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帝侯大人,您真的……有一個女兒?”
高塔中,布蘭特不可置信的注視著那結束了與陳祈的舌戰,一言不發的坐在躺椅上的沃爾納,好半晌后,才是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質問的言語:
“您,您為何不將此事稟報女皇大人?!”
“……布蘭特先生,請不要亂說,我并沒有女兒,這一切不過是流言蜚語而已。”
然而,面對布蘭特的質問,承受了一次強烈的動搖的沃爾納,反而詭異的鎮定了下來。
說實話,當高塔下的陳祈胸有成竹的喊出,他有一位私生女的時候,沃爾納的心就已經涼透了。
這件事情,在他的高塔之內都鮮有人知。
而陳祈這般自信滿滿,一口咬定是他的私生女,那么沃爾納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只有兩個。
一個,就是祈的情報組織,他們收買了自己視為親人般的幾位仆從,才能知曉這般隱秘的事實。
而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早就抓到了他的妻子,是從他的妻子口中得知的消息。
然而,無論是哪種結果,都無法改變現狀……
沃爾納的心理防線之所以沒有徹底崩塌,唯一的原因是因為,他沒有在陳祈的身邊,見到自己的妻女。
倘若陳祈真的證據確鑿,為什么不將他的私生女立刻擺在他的面前,讓他放棄抵抗?
那么也就是說,祈雖然不知為何,知曉他有一位私生女,但卻并沒有真的找到他的女兒!
或者說,祈并不知道他的女兒具體是怎么送去卡西米爾的!
這,就是沃爾納如今抵抗的唯一希望!
只要祈抓不到自己的私生女,他對自己的一切指控,就都是子虛烏有!
而且,沃爾納對自己護送女兒前往卡西米爾的方案,自認為非常的縝密……
自己要是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就可以反敗為勝了。
絕境下反而有了一絲冷靜的沃爾納,也是敏銳的抓住了這唯一的希望,恢復了自己身為選帝侯應有的從容,對身邊的布蘭特說道:
“您現在要做的,是選擇相信我,幫助我守住這座高塔。”
“在我選擇放棄抵抗之前,請您就一直竭盡全力的保護我吧。”
“……是,大人。”
然而,職責在身的布蘭特,明知面前的沃爾納有事瞞著自己,但對選帝侯的命令,也只好選擇接下。
而在高塔外,陳祈聽著高塔內居然沒有一絲的騷動,心頭忍不住嘆了口氣,喃喃自語的念道:
“看起來,這位選帝侯大人倒也沒那么不堪,想光靠嘴炮讓他投降是不可能的嗎?”
“但至少,已經基本可以確定,他送出去的‘貨物’絕對是薇薇安娜了。”
“現在能做的只有等了嗎?希望格勞費爾德伯爵和格特魯德能帶來好消息……”
然而,陳祈的呢喃剛剛落下,一位先鋒隊成員便是跑上前來,神情嚴肅的對陳祈匯報道:
“伯爵大人,來自伯勞菲爾德伯爵的通訊。”
“給我。”
在聽到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陳祈第一時間便是接過了通訊器,連忙問道:
“伯爵,你那邊有情況了嗎?有沒有追到?”
然而回應陳祈的,卻是一陣極其嘈雜的聲音,以及那伯勞菲爾德伯爵難以遏制憤怒的吼聲。
“——祈大人,我們被騙了!”
然而,身處邊境小鎮的伯勞菲爾德伯爵,以及他的先鋒隊成員們,赫然已經被巨大的人流給沖散了。
小鎮的居民蜂擁聚集在這里,發了瘋一般的朝著一個方向簇擁而去,搶奪著那掉落在地上的箱子中的東西。
而那足以容納一個嬰孩的箱子,便是伯勞菲爾德辛苦追尋的“貨物”。
但那其中所裝著的,卻并非他所期待的嬰孩。
裝滿箱子的,是一堆成色極高的珠寶與金幣!
當伯勞菲爾德帶領著先鋒隊剛剛來到小鎮,挨家挨戶的進行搜查的時候,一位明顯是卡西米爾的密探便是抱著這個箱子,迅速跳窗逃離了。
而就在他下令,讓先鋒隊的成員們去追殺這個密探的時候,未曾想這密探直接將箱子丟在了地上。
而箱子中的珠寶頓時散落一地,讓先鋒隊成員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
隨后,伴隨著不知藏在哪里的間諜的一句“這里有珠寶”的撕心裂肺的喊叫,整個小鎮的人都好像嗅著鮮血味的野獸一般的朝著他們沖了過來。
事到如今,伯勞菲爾德如果還不知道,自己墜入了敵人早就安排好的陷阱內,他就真的白打那么多年仗了!
“箱子里沒有嬰兒,只有珠寶!我們追錯目標了!”
