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此刻的心情很復雜。
羨慕？嫉妒？
他看著克雷緹卡在墻壁中的半個身子，臉皮忍不住抖動了一下。
“真夸張啊……”
強運。
而且是令人咋舌的強運！
老實說，赫伯特一直覺得自己的幸運其實就已經超乎常人不少了。
他雖然嘴上說著自己的一切都靠著努力與汗水，但其實內心里也明白，能夠有如今的成就，幸運其實占了很大一部分。
不是什么人都能夠幸運地成為公爵之子，有著高貴的出身，接受優質的教育。
尤其是在這個稱不上文明的時代，哪怕之后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他的生活其實早就已經勝過了旁人太多太多。
更不用說，之后被涅娜莎選中，遇上瓦倫蒂娜，受到強者青睞……這一系列發展，更是與幸運息息相關。
如果他不夠幸運的話，那他在來到修道院之后不久就會“郁郁而終”。
但是，在克雷緹面前，赫伯特覺得自己的幸運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隨便跳到一個地方就能找到極為珍貴的精靈帝國的遺產，里面竟然還有一個沒有完全報廢的魔能炮。
而且！
還能夠在不知不覺之間使自己免于慘死的危機！
而最夸張的是，從始至終她都沒有任何的自覺。
如果這還不能稱得上是強運的話，那什么樣的幸運才能夠稱得上是強運呢？
不甘？嫉妒？
赫伯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應該稱作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看著這個屁股就感覺氣不打一處來。
他奶奶的，真是令人羨慕啊！
“啊！！？”
突遭襲擊的魔鬼小姐發出了一聲怪叫，惡狠狠地嚷嚷著：
“誰！！？”
“又是誰在打我啊！”
對于被害人克雷緹的質問，嫌疑人赫伯特沒有做出回答。
他轉過頭，看向了此刻一臉奇怪的歪著頭，似乎懷疑自己直覺出了什么問題的餓龍小姐。
瓦倫蒂娜：誒？
她瞇起眼睛感受著，結果發現自己剛才感到的生死危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就好像，那些危機只是自己在恍惚之間產生的錯覺。
是這樣子咩？
我最近又沒有吃好睡好？
可是不對呀。
我最近吃的可好了呢！
從光輝之城離開之前，我去找那個白胡子老頭偷偷要了不少的特色好吃的……
那個老頭人可好了呢。
特意安排人給我準備了好多吃的……對了，他為什么能使喚其他人啊？
另外，那老頭子叫啥來著？
算了，不重要。
老頭人真好，下次去還找他幫忙搞零食。
希望下次去的時候他還活著，不要死得那么早呢……
那個看著很慈祥的人類老頭！
堅持住！
再活久一點啊！
餓龍小姐茫然的眨了眨眼，抬頭看向望著自己的赫伯特，不確定地說道：
“赫伯特！我剛才好像發呆……哎呦！”
還沒等她問完，腦袋就被不重不輕的敲打了一下。
雖然不疼，但瓦倫蒂娜還是委屈地捂住了腦袋，淚眼汪汪地看著赫伯特。
干什么呀！
為什么敲我的頭啊！
她不明白！
我又沒做壞事，為什么打我啊！
瓦倫蒂娜表示很委屈。
而且！
我剛才可是為了救你的啊！
你怎么還打我！
瓦倫蒂娜越想越氣，最后鼓起臉頰，氣鼓鼓地閉上了眼睛。
她的態度就一個。
哄我！
快哄我！
等了一會兒，見赫伯特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她偷偷將右眼睜開了一個縫隙，狗狗祟祟地瞄了一眼。
卻只看到赫伯特正一臉平靜地望著她，眼神溫柔中卻又帶著一點無奈。
于是瓦倫蒂娜又閉上了眼睛，腳下向著赫伯特又挪動了一步，把臉向他更湊近了一點。
哄我！
“……哼。”
我警告你嗷！
再不哄我可就哄不好了！
你哄我一句，我就原諒你！
就一句就行。
然后……
“哎呦！”
腦袋又被捶了一下。
瓦倫蒂娜猛然睜眼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這無血無淚的無情男人。
你兇我！！？
“你……哎呀。”
不過，沒等她哭訴，就被赫伯特一把抱入懷中。
赫伯特一言不發，將瓦倫蒂娜用力地，似是要將她勒斷一樣，緊緊地擁抱著。
感受著赫伯特手臂傳來的力度，即便是以瓦倫蒂娜的體質，都隱隱感覺到有些發悶。
“哎哎哎，怎么了？”
瓦倫蒂娜迷茫地也不敢用力掙脫，就這么任由赫伯特抱著，小聲問了問：
“怎么了呀？”
同時，她也感受到了他傳遞過來的情感。
感動、欣喜，以及淡淡的惱怒。
感動于她毫不猶豫地犧牲個人安危來保護自己。
欣喜于一切順利，沒有迎來最糟糕的結局。
同時，也惱怒于她的自作主張。
如果瓦倫蒂娜沒有主動向他沖來，能夠聽從赫伯特的指示，和他一人帶走一個，那他們剛才其實不必走到那只能硬抗的最狼狽局面。
但……赫伯特能批評她嗎？
能說她不聽話，差一點害死他們嗎？
