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市政府的法庭在開庭之前,這里早已就被圍得水泄不通。
法庭內,萊塔尼亞各個報社的記者早已準備就緒,準備向全萊塔尼亞人民直播這場,雙子女皇上位以來,第一位可能被定罪叛國的男人的審判。
而法庭的旁聽席更是早已坐滿,其中多數人都穿著樸素的平民衣服。
這些人都是當初和陳祈一起經歷了那場罷工游行,知曉陳祈被捕后,憑著良知和勇氣來到這里,只為支持陳祈的平民。
這些平民都帶著近乎慷慨就義的心情前來。
他們知道,他們出現在這里,支持一個被當堂判為“叛國”的人,以萊塔尼亞這屆政府令人印象深刻的辦事風格,他們大概很難平安離開。
而事實也確實如他們所想的一樣。
“伯爵大人有令,‘巫王之子’的殘黨可能死性不改,雖然昨天沒有人來劫獄,但他們很可能會在今天法庭上來營救罪人!”
“過往的所有安檢工作都必須細致,決不能讓任何殘黨或攜帶武器的人混入法庭內部。”
“一旦發現可疑人員,無論身份,立刻逮捕!”
在被支持陳祈的平民,以及純粹的看熱鬧者圍得水泄不通的法庭外,一位子爵竟然“自降身份”的前來負責安保工作。
而他面前的這隊裝備精良的衛兵,很顯然,也是屬于貴族的私人武裝。
而這都只是最容易被攻克的防守而已。
“嗯……從周邊的律動來看,他們大概在法庭周圍布置了不少源石技藝增幅裝置。”
“而且還有好幾位實力不俗的術士,正隱藏在周圍,這是算準了你會來救人,所以做好萬全準備了啊。”
旁聽席上,因為無罪而可以前來旁聽的格特魯德,也是假裝漫步盡心的掃視周圍,對身邊以“護衛”身份混進來的锏,面帶譏諷的說道:
“這樣的陣勢,只要你一出手,就會被他們死死的壓制住,你真覺得你會成功?”
“不試試怎么知道?”
喬裝打扮了一番的锏,也是以平靜無比的聲線的回應道: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會去救他,大不了我這條命交代在這里罷了。”
“他就對你那么重要?”格特魯德望著那面對死亡都那么平靜的锏,也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心中沒有信仰,更沒有什么為理想獻身的覺悟的格特魯德,只能想到一種可能,試探的問道:
“難不成你愛上他了?”
“……哼。”然而,對于格特魯德的說法,锏卻是不屑一顧的冷哼一聲,不以回應。
愛?這可根本沒辦法概括那個男人對她的重要性。
他幫自己找到了生命的價值。
如果沒有他言傳身教,她恐怕今生都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意義究竟是什么。
如今,自己可以和他一樣,為一個目標,一項事業而獻身,這樣的死亡,已經奢侈的是自己這個曾經在貧民窟茍延殘喘的野孩子,不敢想象的存在了。
他給了自己生的價值,自己現在用這條命來換他的生,這很公平。
……起碼,這要比自己失去他后,繼續變回那個只靠本能活下去的動物,要好的多了。
就在锏和格特魯德各懷心思的時候,來自于法官的落錘聲,將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來。
“現在,我們正式開庭。”
“請法警將嫌犯帶上被告席。”
法官的一句話,便是讓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無數雙目光死死的盯住那法庭唯一的犯人專用入口,期待著一睹那傳聞中,帶領數千平民罷工游行的“英雄”的風采。
終于,沉重的法庭大門緩緩打開。
在眾目睽睽之下,佩戴著手銬腳鏈,一條手臂更是掛了彩,但依然穿著暴動那天的服裝,佩戴著鐵十字勛章,挺直了腰板的陳祈,終于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咔嚓咔嚓”XN
一瞬間,無數閃光燈,以恨不得將陳祈渾身上下全照個干凈的架勢閃爍起來。
而锏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抬起頭來,如果不是格特魯德及時摁住了她,她似乎就打算在這個時候動手了。
“給我停下,你個蠢貨。”
“我不能讓他被判刑。”锏壓低了聲音的對格特魯德吼道:
“那樣,他就算逃出去了,組織里的一些慫貨也會因為害怕被判叛國而退縮的。”
“看你好像一直在看書,實則腦子里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有。”格特魯德忍不住罵道: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經是死局了。他無論逃不逃的出去,都得被判叛國罪。”
“他現在唯一還能保全組織的方法,就是在法庭上,讓萊塔尼亞所有看這場審判的人都相信,他并不是叛國,而是為平民大眾謀取利益的勇士。”
“要是運氣好,他還能被法官輕判,只是蹲監獄,他苦心經營的組織到時候還可以保全。”
“要是你去救他,他才是徹底坐實了自己就是個叛賊!你這是害他!”