“——原來如此,難怪家中似乎丟失了很多珠寶,原來是被財欲熏心的家奴偷走了。”
而此時,高塔處的法術熒幕之中,憑借高塔的感應,可以清晰的聽到陳祈那通訊器中的聲音的沃爾納,也是頓時放心了一大半。
很快,這位原本險些被陳祈給嚇暈過去的選帝侯,迅速恢復了自己應有的風度和從容。
對著陳祈,以及他背后的先鋒隊大軍們微笑的說道:
“看起來這一切只是個誤會,祈伯爵,只是一位忘恩負義的家奴偷走了不屬于他的財富,假借了我的名義,想要將贓物送去卡西米爾銷贓罷了。”
“感謝您的盡忠盡職,但這一切如今既然是誤會,可不可以請您,將軍隊撤回?”
“倘若,您再不撤軍,我可以懷疑你有軍事政變的嫌疑。”
在高塔的加持下,所有包圍了高塔的先鋒隊成員,都可以清晰的聽得到沃爾納的言語。
然而,就在沃爾納心中慶幸的同時,以為自己的這番話可以動搖陳祈的軍心,逼迫他退兵的時候。
眼前的一幕,卻讓他輕松的笑意,漸漸的凝固了起來。
……為什么,沒有動靜?
包圍高塔的這支軍隊,怎么好像根本沒有受他的影響的樣子?
“這……怎么可能?”
憑借著高塔的偵測功能,沃爾納驚駭的發現,包圍高塔的軍隊居然絲毫沒有受到他剛剛那句話的影響。
每一個士兵,都仿佛一座座石像一般,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
“沒有軍令,誰也無法動搖,祈伯爵居然訓練出了這樣的一支軍隊?”
而身為金律法衛的布蘭特,此刻卻是深深的意識到了這支軍隊的恐怖之處。
就算找遍整個萊塔尼亞,恐怕除了金律法衛之外,都找不到第二支像他們這邊軍容整齊、號令嚴肅的軍隊了!
而可怕的地方在于,那個野心勃勃的祈,是萊塔尼亞唯一可以訓練出這支軍隊的人!
倘若假以時日,他擁有了數支這樣的軍隊……
萊塔尼亞,恐怕真的就要易主了啊……
“但,這也沒關系,只要祈伯爵有了動搖,對我們來說就足夠了!”
抱著最后的一絲期望,布蘭特將目光投向了那站在最前方的陳祈的身上。
他的心中不斷祈禱著,陳祈能夠就此知難而返,讓他們有一次喘息的機會。
但結果卻讓布蘭特心中更添了一分絕望。
探測裝置中,陳祈的身影依然傲立在軍隊的最前方,他就在那里,沒有后退,更沒有下令撤軍。
布蘭特甚至不能從陳祈的臉上,察覺到一絲緊張和動搖的情緒。
他依然仿佛勝券在握的君主一般,就這么自信的傲立于此,瞭望著遠處那雖未開始,實則已經結束了的戰事。
此時此刻,布蘭特才是真正理解了,為什么祈的軍隊,能有如此堅毅的意志力。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追隨的這個領袖。
他們的領袖,永遠都是這般的從容,永遠都站在最前方的,帶領著他們走向勝利,無一例外!
既然這一次,他們的領袖依然沒有動搖。
那么這支軍隊的軍心,就更不可能被動搖!
他傲立于此,便是這支軍隊,乃至所有人的支柱。
只要他不倒下,這支軍隊就絕對不會倒下!
這位金律法衛中的金律法衛,可以憑借一己之力,用源石技藝籠罩一個校區的強者,在理解了眼前這一切后,心中居然久違的產生了一抹忌憚,一絲恐懼。
而在恐懼之后,布蘭特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想法——必須除掉這個男人!
他實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不在這里殺了他的話,恐怕未來,就沒有人再有機會可以殺死他了。
而現在,他就暴露在軍隊的最前方,只要自己施展源石技藝注入高塔,高塔的防御系統就可以取走這個男人的性命。
但是,自己真的敢嗎?
如果在這里殺了陳祈,自己和選帝侯都將背負殺害伯爵的罪名。
到了那時,面對那萬千支持祈的憤怒的民眾們,雙子女皇會怎樣處置他們,來平息這股民怨?
恐怕只有斬首了吧?
一想到這里,哪怕是對雙子女皇忠心耿耿的布蘭特都猶豫了起來,望著那控制臺的防御系統的按鈕,遲遲的下不去手……
但就在他遲疑之間,高塔之外的陳祈,似乎終于有了新的動作。
“大人!新的通訊!”
“是誰的?”陳祈鎮定的扭過頭,對著先鋒隊成員問道。
“是,是格特魯德大人的!”
