢開口。

  蔣慶之笑了笑,“大和尚的意思本伯明白,倭寇殺我大明百姓是天意,符合天道。也就是說,那些百姓該死。”

  周遭的百姓聽到這里都明白了,對僧人怒目而視,有人甚至在低聲叫罵。

  大和尚嘆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殺我,我殺你,無窮無盡,與佛祖慈悲心背道而馳。”

  “那么,為何不是我大明殺倭寇呢?”蔣慶之反問。

  僧人默然。

  “我殺俘,為何不是天意?大和尚可有教教我?”蔣慶之再問。

  孫重樓眼前一亮,“是了,大和尚,你說倭寇殺百姓是天意,那少爺殺倭寇為何不是天意?難道倭寇殺不得?”

  “是啊!都是天意,為何倭寇高人一等?”

  “大和尚,你不地道。”

  “你吃的是大明的米糧,卻為倭寇說話,不虧心嗎?”

  聲討聲中,僧人嘆息,“長威伯可仔細思量。殺孽無邊……必有后患。”

  “你是說果報?”

  “是。種因得果。”

  “可我見過許多殺戮無邊的人快活一生,長壽延綿。為何?”蔣慶之淡淡的道:“什么果報?真有果報,為何勤勞耕種的百姓一生貧苦,不事勞作之輩卻能富貴一生?”

  “這是命。”僧人說。

  “那些百姓的境遇也是命?”蔣慶之說:“那本伯便要逆天,把這該死的命運給它扭轉過來!”

  僧人抬頭,眼中有驚意,“長威伯……不怕天譴嗎?”

  “露出真面目了。”徐渭輕聲道:“晚些讓人盯著他們。”

  孫不同點頭,“我有數。”

  蔣慶之呵呵一笑,“天譴?既然都是天意,那我做何事不是天意?天為何要責罰本伯?”

  僧人:“……”

  “一切都在上天算計之中,你今日出面相勸,本伯不聽……這是不是天意?”

  僧人:“……”

  “來人!”

  “伯爺!”

  一個將領上前。

  蔣慶之指著那些俘虜,說:“盡數斬殺在北門,尸骸……石頭。”

  “少爺!”

  孫重樓興奮的過來。

  蔣慶之說:“筑京觀!”

  “領命!”

  俘虜中有人聽到了蔣慶之的吩咐,頓時就掙扎呼喊了起來。

  那些百姓也楞了一下,有人說:“這些狗東西殺了多少人,說十惡不赦都不為過。殺他們有功德!”

  “這話在理。”

  “我姑父便是死于倭寇之手。”一個年輕人呼吸急促,拿起木棍子想了一下,便沒頭沒腦的往倭寇身上劈。

  慘嚎聲中,那些百姓有樣學樣,頓時長街上亂作一團,倭寇們滿地打滾,那些百姓或是用棍子,或是用刀子劈砍。

  “救命!”一個被百姓毒打的倭寇慘叫道。

  蔣慶之:“……”

  僧人:“……”

  那些準備行刑的軍士:“……”

  僧人看著那些神色興奮的近乎于猙獰的百姓,嘆道:“本是良善人,今日卻手染人命,從此骨子里便會多了暴戾殺戮氣息,延綿兒孫……長威伯,這是禍事。”

  “不,是福。”蔣慶之淡淡的道:“當下乃大爭之世,你不殺人,別人便會沖進家中殺你。被殺還是殺人?自然是殺人。”

  僧人搖頭,帶著幾個弟子離去。

  沒多久,百姓一哄而散,長街上只有數百尸骸橫七豎八。

  “太陽出來了。”一個孩子喊道。

  蔣慶之往右看去,只見半輪紅彤彤的太陽從天邊浮起,照的杭州城金光燦燦。

  他瞇著眼,“這個大明,終究不同了。”

  佐佐千木的運氣不錯,他帶著百余麾下沖出水門,出了水門后,他第一反應是繞路,“蔣慶之既然早有防備,前方定然有人攔截。咱們繞路。”

  他們繞了個圈子,果然沒有遇到攔截。

  “首領英明!”

  一番吹捧中,他們看到了大海。

  “我會回來的。”佐佐千木回頭看了一眼杭州城,想到自己出發時數千大軍,此刻卻只有百余殘兵敗將,不禁悲從心來。

  “回去就告之國中那些大名,蔣慶之有攻打我國的意思,咱們藉此回去招兵買馬,回來再戰!”

  佐佐千木咬牙切齒的發狠,突然笑了,“蔣慶之那個蠢貨,既然準備了伏兵在城中,為何不在海邊攔截咱們?什么名帥,哈哈哈哈!”

  他發現就自己在笑,手下都呆呆的看著海邊。

  佐佐千木回身。

  海邊。

  浪潮一陣陣席卷而來。

  就在浪潮的最前端,千余人馬靜靜矗立著。

  為首的男子看著很年輕。

  “殿下!”

  花顏請示,“可要出擊?”

  景王拔刀,眼珠子漸漸泛紅。

  “此戰,不留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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