不能的。
不能罵，甚至連提都不能提一點。
有些傷人的話，不能說，也絕對不該說。
瓦倫蒂娜是真心為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本能，又能如何苛責她的“搗亂”？
這復雜的情緒混合在一起，讓赫伯特沒辦法直接說出，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示。
在頭頂不輕不重地敲打兩下，希望瓦倫蒂娜能夠理解自己的苦心。
對于這些，瓦倫蒂娜有些似懂非懂。
她其實不太能夠完全明白赫伯特的情緒。
她還沒有那么聰明。
但瓦倫蒂娜也沒有那么笨。
現在，她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么。
瓦倫蒂娜輕輕回抱，輕聲道：“對不起哦，我好像又做錯事情了……”
赫伯特緊緊抱著瓦倫蒂娜，在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時候，搖搖頭，輕聲道：“你不必道歉，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做得不夠，讓你擔心了。”
“我不會說你剛才的做法是錯誤的，我知道你是為了什么，清楚你是在擔心什么？”
然后，赫伯特頓了一下，在瓦倫蒂娜的耳邊輕聲道：
“只是，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有的時候，其實還有更好的做法。”
“如果之后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愿意多相信我一些嗎？可以不要再這么沖動了嗎？”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畢竟，我也早就已經不是那個會被你輕易捏碎的小家伙了。”
“多相信我一點啊。”
他輕笑著，然后將雙臂輕輕松開，后退一步，看著表情有些不安的龍娘，笑道：
“那之后，你愿意在動手之前，先聽一下我的請求嗎？”
瓦倫蒂娜高速點頭，上前把赫伯特抱住，死活都不撒手。
“嗯嗯嗯！”
餓龍抱著他的腰肢，用臉頰蹭著，口中撒著嬌道：“聽你的！以后都聽你的嘛——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赫伯特沒有發火，但心中還是有一點生氣的。
這點，瓦倫蒂娜感覺的出來。
他更多的憤怒是針對他自己，覺得自己沒有做到最好。
但他那平靜的樣子，比他真的大發雷霆還嚇人呢。
而且最重要的——她不想看到他生氣的樣子。
不論是因為什么理由。
“……呵呵，好了，別撒嬌了。”
赫伯特被她這幅樣子逗笑，無奈地抬手揉搓著“狗頭”，心中的無奈褪去。
算了，算了。
孩子都被嚇到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這么算了吧。
他轉過頭，看向一旁早已躬身跪伏，將頭低下的弗洛拉。
魅魔表情沉靜，半垂著眼眸，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似是在安靜地等待著主人的懲罰。
“……唉。”
赫伯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手按在了魅魔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你做的很好。”
“英勇，無畏，犧牲……我看到了你堅定的意志，注視到了你靈魂上綻放的火光。”
“作為主人，我為你感到自豪。”
“你確實是一個優秀的騎士。”
弗洛拉相當意外。
在見到瓦倫蒂娜的前車之鑒后，弗洛拉已經知曉了自己的下場，完全沒想到赫伯特竟然會表揚她，下意識抬起頭。
然后，就看到了一個黑影沖著她的腦袋快速落下——
弗洛拉本能想要閃躲，但卻硬生生克制住了，僵立在原地。
她不敢躲。
“主人，我……唔！”
鐵拳，降臨！
“唔……”
赫伯特并無憐香惜玉之意，一視同仁地捶了兩下。
很用力。
敲得魅魔的腦殼邦邦回響，眼前一陣泛花。
看著魅魔眼里泛著淚花的模樣，嘴角撇了撇，無奈道：
“做得很好，但下次不要再做了。”
少年甩了甩手，將硬化的手掌收回，淡然一哼。
我打不動瓦倫蒂娜的腦袋，還打不動你的？
她腦袋硬硬的，就算了。
你腦袋有兩個角尖尖的，只要避開就沒問題。
“我不希望看到你犧牲。”
“不論是為你自己的信念，還是為了保護我，我都不希望看到這一幕。”
赫伯特表情談不上嚴肅，但也沒有往日的溫和。
像是一個老成穩重的老騎士在教導好斗輕浮的年輕騎士一樣。
語氣溫和，但卻不容質疑。
“你比我弱小。”
“作為你的主人，我已經比你更加強大。”
這一刻，赫伯特一手揉搓著“諂媚”的狗頭，一手輕撫著魅魔圣騎士的頭頂。
他低垂著眼眸，俯視著圣光魅魔睜大的眼睛，語氣溫和，卻不容質疑地說道：
