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天熙不與張樂萱敘舊卻向自己發問,言少哲略有意外,但旋即就點了點頭,以盡量溫和的語氣回答道:
“不錯,我是史萊克學院武魂系的院長言少哲,曾經指點過你母親的修煉,對于你母親的事情,我很遺憾,抱歉。”
孔熙悅是張樂萱之前的史萊克內院大師姐,雖然沒能留在史萊克繼續發光發熱,但嫁給玄冥宗宗主,鞏固史萊克與玄冥宗的關系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史萊克固然是天下第一魂師圣地,但也一向注重維系與斗羅三國頂尖貴族和隱世宗門的關系,是如星羅帝國的白虎公爵府和天魂帝國的九寶琉璃宗。
玄冥宗與史萊克的關系不如白虎公爵府和九寶琉璃宗那樣親密,但也頗為重要,誰也不會以為,這座能批量煉制玄水丹,傳承武魂能媲美藍電霸王龍的隱世宗門實力會差。
而且孔熙悅當年本就是他身邊這位玄冥老祖送去史萊克,他們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讓她進入海神閣圣地,能在玄冥宗為史萊克提供力量就很好。
如今孔熙悅出了意外,他雖有些不悅玄冥宗的下人亂嚼舌根,但倒也不至于和一個小孩子置氣。
徐天熙卻是不知道言少哲心中的種種想法,他見對方承認身份,組織了一下語言,咬著唇角,以悲愴的語氣繼續問道:
“請問言院長,我娘為什么會在星斗大森林里出了意外?當時你們在哪里?為什么沒有保護好我娘他們?”
話音方落,玄冥老祖蒼老昏黃的眸子里精芒一閃,眸光灼灼地盯著言少哲,像是要從他的面龐上看出些什么。
張樂萱也停下了抽泣,抓著徐天熙的手更緊了些。
“這……”
言少哲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說是因為玄老一時貪吃,與內院弟子失散,內院弟子又好巧不巧地遇到了一頭生性噬殺的十萬年魂獸,大戰一觸即發。
等到玄老他老人家吃飽喝足,去尋找內院弟子的時候,愕然發現十二人的隊伍只剩下四人茍延殘喘,他老人家只能收集碎片回學院了吧?
這要是說了出來,豈不是有損他史萊克的形象,坐實了那個嘴碎下人的瘋言瘋語?畢竟玄老他也不是故意的……
迅速在心中組織了下語言,言少哲很快有了答案,迎著徐天熙的目光說道:
“當時的情況很復雜,我們史萊克學院的強者一時被其他事情攔住了,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護你母親他們,這才發生了意外。”
“但本院長可以告訴你,你母親他們戰死在星斗大森林是一種無上榮耀,他們的犧牲并不是沒有意義,也沒有辜負他們史萊克學院內院弟子的身份和光榮。”
聞言,張樂萱的眼角頓時為之一抽,白皙的面頰上涌起些許怒意,但又瞬間壓制下去,不想讓徐天熙看到。
能有……什么辦法呢?那位失責的學院強者可是玄老啊,注定是要繼承海神閣閣主之位的絕世強者。
即便自己看著那么多同伴慘死,看著本能活下去的熙悅姐為了保護自己和同伴而隕落,也恨玄老的不作為,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天賦再高也沒有成長起來,對學院的價值遠遠比不上已經是大陸第二強者的玄老。
甚至,甚至自己還在言院長……甚至穆老的要求下,不得不出面求玄老不要拋下責任,一走了之……
如果她不出面,自己或許無虞,可其他的同伴們……
沒有辦法,這份苦楚,就讓她自己永遠壓在心里吧,永遠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玄冥老祖在言少哲說完后擺了擺手,陳武和月老頓時被一團黑光包裹,消失在房間中。
言少哲與張樂萱實力不凡,登時察覺到兩人被傳送到了百米之外,面色各有變化。
玄冥老祖徐霄云迎著言少哲驚訝的表情笑了笑,道:
“事關重大,我們幾個知道就行了,也免得他們氣不過,說出些不中聽的話……不必驚奇,這只是老夫的一個小小魂技而已。”
言少哲難看的面色消失大半,臉上轉而露出一抹鄭重之色,微笑說道:
“徐老前輩說笑了,晚輩此來便是代老師向您老人家致歉,今次之事,的確是我史萊克對不住貴宗和徐老前輩。”
難怪自己來時,連老師都告訴自己不能小覷玄冥宗,要對這玄冥老祖以禮相待,能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用魂技將人送走,他的實力當真不凡,恐怕不在九十七級的宋老之下。
徐霄云輕哼兩聲沒再回應,沒人能看出他是什么心情,只是坐到徐天熙身旁的桃木椅上,探手取出兩顆漆黑如墨的圓潤丹藥,彈指給徐天熙和張樂萱喂下。
“這是老夫親手煉制的玄武神丹,你們兩個身子虛的小娃娃都補補吧。”
“小天熙,有什么想說的隨便說吧,師祖在這兒呢。”
咽下丹藥的同一時間,徐天熙耳邊掠來一聲鼓勵的傳音,他眼睛一亮,然后抬眸直勾勾地凝視言少哲的雙目,一字一句的問道:
“言院長,我聽說史萊克學院的強者們都是大陸最頂尖的強者,其他勢力的封號斗羅根本不是史萊克學院強者的對手,難道那位前輩在星斗大森林里遇到了多位封號斗羅敵人,或者遇到了強大魂獸的襲擊嗎?”
