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祈震耳欲聾的話音落下,就仿佛一顆炸彈落在了法庭一般,讓所有人都炸開了鍋。
旁聽席上,坐著的除了記者和單純看熱鬧的貴族,其余清一色的都是支持陳祈的人。
在陳祈話音落下后,當即就有人看見了希望,乘勝追擊的喊道:
“祈沒有罪!他和我們一樣是被逼的!”
“我們都快因為賦稅活不下去了!只是一次游行就是叛國了嗎?”
“沒錯!你們才是叛國的人!”
面對臺下的陣陣聲討,狄洛夫的表情已經極其難看,一張臉漲紅的如同豬肝,卻也遲遲不敢把到了嘴邊的那句“你們都是叛國者”的話語給說出來。
因為他知道,這場審判在他的安排下,正在萊塔尼亞全面直播!
萊塔尼亞確實是屬于貴族的國家。
這一點萊塔尼亞上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哪怕如巫王,如雙子女皇,他們倘若沒有選帝侯們的支持,他們也注定會被推翻。
選帝侯們一次次的用行動證明了,當他們擰成一股繩時,他們可以推翻一切。
但誰都不敢把這種話正大光明的說出來!
因為他們很清楚,他們雖然有自己的私人武裝,有自己的領土和轄區。
但他們的財富,他們的武力,一切都來源于無數普通而龐大的萊塔尼亞人民們。
一旦狄洛夫膽敢在這場公開的審判上,說出“一切敢反抗他們的人都是叛國,應該處死”的話語。
那么,萊塔尼亞無數壓抑已久的憤慨的民眾,將會伴隨著祈的死亡,掀起驚濤駭浪!
這相當于,狄洛夫這位貴族中的代表,對萊塔尼亞所有的民眾們肆無忌憚的宣布:
“你們這些草芥般的存在,注定世世代代給我們貴族當奴隸,無論我們貴族怎樣壓迫你們,你們都沒有反抗的權力。”
這對貴族們的統治和治理,將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一個祈并不可怕。
可怕的在人們看清了貴族們丑惡的本質后,無數繼承了他的意志,要為了自由和生存而搏殺的民眾!
這股力量,比任何強者,任何貴族的私人武裝,都要可怕。
所以狄洛夫才那么想盡快的斬草除根,讓一切可能會讓民眾們“覺醒”的萌芽通通掐斷。
但望著眼前的這失控的一切,以及無數的攝像頭,臉色鐵青的狄洛夫已經隱隱意識到了……
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肅靜!肅靜!”
面對再一次失控的法庭,法官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只見他不斷的敲擊法槌,但取到的效果甚是微弱。
就在法官打算讓法警,把所有喧嘩的人趕出法庭的時候,被告席的陳祈再一次開口了。
“法官,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一個小偷竊取了屬于你的財物,你把它拿回來,難道你也算是小偷了嗎?”
“這……”
然而,法官也著實沒有想到,居然會有被告向自己提出問題,一時間也是啞口無言。
而法官的默許,正是陳祈想要看到的結果。
“四皇會戰打響的時候,我與一眾最普通的平民們的孩子組成了新兵團,一起奔赴前線戰場。”
“第一場戰役,就讓我們團死傷慘重,包括我在內,只有幾個人活了下來。”
“但我們都沒有膽怯,我們投身入了最危險的戰役,擔任了最危險的職位,最終一個新兵團都只剩下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我胸前的這枚一級鐵十字勛章,就是在戰場上授予的。”
“這不僅僅是對我的功勛的證明,這枚勛章更是承載著新兵團所有人的功績!”
陳祈背過身去,將目光對上了那旁聽席上一雙雙熱切、期望的眼神。
他的聲音就仿佛有著魔力一般,帶動著在場所有人的情緒。
“難道,有人會說,為了萊塔尼亞在前線浴血奮戰的新兵們,是叛國的罪人嗎?”
“不會!”
此時此刻,喬裝打扮過的锏幾乎是瞬間心領神悟,第一個帶頭喊出了這番震耳欲聾的回應。
而有了锏的帶頭,那旁聽席上的人們仿佛迅速有了底氣,以亢奮、堅決的聲音回應了陳祈。
“不會!”XN
而另一邊的陪審團,以至于記錄官等人,在一番面面相覷后,卻也沒有一個人敢于說出和旁聽席的大家不一致的觀點來。
畢竟,現場可還在直播。
不知道有多少退役、現役,乃至于貴族的私人武裝,都守在電視機前觀看這場審判。
他們要是敢說,為國血戰的英勇將士們的行為是叛國……那這萊塔尼亞,明天靠誰來打仗?
