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從正面進入了路麟城所在的高樓中，乘坐電梯，很快抵達了目標層數。
電梯上方自然轉動的監控裝置，電子屏幕上代表層數跳動的圖畫，乃至于周圍不知道什么材料的玻璃，路明非都能夠從中感覺到一種‘窺探’。
他迎著這些目光，沒有躲閃地步入自己的目的地。
敲響房間的門，然后打開——
然后，看見了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喬薇尼和路麟城，一人焦急地站著等待，一人坐在辦公椅上鐵面無私，而當路明非推開門時所看見的，正是兩人表情頃刻之間發生的轉變。
“兒子！”
無疑，最為激動的人是喬薇尼，她的關心不似作假，在看見路明非的瞬間就擁抱了上來。
柔軟的身體緊緊包裹住路明非，溫度傳遞至心田，路明非身體微微向后又定住，他先是一頓，旋即慢慢抬高手臂，反過來抱住喬薇尼。
“媽。”
他簡單說了一句，但表情不詳，說不出感動，也不像是冷漠。
而路麟城看著這一幕，同樣讓自己掛上一層溫潤的笑。
“你來了。”
“嗯。”
“剛才的話你都聽得到吧？”
“嗯。”
“那么，要說說感想嗎——雖然，我認為你會對我們失望。”
路麟城輕笑幾聲。
“你從以前開始就喜歡在電視頻道上面收看電影，對于我們這種服侍權貴，阿諛奉承的家伙肯定很是不齒吧？”
“我們不是卡塞爾里面那些懷抱著屠龍守護人間的高尚人士，也不是你小時候幻想的奪寶奇兵主人公，只是普通的研究人員。”
“.嗯，我知道。”
路明非微微推開喬薇尼，在對方擔心和詫異的表情中，走向路麟城。
“明非.”
喬薇尼看著路明非走過自己身邊，在愣神后迅速轉身，看見的卻是路明非的背影，他沒有多看自己幾眼，就那樣慢慢走到了路麟城面前。
一對父子，隔著寬厚的辦公桌面對面。
“我還有幾個問題。”路明非淡淡說。
“嗯——”路麟城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微微抬手，掌心向上示意路明非問下去。
“我了解到的情報中，我本來應該是死嬰對吧。”
房間內，女人臉色一變，從風風火火的紅潤轉做煞白，本打算攔住路明非的手也猛地僵硬下來。
倒是路麟城依舊臨危不亂，確認道，“對。”
“那么，你們用了relic來換回我的肉體，讓我強行保持生的狀態對吧。”
“是。”
“具體而言，是誰。”路明非輕聲，“能夠讓一個超越極限比例的超級混血種，在已經墮落為死侍的情況下活下來，只可能是‘即便血統異常也無所謂’的存在，換句話說，是能夠更改血統的至尊。”
路鳴澤。
“那個救了我的人——是誰。”
房間內，一口氣沉默了下來。
路明非和路麟城都沒有說話，而作為婦人，喬薇尼自然也無法出一言。
在家中，路麟城永遠都讓著喬薇尼一頭，因為這女人更加優秀，更加有主見，也更厲害，但是，如今的話題卻涉及到了三人心中都最不愿意觸碰的禁忌。
路明非，到底能否算作兩人的孩子甚至于——路明非，到底是什么東西 一個連自身是否為人都無法下定論的存在，有資格討論是不是兩人的孩子嗎？
路明非悲觀地認為——沒有。
但事到如今，那已經不重要了。
曾經，路明非很渴望親情，因為那是別人都有，而路明非所欠缺的東西，但是隨著年紀長大，隨著他穿越到夜之城，隨著他經歷生死，他的觀念變了。
——說白了，那些算個屁啊。
和生死之間的恐懼相比，自己的那些都不過是無病呻吟。
雖說痛苦無法比較，但大衛那樣出生起就缺乏父親，最愛自己的母親被卷入黑幫火拼然后死去，又被黑心醫生掏空內臟拿去販賣——那樣的人生下，也有人選擇了‘燃燒’。
那自己的自怨自艾到底是為了什么。
路明非比別人少了父母的關心，但是他有勝似父母的大衛和露西，有堪比親媽的維克多醫生照顧自己，有熱心鄰居，有戰友 名為路明非的少年，已經足夠幸福了，幸福到不敢去奢望更多。
所以他對于背后喬薇尼的沉默毫無感觸，也不想糾結于是否親生的哲學問題，他現在想要知道的，是路鳴澤的身份。
那個和自己最為親近，自己最重要的‘家人’，自己的弟弟——
到底是誰？
“明非你經歷了這么多，尤其是和大地與山之王以及青銅與火之王有所接觸后，應該已經理解了吧——龍是如何的生物。”
長久的沉默后，路麟城開口。
“他們是被地球鐘愛的‘天生的勝利者’，誕下的瞬間就屹立于生物鏈頂點，有著最高的智慧和武力。”
“但是，正因為如此，為了讓這個種族不會因為內斗而徹底毀滅，星球又給予了他們精神上的缺憾，不對，缺憾也是需要對比得出的——至少，在地球上沒有誕生出人類之前，龍族才是最接近‘感性生物’的存在。”
“反倒是陰差陽錯進化而成的人類有問題吧。”
說這些的時候，路麟城的表情不再公事公辦，而是帶著歷史學家的虔誠。
“你也知道那個很有名的照片吧？——15000年前的人類大腿骨照片，長骨中間有一塊扭結樣凸起，標志著這根骨頭曾在生前折斷并愈合。這意味著，在遠古的時代開始，失去運動能力的傷者曾被同伴接納、庇護數月直至痊愈。”
“人類或許本性卑劣，但即便在教育與道德都未健全的時代，人類就已經有了庇護同族，因‘感情’而照顧他人的行為。”
當然，這只是故事。
作為真實性，仍有待考證——就算有過折斷又愈合的痕跡，也完全不足以證明這是‘利他’主義的勝利，比如說 這根骨頭本身就是智人們內部暴力行為導致的折斷呢？
這同樣是無端猜忌，但是至少，顯然，路麟城要傾向于人類美好的利他，保護弱者的故事。
“總而言之，龍族的進化本能，讓他們越來越對同族產生了不必要的感情，最終，甚至開始朝著人類的方向進化——這部分的真相，你似乎都知道了吧。”
路麟城邊說邊觀察路明非的表情，最終，苦澀一笑。
“那么.接觸過楚天驕的你應該也知道，我們曾經一度接觸過黑王的卵。”
“那么，以你的才能，你怎么會猜不出路鳴澤.那個在你背后的，惡魔的身份呢？”
的確，路明非又如何會不懂。
條件線索都已給出，路明非要做的，也只不過是‘寫下答案’。
如果說只要是龍就會嘗試進化，那么——黑王也不例外。
能夠掌握如此多權能，睥睨龍族，路鳴澤的真實身份.只可能與黑王有關。
如同老唐之于諾頓，夏彌之于耶夢加得，路鳴澤 也為‘為人的龍’。
他是黑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