“另外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能把慘死在魂獸手中稱為‘榮耀’?我的母親因為沒有支援而死在十萬年魂獸手下,還有那么多人也死了,這是什么榮耀!?”
言少哲面色一變,萬萬沒想到徐天熙會問出這種話來。
史萊克學院有超過萬年的歷史,萬年以來一直有學員死在獵殺魂獸的過程中,死戰不退當然是一種榮耀,何況他們的死也造就了十萬年第八環的張樂萱,在自己看來是絕對值得的。
但這種榮耀,一個小孩子哪能理解?
張樂萱被徐天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爆發驚到了一瞬,抓著徐天熙的手用力許多,急聲說道:
“天熙,這里面的事情很復雜,你現在還小,沒到你知道的時候……”
言少哲對張樂萱的及時解圍很滿意,窘態的面龐上頓時露出一抹“史萊克神圣不可侵犯”的榮光,背負雙手,正色道:
“小家伙,本院長現在不和你說那么多的大道理,我可以坦然告訴你,這件事里面,我們史萊克學院的強者的確有失職之處,但那位前輩也已經為此深深懊悔,甚至提出了要退出史萊克學院的海神閣,是我們學院的學生不舍得他離去,他才勉強答應留下……
以你現在的年紀,或許還不能理解海神閣是什么樣的存在,如果你長大后能繼承你母親的天賦考入史萊克學院,當能知道那位前輩的懺悔心有多么重,又自愿作出多么大的懲罰。”
“你母親生前曾是我們史萊克學院最優秀的學生,若是你能和她一樣,考入史萊克學院的內院,相信她在天之靈也會欣慰。”
言少哲的聲音每落下一句,張樂萱的肩膀便顫抖一次,淚人般的面頰上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到了最后,她仿佛超出了承受的極致,只是張開臂彎抱住徐天熙的身體失聲抽泣,說不出一句話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得到些許安慰。
就這樣吧,她什么都做不到……
徐天熙努力撥開張樂萱那頭烏黑秀氣的長發,露出一雙黑瑪瑙般閃亮的眸子,緊緊盯著言少哲:
“所以您的意思是,那位害死了我母親,還有很多我母親師弟師妹的史萊克學院前輩,其實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對嗎?”
聞言,言少哲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拿出些許史萊克院長的上位者氣勢,瞪眼喝道:
“我說了,你現在根本不知道海神閣是什么樣偉大的存在!等到你長大后,你自會知曉海神閣是多么神圣的地方!那位前輩又下定了多大的決心!”
“史萊克的榮耀也不是你一個小孩子所能理解的,但本院長告訴你,這份榮耀是史萊克萬年以來無數內院弟子用鮮血和生命成就和捍衛的!
每一位內院弟子在進入史萊克內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簽訂生死狀,進入內院就意味著要面對最殘酷的考驗,每年都會有內院弟子死去,但他們捍衛的榮耀永存!
你現在質疑史萊克的榮耀,便也是在質疑你母親生前的付出!”
