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夏先生,那個張仲春也如你一般才華橫溢么?”
“他啊。”
嘶……老張突然語塞,他想詆毀一下夏林,但如果詆毀的時候那不就等于把自己也給捎帶手詆毀進去了么,但要硬夸的話,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服。
所以老張選擇了傷敵八百自損一萬三千五百五十的方式:“那個張仲春還不如我一根毛,一個被革了功名的廢物,一個被家里娘子退了婚的浪蕩子,高不成低不就,光靠一張寡嘴,四六不靠。倒不是個好人,你要是再見到他,罵他就好。”
紫衣妹妹表情愕然:“你們這么大的仇么,他都沒這樣說您呢,夏先生。”
“這些細節放一邊,你只要記住他不是個好人就對了。那人好大喜功,卑鄙無恥,關鍵還好色,你是不知道他騙了多少無知少女。”老張咬牙切齒的罵著。
“還真看不出來,原來那名滿天下的張仲春是這樣的一個畜生。”
這會兒老張眼里的黑眼珠子都快給翻上天去了,心里只想過去臭罵夏林一通……看他惹的那叫一個什么事。
“對了,你還沒說你叫什么名字呢。”老張背著手慢慢的往前走著:“一路上就光是你在問我了。”
“我啊,我姓吳,單名一個寧。但阿爺說姓吳叫寧,就是永無寧日的意思,所以除了父親,大伙兒都叫我山妹。夏先生也叫我山妹吧。”
“好。”
老張東張西望,他自然是知道夏林住的地方,這通信都不止是通一次了,但是這要帶著這個娘們過去那不就露餡了么。
一個謊言是需要用千萬個謊言去維護,一次的沒譜得靠十年的演技來彌補。
老張籠著袖子快步往前走,旁邊的紫衣妹妹小嘴叭叭的說個沒完,老張自然不是省油的燈,人家都說一屋子能出倆百年不遇的天才,老張就是那另外一個,他現在的名聲那也是如日中天,甚至在民間比夏林的聲望還要高一點。
這么一個人對付個小丫頭那自然是手到擒來,所以一路上紫衣妹妹是被他說的那叫一個暈頭轉向,偶像光環加上老張能耐不差,她是真的有點找不著北。
而且她熱情又有錢,非拉著老張去她家的館子吃飯,執拗不過的老張無奈的跟著去了,這一過去才發現居然是長沙城里的正店。
“前些日子那張仲春就坐在這里與學講了一晚上學,我中途被父親叫走了。可惜……不過既然是夏先生的話,肯定要比他更強。”
紫衣小妹揉了揉鼻子:“我聽說夏先生書法極好,能不能給我家店里留個墨寶啊,求求你了嘛……”
她是連哄帶撒嬌,老張這剛落地腦袋暈肚子餓,著實頂不住她的嗡嗡嗡嗡,于是無奈嘆息一聲:“去取紙筆來吧。”
小妹答應一聲后連忙取來了文房四寶并專門給老張騰了一張桌子出來。
那老張什么水平,十年前就是名震天下的書畫雙絕了,這幾年他可沒落下,又頻繁跟虞世南之流的當世名家交流溝通,現在他老小子的字畫不光值錢,更多的甚至就是一畫難求。
他站在那眺望了一會兒,然后拿出小圖翻找了起來,看了一會兒覺得夏林給他留下的那個沁園春長沙完全符合此情此景。
剛巧這樓正對著的橘子洲,他一時興起倒是揮毫潑墨,畫了一副頂尖的山水畫卷,旁邊剛好謄抄上了這首詞。
畫完之后他竟也覺得渾身舒坦,心胸開闊,再看向月光下的粼粼湘江,竟有幾分失神。
但旁邊觀摩的人可就驚了一大把,都不說那文才了,那玩意不一定誰都能看得明白,但那畫、那字,這可就是雅俗共賞的東西,書畫雙絕的風骨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即便是夏林本林來了,在這方面他也是看不見老張車尾燈的,一詞一畫,攤開在桌上,搭配上窗外風景。
他娘的,天下一絕!