終于,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陳祈,再一次立刻接過了通訊器。
而這一次,回應陳祈的,是格特魯德那疲憊之中,透露著點點笑意的誘惑之聲。
“你還真是會使喚人啊,祈大人。”
“讓我連夜趕去卡西米爾聯絡那個肌肉女,又要讓我們一起攔截住這個嬰兒,折騰了這么大一圈,到頭來還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似乎是生怕陳祈不明白,格特魯德也是抱怨一般的說出了那讓法術熒幕中的沃爾納,深感絕望的話語:
“我們那個選帝侯大人,還特意做了兩手準備呢。”
“他特意高調的派一路人從邊境運輸假貨物迷惑我們,另一邊低調的聯絡卡西米爾的感染者騎士團,來另一邊接手他的貨物。”
“堂堂選帝侯大人,居然寧愿信感染者,都不愿意信卡西米爾的商業聯合會,哎呀哎呀,可真是大膽呢。”
“還好我們親愛的锏小姐,她這一年在卡西米爾沒有虛度光陰呢~”
“她在卡西米爾的感染者騎士團里,可真是有影響力啊,一句話就可以讓感染者騎士團幫我們擺平這一切了。”
“……格特魯德,辛苦你了。”
對于這位元老的奔波,陳祈的心頭在閃過一抹歉意后,還是迅速恢復了往日的理智,語氣鄭重的詢問道:
“那么,格特魯德,你們拿到我們想要的‘貨物’了嗎?”
“……你自己聽吧。”
然而,在陳祈那萬分期待,以及高踏處的沃爾納提心吊膽的關注下,一陣沉默之后,從通訊器內傳來的是一陣笑聲。
一陣很明顯的,是嬰兒被逗笑的那種笑聲。
以及,一道讓陳祈也覺得格外熟悉的,锏的聲音。
“就算你餓了,我也沒有那種東西的,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沒辦法,就把這個給你玩吧,你還真是喜歡劍啊……”
然而,這通訊器中哪怕沒有畫面,都可以讓人腦補出一派和諧的景色的話語,對高塔中的沃爾納來說,卻是仿佛喪鐘在他的耳邊敲響。
一瞬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沃爾納,臉色煞白的癱軟在了地上。
如果沒有身邊兩位金律法衛的攙扶,他恐怕會直接暈倒在這里。
“選帝侯大人?!”
布蘭特也是立刻攙扶起了沃爾納癱軟的身軀。
然而,他卻見到,這位選帝侯早已是淚流滿面。
他的眼眸渙散,臉龐更是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只剩下嘴中還是含糊的呢喃著:
“我的……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啊……”
“是我對不起你啊……是爸爸我無能啊,是我自作聰明啊……”
“……大人,我們該怎么辦?”
事到如今,布蘭特也明白大局已定,但只是個金律法衛的他沒有辦法代替面前的選帝侯做出決定。
而這位心理防線已經完全崩塌的選帝侯,此時只能木訥的抬起自己的頭顱,在好半晌后,才是艱難的從喉嚨里發出了聲音:
“請,請您轉告祈伯爵……求求他,求求他不要傷害我的女兒。”
“只要能讓我……讓我最后見我的女兒一次……”
“我愿意……解除高塔的防御系統……向他……認罪……投降。”
“投降”二字一落,沃爾納的最后一縷力氣也似乎用盡,就連驕傲的頭顱都是深深的低了下去。
而布蘭特,望著面前這位被陳祈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選帝侯,心頭不禁升起了一絲憐憫。
但還是不得不向高塔外的陳祈,宣布了選帝侯的指令。
“……伯爵大人,選帝侯大人的旨意,他愿意向您認罪投降,只求您可以放過他的女兒。”
“沒有問題。”
高塔下,徹底奠定了這場勝利的陳祈也是高聲應允了布蘭特的請求。
“只要選帝侯大人真心悔過,那么相信女皇大人定會寬大處理的!”
說罷,取得了勝利的陳祈,便是不再多看法術熒幕中那可憐兮兮的選帝侯一眼。
他轉身望向自己的軍隊,以及那些表情還如夢似幻,覺得這一切輕松的很不真實的將軍與貴族們。
面對此行此景,陳祈抽出自己腰間的貴族細劍,高高舉起。
“現在,我將代為接管高塔,乃至于施彤領的一切城防事務!”
“今日,依仗各位的英勇和堅韌。勝利,依然屬于萊塔尼亞!”
“為了勝利!”
“——為了勝利!”XN
萬千將士以震耳欲聾的聲音,排山倒海的氣勢,宣泄著他們對自己領袖那狂熱的崇拜,發泄著他們對那沒有一點傷亡,就獲得了這場勝利的領袖的追捧!
他們用一次次的敬禮,向他們的領袖傳遞著這樣的信息。
——他們愿意像信仰神明一般,追隨他直至墜入地獄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