“現在,你個蠢女人,給我坐下!”
在格特魯德的低吼下,锏的身軀在明顯的顫抖一下后,最終還是不甘心的咬著牙坐了回去。
而望著身邊這個腦子里只長肌肉的女人,格特魯德也是感覺一陣心累。
她預感到,組織一旦離開了祈,那么從政變組織退化成流氓團伙,也應該不遠了。
锏這個女人是肯定沒能力撐得起組織的。
如果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內,那祈一定不會被判死刑,他在監獄的這幾年,自己可以代為管理他的組織。
等他未來出獄后,自己在“巫王之子”中的威望,也絕對超越他這個創始人了。
到時候,這個未來可以推翻雙子女皇的組織,自己才是真正的控制者。
如果他被當庭判死……
那么,自己就不用有什么心理負擔,直接收編他為自己整頓好的組織,權當是自己投資失敗的一點補償好了。
望著走向被告席的陳祈,心中已然有了自己打算的格特魯德,也是流露出了一抹陰謀得逞般的壞笑。
巫王之子?
這一次,不管你在謀劃什么,你都必然在我的計劃之內。
而與心懷鬼胎的格特魯德相比,法庭上,對陳祈不懷好意的人比比皆是。
其中,主持這場審判的狄洛夫伯爵,便是最具代表性的人。
“鬧出那么大的亂子,惹得女皇大人都注意到了,真是一群刁民!”狄洛夫的心頭惡狠狠的想道。
“但也到此為止了,這場審判,我要讓你身敗名裂!再把你們這群刁民的組織一網打盡!”
“到時候,女皇大人說不定會免除我的罪過,還會褒獎我。”
高高在上的坐狄洛夫伯爵,望著那臺下神情依然平靜的陳祈,眼中也是閃過一絲狠辣,當即對法官示意開始。
法官點頭,敲下了法槌,聲音洪亮道:
“現在本廳正式開始受理,‘巫王之子’首腦,教唆平民罷工游行,叛國政變一案。”
“審判長。”
然而,還沒等法官按照流程,詢問陳祈的被告和籍貫,狄洛夫便是主動開口打斷道:
“臺下的罪人,已經不需要審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非法暴力組織‘巫王之子’的首腦,祈!一個教唆平民謀反的叛國者!”
“至于更多的信息,我想他也不會透露的。”
狄洛夫居高臨下的望著陳祈,見他和昨天一樣依然沉默不語,心中也升起了幾分狠毒,冷冷說道:
“女皇大人派遣來,協助本伯爵逮捕他的親信們,在昨天審問了他一整天,給了他無數次可以爭取寬大處理的機會。”
“但罪人的腦袋卻如石頭一般頑固,事到如今,他依然不肯招供,更不愿意透露一點關于他的組織的信息!”
“這樣罪無可恕,毫無悔過之意的人,倘若是在我的領地,我當即就殺了他。”
一想起昨天在陳祈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越想越氣的狄洛夫伯爵的神情也愈發的惡毒。
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狄洛夫原本緊繃的神情又舒展開來,就連聲音都溢出了自信。
“不過,到此為止了,罪人。”
“你或許如石頭一樣頑固,但另外二十多個和你一起被逮捕的同黨,昨天也同樣接受了審訊。”
“我不相信,他們都和你一樣。”
“有了這些證人的供詞,依然可以坐實你的叛國!”
說罷,狄洛夫第一時間扭過頭去,對著自己不遠處,負責護衛的一位私兵冷聲道:
“把第一個證人帶上來。”
這一次,狄洛夫無比自信,他堅信沒有幾個人可以扛得住“金律法衛”們的審問。
陳祈沒事,不僅僅因為他早早就將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讓狄洛夫覺得沒有審問的必要。
更多的原因,是狄洛夫早就說了,要在法庭上以法理來判決他,因此不會用刑罰去折磨他。
但其余那些人就沒這個必要了。
只要能讓他們開口,相信女皇之聲的人什么辦法都會上。因此狄洛夫才敢這樣囂張。
但,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那位私兵卻并沒有離去,反而站在原地,露出了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來。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狄洛夫沒能注意到私兵的失態,再催促了一聲。
“伯,伯爵大人,真是萬分抱歉!”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只見那位私兵惶恐不安的跪了下去,就連聲音都在發顫的回答道:
“證,證人……已經死了。”
“死了?!”