而紫衣小妹先是看畫,然后再是看字,最后細細品了品那詞,只覺得一股子豪氣撲面而來,那種秋風佇立凝望向北的背影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沒錯了,就是這種目光眼界,豪放蕩漾才配得上他心中的夏道生,別人是寫不出這樣的文字畫不出這樣的畫。
“夏先生你快吃飯,快快快,吃完飯好休息,我明日早上再來找你玩。陳掌柜,陳掌柜來一下,快給先生收拾出一間上房!等會叫先生好好休息,記得為先生備好熱水,先生舟車勞頓,該是安穩睡一覺了。”
她忙前忙后的張羅,然后等到字畫上筆墨稍干了一些,她便找了個理由卷了字畫跑了,老張見她走得匆忙,心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好歹這是走了……
他還真是勞累的不行,畢竟六七百里地趕過來也用了好幾日,路上天氣也漸冷了,著實沒能睡好。
而這會兒紫衣小妹妹則帶著這字畫踹開了一個裝裱匠人的店門,盯著他把這副字畫裝裱了起來,然后卷著畫便來到了她的姐妹會之中。
這姐妹會說是響應她的號召舉辦的一個女子讀書會,一開始大家還是讀書的,但后頭讀書的人越來越少,追星的群體越來越多,會里上下好幾十人了,都是城里官員富商的小姐,一般人還都入不得她們的眼呢。
“姐妹們!!!”
山妹一腳踢開姐妹會的門,滿面潮紅的沖了進來,這時一個身著長裙的女子帶著笑意的抬起頭來,風情萬種的瞥了她一眼:“怎的了?倒是叫人把你這不開竅的山核桃給撬開了?”
這一句話小院里都是快活的氣息,周圍的女孩子們都知道這是在說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但山妹顯然不在意,她手上拿著剛裱好的畫卷:“你們猜猜我手中拿的是什么?”
“又是哪家的公子送給你的名貴字畫吧,莫要顯擺了,都是些贗品。”
“你放屁。”山妹哼哼了兩聲:“夏道生親筆字畫!親筆填詞!墨跡未干!”
夏林這逼有一點是非常牛逼的,那就是他明明不在江湖上,但江湖上的妹子卻都對他念念不忘,見過的惦記他的顏,沒見過的惦記他的才。滕王閣上三十首至今在傳唱,天底下哪有姑娘能頂得住這樣的誘惑。
而如今山妹一嗓子下去,這姐妹會里的姐妹怕是都要瘋了起來,原本恬靜典雅,如今霎時間便成了亂竄的猴子。
“我看看,我看看!”
“先給我瞧瞧!”
她們七手八腳的搶著,山妹生怕她們把化作弄破了,趕緊尖叫一聲:“都不許搶!我放下來大伙兒一起看。”
說著她就跟托著什么至寶一樣把這畫卷放到了八角亭之中,妹子們呼啦一聲就圍攏了上來,隨著這畫卷展開,里頭的山川夜景,颯爽字跡都清晰的印刻在了她們的眼底心頭。
“啊啊啊啊啊!”
有人控制不住的尖叫起來,山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閉嘴,唾沫星子莫要濺到我的寶貝上。”
而這時突然有人發現了不對:“山妹,不對啊這,你看這落款印章。”
這會兒山妹才湊上去細看那印章,上頭赫然印著的就是——洛水張朔。
“嗯?”山妹愣了一下:“張朔是誰?”
“張朔你都不認識?”旁人提醒道:“張朔就是張仲春啊!張仲春!!!是夏道生家的少爺,書畫雙絕張仲春,詩詞天縱夏道生!”
“啊?”
山妹一下子愣在了當場,她腦子頓時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張仲春?張仲春不是那天晚上那個白面書生么?
“可是我記得張仲春不是長那個樣子的。”
之前調侃山妹的女子笑道:“張仲春,面若桃李待春風,笑如軟玉驚鴻雁。愛笑的是張仲春,面冷的是夏道生。”
“張仲春眼下是不是有顆淚痣?”山妹指著自己的眼角:“這個地方。”
“我去過浮梁,有淚痣的是夏道生。”說話的女子盈盈含笑,她家中是商人出身,曾去浮梁陪父親過年,在那衙門口見過夏道生一次:“膚白、面冷卻生得一張勾魂奪魄的狐貍眼,眼頭帶著點鉤圓,眼尾向上翹,眼下一點淚痣。”
“啊啊啊啊啊!”
山妹突然捂著自己的腦袋叫了起來:“完了完了完了!!!夏道生跟張仲春,他們居然可以這么玩???”
姐妹們七嘴八舌的這么一問,這才知道原來之前山妹遇到的張仲春是夏道生,而今日遇到的夏道生是張仲春。
但比這個更讓他們震驚的是此時此刻張仲春和夏道生都在長沙城!
那肯定不能放過了,這大晚上的天都黑透了,十幾個妙齡的小妹子直接便殺到了山妹家的正店里頭,詢問一聲之后二話不說就殺到了老張的屋子里。
但她們破門而入時,屋中早已人去樓空,顯然妹子們是撲了個空。
而這會兒其中一人突然就撲到了床鋪的被子上用力的聞著:“啊……張仲春蓋過的被子……”
“把這個花癡給我抓起來。”山妹這會兒有些氣急敗壞:“好好好,他們這般戲耍我,我掘地三尺都要給他二人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