徐天熙倒吸了口涼氣,眼睛越睜越大,滿臉詫異之色。
長見識了,今天真長見識了,果然網文看再多也比不上親身體驗一番,這史萊克哪里還是學院,邪教狂徒也不過如此。
望了眼一旁臉色陰沉如水的便宜師祖,徐天熙重新轉頭看向言少哲,迎著其目光大聲道:
“我不知道海神閣在你心里有多么重要,但在我心中,沒有人比我母親的生命更重要!你們史萊克學院害死了人卻還說什么狗屁榮耀,你不覺得很無恥嗎?”
“夠了!”
言少哲怒發沖冠,對徐天熙這個在自己面前質疑史萊克容耀怒目而視,氣沖沖道:
“小子,我本來不想這么說,但既然你非要刨根問底,那本院長便告訴告訴你,當初的責任應該怎么算!”
“你母親身為內院弟子,在帶隊獵殺魂獸的過程中未能維護好隊友,導致隊伍受到慘烈損傷,本就是一件大過!”
徐天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圓了眼眸,死死盯著言少哲,想看出人為什么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言少哲臉色一沉,說道:
“不要用你那不服氣的眼神看著本院長,本院長告訴你,你母親身為獵魂團隊中主要的控制系戰魂師,必須要在團隊中起到足夠的控制作用!
可她卻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那頭十萬年魂獸的行蹤,提醒全隊及時撤退,以至于隊伍遭受襲擊,讓史萊克蒙受數百年來最大的損失!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團隊的損傷在于她的輕敵與大意;本院的帶隊老師沒有及時救援固然有錯,但她這個主控魂師一樣有錯,而且有大錯!”
“她后來以死相護同伴,這才算得上功過相抵,我們也不想再追究她的責任。”
“你若是不服氣那位前輩能安然無恙,那便考入史萊克學院,若你有朝一日能成為為史萊克學院做出巨大貢獻的封號斗羅,得以進入海神閣,或許會有向那位前輩挑戰的機會。”
“但現在,你沒有資格指責那位為史萊克和大陸安危做出了無數貢獻的宿老前輩!他是我們史萊克學院最頂尖的強者,本院長在他面前都要執晚輩之禮!”
這小子的性子真倔,看來他進入史萊克后,自己要著人好生磨一磨他的性子,以免他不知天高地厚,沖撞了玄老。
言少哲的態度嚇到了張樂萱,她連忙轉過白皙得沒有血色的面頰,蛾眉倒豎,沖言少哲高聲喊道:
“院長,他還是個孩子,一個剛沒了母親的孩子!您別嚇到了他!”
“當初的情況極為特殊,熙悅姐派出探查情況的隊員最早遭遇不幸,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都欠了熙悅師姐一條命!
天熙他也叫我一聲阿姨,現在熙悅姐沒了,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熙悅姐唯一的孩子!哪怕是拼上我這條命!”
見狀,言少哲面色瞬間緩和下來,溫聲說道:
“樂萱你別緊張,我方才有些急了,可沒有要為難他一個小孩子的意思;等他進了史萊克,我們也一定會好生培養他。”
張樂萱二十出頭的年紀便成為了魂斗羅,擁有十萬年魂環,乃是史萊克學院三千年來第一人,未來必入海神閣,他言少哲也不能輕視。
安撫好張樂萱,沒等言少哲松口氣,他耳畔邊就傳來幾道森冷蒼老的笑聲,令他打了個激靈。
“呵呵呵呵……好一個史萊克,好一個海神閣宿老啊,不愧是天下第一魂師圣地,以勢壓人真是好大的威風。”
徐霄云蒼茫的眼眸中迸射出兩道殷紅的怒光,從桃木椅上緩緩起身,扶手發出“咔嚓”的破碎聲,化為齏粉。
雄渾威壓自他體內釋放而出,他的腳下仿佛涌起粘稠的黑水漣漪,覆蓋整個房間。
“方才聽你的意思,是不講道理只講實力,我這小徒孫人微言輕,沒資格質問你史萊克,那么老夫呢?不知可有這個資格嗎?”
黑色的粘稠魂力中,一面盤臥血紅巨蛇的暗金色盾牌出現在這位玄冥老祖掌中,他面若寒霜,吼出一句句飽含怒火的咆哮,如驚雷般響徹在言少哲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