而陪審團的啞口無言,更讓陳祈的話語更加沒有了阻擾。
“要說背叛,也是這些為萊塔尼亞浴血奮戰的人們,遭遇了背叛。”
“當我們贏得了對高盧的戰爭,打斷高盧的脊梁,以英雄的身份回國的時候,有些人在做什么?”
“他們在密謀政變,將帶領萊塔尼亞獲得這場勝利的巫王,從高塔的位置上拉下!”
“這,才叫真正的叛國!”
陳祈沒有明說“他們”是誰,但法庭中的所有人的心中,也都浮現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除了選帝侯們,又有誰有那個能量,將巫王推翻呢?
陳祈的話語再次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旁聽席所有支持陳祈的人,都爆發出了極其熱烈的掌聲與歡呼。
因為他的話語,正是他們內心之中最想說,卻不敢說的話語!
“——法官!”
然而,意識到陳祈將矛頭終于指向了貴族們的時候,狄洛夫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他急忙走近了法官的位置,厲聲喝道:
“這里是審判,不是演講!”
“……伯爵大人,請您冷靜。”
然而,現在也已經聽入迷了的法官,甚至連目光都沒有落在狄洛夫的身上,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陳祈的背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狄洛夫停止他的控訴。
而法官的這個動作,卻讓狄洛夫徹底傻眼了。
這是……什么情況?
區區一個法官,怎么敢違逆他這個伯爵的命令?
旁聽席那些草芥一般的平民,怎么敢在法庭上鬧事?
而旁聽席上,格特魯德也是同樣迷惘的望著周圍,那些被陳祈一己之力調動起來的人們,一時間目瞪口呆。
這家伙……居然真的做得到?!
把這場審判,轉變成他的主場?
“我們只是想取回我們應得的一切,是我們身為英雄,身為人民應得的一切!”
“我們本該接受英雄般的待遇,但無能的新政府卻讓我們家破人亡,承受比戰爭時期還要更沉重的負擔。”
陳祈已然從被告席的位置中走出,他無比的自然的站在了法庭的中央,最萬眾矚目的位置。
然而周圍,再也沒有任何反對他的聲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或狂熱,或崇拜,或惴惴不安的注視著他。
這一刻,他就是這里唯一的主宰。
“于是乎,我們走上了街頭,以游行的方式來奪回我們應得的利益。”
“我們沒有采取暴力,沒有!”
陳祈走向旁聽席,將手指向了那他早就已經注意到了的格特魯德的身上。
“格特魯德伯爵女士,為我們的游行提供了文件許可!”
“跟隨我的所有人,他們的身上都沒有一件武器!這場游行從我被逮捕為止,沒有任何一個士兵受傷,死傷的只有廣大的平民!”
“如果這位伯爵大人,硬要說我有罪的話——”
陳祈猛地再次轉身,直勾勾的盯著那已經啞口無言的狄洛夫,咄咄逼近而去。
而因為身高本就占據著優勢,陳祈的身影擋住了狄洛夫面前的陽光,以至于讓狄洛夫都無法看清陳祈的面容。
他只能見到,那在陰影之下,陳祈那依然無比顯眼的,血色長角。
“那我的罪過,就是為保護萊塔尼亞人的權力,而付出了一切。”
“請問,這就是你要判決的罪嗎?伯爵大人。”
“你,你,你是……”
然而此時,臉色大變的狄洛夫已經無暇再聽陳祈的話語。
他已經被死去的記憶攻擊了大腦。
望著那再熟悉不過的長角,霎那間,狄洛夫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
那已經深埋在記憶深處的,那道威嚴、強大、暴虐的巫王的身影,在他的腦海中,與面前那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氣場,眼神凌厲如劍刃的陳祈,猛然重合在了一起。
“巫,巫王!”
“沒錯!你是巫王!你就是巫王啊啊啊!!”
僅僅只是幻視,但內心深處喚醒的對巫王強烈的恐懼,竟讓這位受了刺激的伯爵陷入了瘋狂之中!
只見這位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伯爵,在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后,竟然滿臉驚恐的跪倒在地,朝著陳祈……
不,應該說,朝著他面前的“巫王”,不斷的行禮求饒。
“巫王陛下!巫王陛下饒命啊!饒命啊!”
“我沒有背叛陛下啊!我沒有背叛!求陛下饒命!饒命啊!”
一時間,整個法庭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所有人,甚至包括陳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讓這位伯爵從信心滿滿,一下子打擊成了這副失心瘋的模樣。
身為伯爵……就算你不是戰場得來的爵位,也不至于心理素質那么差吧?