私兵此言一出,頓時惹得整個法庭一片嘩然,也讓狄洛夫那一瞬間的錯愕被攝影機記錄了下來。
而臺下的旁聽席,人們也是不禁議論紛紛。
“證人怎么死了?”
“難道是被折磨死的?”
“說不定,這幫人為了給祈判罪,不知道會用什么辦法呢……”
“肅靜!肅靜!”
見法庭的現場有些失控,法官連忙再次敲下法槌。
而反應過來的狄洛夫,也立即與臺下的人們想到了一塊,神情也變得愈發難看了起來。
這群“女皇之聲”——仗著他們是女皇的人,居然這么肆無忌憚!把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證人都給折磨死了!
要是密不公開的審判還好,明知道這場審判在全萊塔尼亞都直播著,居然還敢折磨死證人。
這樣做,不是讓萊塔尼亞的平民們認為,他們不惜嚴刑逼供,也要讓祈獲罪嗎?
但事已至此,狄洛夫也是敢怒不敢言,當即壓下怒意的揮了揮手,道:
“那就傳下一個證人!”
“回,回伯爵大人。”
然而,那位被嚇得不輕的私兵在咽了咽口水后,最終沒了辦法,只好說出了一項讓所有人都震撼的事實。
“所,所有的證人,在昨天接收完審訊之后,全部自殺身亡了。”
“……”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在法庭回蕩著。一時間,所有人對這則消息,都不知應該憐憫,還是應該恐懼。
但狄洛夫還是第一個反應過來,這位伯爵如今已經很難保持自己的貴族風范,連忙逼問道:
“你確定都是自殺?!”
“千真萬確!”那位私兵已經快哭出來了的說道:
“負責審訊的大人們并沒有給他們上刑具,用的是一種通過音樂律動,讓證人自己說出事實的源石技藝。”
“但在源石技藝發動的時候,23個證人全部在最后關頭選擇了自殺!”
“他們寧愿自殺,也不愿意招供,我們實在來不及阻止,請伯爵大人恕罪啊!”
“嘶——”
一時間,法庭傳來了不知是誰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所有人都被私兵的話語所震撼。
倘若單單一個人對祈死心塌地還好說,畢竟忠勇哪里都有。
但23個人,居然都義無反顧選擇了去死,也不愿意說出任何對祈不利的供詞。
這是怎樣的煽動性?這是怎樣的領袖魅力,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可能!這不可能!”
狄洛夫當然不愿意相信這樣恐怖的事情,情急中他將目光投向了那此時,正緊閉著雙眼,仿佛在哀悼的陳祈的身上,歇斯底里的吼道:
“一,一定是你!是你的人的什么源石技藝,操控了這些人的神智!”
“——您差不多該鬧夠了吧?伯爵先生。”
終于,面對狄洛夫的指控,沉默了一天的陳祈終于開口了。
他緩緩的睜開眼眸,那平靜從容的眼神,卻是讓此時慌了神的狄洛夫心頭一抖。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
自己的一切行動,早就被面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男人,全都預料到了!
“我昨天一整夜,都被你們用限制源石技藝的刑具束縛著,您是覺得我可以做到無視這些刑具,讓源石技藝擴散到整個監獄,控制他們的神智?”
“如果我,或者某個想救我的人做得到這點,為何我不控制你們的神智,讓你們去自殺,讓我可以大搖大擺的越獄呢?”
“而倘若,您想說,那些人全都是被我洗腦了的死忠的話……”
說著,陳祈的眼眸也是死死的凝視狄洛夫。
這一刻,狄洛夫只感覺自己的心臟猛跳不停,仿佛在被這個男人直視著良心一般。
“您大可以去查閱一下他們的檔案。他們都不過是一些最普通不過的平民而已。”
“倘若您想說,連他們都與我一樣背叛了萊塔尼亞,那么請問,是不是所有與他們一樣,參與了這場游行的平民們,都背叛了萊塔尼亞?”
“還是說……背叛萊塔尼亞的,從來都不是我們?”
站得筆直的陳祈,在眾目睽睽之下,艱難的舉起自己那沒有受傷的一只手。
他指向了那臉色一陣青一陣紫的狄洛夫,鏗鏘有力的當堂質問道:
“背叛萊塔尼亞的,恰恰是你們這些,奪走了他們唯一的希望,讓他們不得不自殺的人呢?”
“伯爵大人,此時此刻,請您回答我。”
“該被判決叛國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