“我不允許你死在我的前面。”
“這是我作為你的主人，給你下達的第一個命令。”
“你，不許為了我而犧牲。”
這是傲慢的，不顧及騎士感受的，霸道自私的命令。
但赫伯特卻用最平靜的態度宣告了出來。
“主人，我……”
“停，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命令。”
赫伯特抬手堵住了弗洛拉的解釋，撇嘴道：“也別跟我說什么神圣誓言不可違逆，沒用。”
“別人不懂行，還可能被你唬住，但我就是圣騎士，我比你更懂這個。”
“恪守誓言確實很重要，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空子可鉆。”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總比困難多！
“別的不說，只要信奉的神明不懲罰，稍微背誓一下也不會受到懲罰的。”
我就是這么干的！
我……誒？
我為什么會這么說？
“……算了。”
赫伯特盯著弗洛拉，緩緩道：
“我會原諒你在必死的危局前的退卻，會原諒你對我的占有想法，會原諒你心底的想法……”
“這些，我都原諒你。”
“但是，我絕對不會原諒你自作主張地為了我而死。”
“如果你一定要死……那也只能死在我的命令之下，明白了嗎？”
弗洛拉這時候已經回過神來，聞言苦笑了一下，無奈道：“您不會下達那個命令的，對嗎？”
“那這可就不好說了，呵。”
赫伯特哼了一聲，撇嘴道：“也許我哪天發瘋了也不一定呢。”
魅魔露出了笑容，輕輕搖頭，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呵呵，您不會的，您啊……舍不得的。”
“我的主人，這世上最貪婪的圣騎士。”
她深深將頭低下，輕聲宣誓：
“我將永遠追隨在您的身后，永不背叛，永不離去。”
“并……為了您而活。”
“直到您期望的死亡將我們分開。”
少年笑了起來，對著她遞出手，悠然道：“我從不期望任何死亡。”
“呵呵。”
魅魔圣騎士握住了那只手，在侍奉君主的攙扶下起身，莞爾笑道：“那么，我們將永不分開。”
這一刻，聽著墻壁外的交談，克雷緹忽然有點不想出去了。
你們還是別拽我出去了。
我怕尷尬。
“嘶……”
她感覺自己有點，不，是完全插不上話啊！
你們這些人，這些人……
你們就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什么“永不分開”，什么“聽我的話語”，什么“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我，我還在這里啊！
你們！你們！你們！！！
你們怎么能說出這么肉麻的話啊！？
而且啊……怎么這么突然？
你們趁我卡在墻壁里的時候，突然之間說這些干什么？
魔鬼小姐表示迷茫。
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百無聊賴的克雷緹強行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破敗的密室里。
她掃了一圈，然后沒有找到可以消磨時間的，百無聊賴地隨意戳了一個按鈕。
咔噠。
與此同時，正準備將一視同仁地給克雷緹屁股上也捶兩下的赫伯特的耳畔又聽到了那令人膽寒的聲音。
嘗試與主系統連接。
臥槽！
克雷緹！
你不要亂按啊！
因未知原因，無法感知主系統……連接失敗。
咔噠。
檢查本地系統狀態，自動檢索開始……檢索失敗。
咔噠。
……找到本地存儲日志。
播放實驗日志。
《獸化人批量制備制造記錄》
“你等一下，不要亂……嗯？”
正要阻止弗洛拉亂來的赫伯特頓住。
聽到了一個流露著癲狂的蒼老聲音，正緩緩道：
“我的計劃被王庭里的白癡們駁回了。”
“那群白癡只知道對那個不停研究，想要帶著圣樹飛到天上，結果完全忘記了自己還站在地面。”
“愚蠢！”
“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屬于哪里。”
“而且，那群褻瀆神明的家伙竟然說我才是異端！？”
“放屁！”
“他們！他們那群沒品的家伙又怎么會懂我的想法！！？”
“他們又怎么會明白……”
說話之人頓了一下，似乎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沉聲道：
“毛茸茸才是正！義！啊！”
這仿若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讓所有的氣氛全部都毀掉了。
不是，誒？
兄弟，你什么情況？
等一下……
赫伯特嘴巴漸漸張大，聽到了老人聲嘶力竭地吼出了誓言。
“我！”
“我一定會創造出所有人都喜歡獸化人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