還是說,巫王帶給這群貴族的陰影,真的有那么強?
不過,不管陳祈有沒有反應,無數的攝影機也確確實實將這一幕,全部都直播給了萊塔尼亞的所有人……
這注定了會讓陳祈在萊塔尼亞民眾們心中的聲望,達到一個新的頂峰。
因為,他是第一個以平民的身份,在法庭上將一位貴族給逼迫到發狂的人。
他更是萊塔尼亞如今唯一一個,真的讓人們相信,他是為萊塔尼亞人民而戰的人!
這次的審判,不管結果如何。
他都已然名留青史。
“啪,啪,啪。”
“——說得好,實在是一場精彩的雄辯,祈閣下。”
然而,打破了法庭詭異沉默的,卻是一道親和而不失威嚴的女聲。
伴隨著不緊不慢的掌聲,轉過身去的陳祈,看見了那從大門處踏入法庭的身影。
那是一位金色與白色匯聚與一身的高貴身影。
而當她踏入法庭的那一刻,所有看清她相貌的人都是一瞬間臉色大變,紛紛以自己最動情、最誠懇的姿態跪倒在地。
“女皇大人。”
來人,正是雙子女皇之一的“白女皇”,莉澤洛特.伊維格娜德。
她并不強勢,身上柔和的氣場卻足以讓人心甘情愿的跪服。
她并不殘忍,卻足以讓貴族們在見到她,也產生與見到巫王時幾乎一樣的惶恐。
“……送狄洛夫伯爵出去。”
白女皇只是瞥了一眼那跪倒在地的狄洛夫,便將其交給了自己的兩位護衛處理。
如今,她全部的目光,都用來細細的端詳著面前這位,傳聞之中的巫王之子的青年。
“……像,真像。”
“雖然在照片上就感覺您確實有著與他一樣的氣質,但近距離一看,我才確信,民眾對你的誤解并非空穴來風。”
“但您確實有一點,比我認識的巫王做的更好,祈閣下。”
白女皇直視著在場,唯一一位沒有對她跪拜的陳祈,嘴角也是露出了一抹欣賞的微笑。
“你并沒有高高在上,而是與你想要拯救的人們,站在了一起。”
“因此,我認可您為自己的辯護,在此,我以萊塔尼亞女皇的名義,對你做出判決。”
“——無罪。”
白女皇的聲音并不洪亮,但卻讓法庭內外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當身為女皇的她親口說出了宣判后,法庭只在片刻的沉默后,便爆發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
所有支持陳祈,抱著被當做巫王殘黨逮捕起來的人們,都為他們的英雄這一次的無罪,獻上了他們真摯無比的掌聲。
尤其是锏,在她聽到白女皇宣判陳祈無罪后,更是激動的猛站了起來。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她似乎都恨不得來一聲戰吼來宣泄心頭的暢快。
“真的讓他成功了……”
而只靠肌肉記憶鼓掌,實則已經陷入深深迷惘的格特魯德,更是怎么也想不到,事態的發展竟然是這樣。
本該判死刑的祈,居然由女皇親自宣判無罪。
那未來,誰還可以審判祈?
一想到自己還有把柄握在陳祈手中,哪怕當時已經決定和陳祈一起推翻雙子女皇,但格特魯德的心頭還是升起了一股強烈的無力感。
但讓格特魯德、锏,以及其他人更沒想到的是。白女皇的宣判,還并沒有結束。
“祈閣下,您的事跡我已知曉,您的冤屈和仇恨,以及為平民們爭取利益的決心,我也都知曉。”
“身為萊塔尼亞的君王,我很愧疚,我們的政令讓您以及萊塔尼亞的民眾們,遭受了無端的災禍。”
“我也并不奢求為已經發生的悲劇而征求您的諒解,但至少,我希望您可以知曉,我們的態度。”
白女皇直視著面前那臉色平靜的陳祈,微笑著打出了自己蓄謀已久的牌。
“祈閣下,您為萊塔尼亞民眾爭取利益,為民發聲的行為,讓我十分欣賞。”
“為此,我準備了一份褒獎與你。”
“您覺得,伯爵的爵位,以及一座移動城市四分之一的領土,是否足以配得上您為萊塔尼亞做出的功績了呢?”
白女皇微笑的如此誠懇,落下的話語卻掀起了軒然大波,但不管是何人的竊竊私語,都無法動搖這位女皇的決心。
而與白女皇一樣,也無視了其他人反應的陳祈,此時也意識到了面前這位看似人畜無害的女皇的打算。
請客、斬首、收下當狗。
白女皇用的是最后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