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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望著城墻下匍匐于他面前的人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若想改變現狀,向他們證明正位神的逝去還遠遠不夠,一場有關宗教信仰的改革迫在眉睫。
但好在,他身邊還站著深受其害的王后,在新一任國王繼承王位之前,她便還掌握著足夠的權力,尤其是在這場由教皇尤里烏斯發動的叛亂失敗后,王室的權力將會迎來了巔峰,至于帝國未來的命運將何去何從,便要看王室將如何行使手中的權力了。
他只能慶幸這并不是信息高速發展的時代,其他的城市想要得知帝都的動蕩,至少要過去若干時日,到了那時,誤會應當得以澄清。
想到這里,伊森轉向瑪格麗特王后,這是他與艾薇的姑媽第一次正式見面,在艾薇的描述中,她是一位和藹可親而又睿智的人。
他相信,王后心中一定有了判斷。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王后眼神中的崇敬與惶恐就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王后率先說道,“太陽神在上,愿您庇護這個國家!”
很顯然,瑪格麗特王后也睿智不到哪里去。
彼岸率領王國軍處置叛黨期間,伊森在人群的簇擁下來到了王室大廳。
“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艾薇坐在他的對面,開口說道,她頭頂上的金毛晃來晃去,這是心情很好的證明,凜冬則在一旁偷笑,她很難解釋這種奇妙的感覺,每當她看見伊森因措手不及而黑著臉的時候,就會覺得十分有趣。
時隔兩年,她又一次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
“自亨利三世陛下統治以來,帝國的教權就在不斷增強,如今早已根深蒂固,你很難改變人們的想法,哎?”
話音未落,她就被姑媽給薅了起來。
姑媽揪著她腦袋上的金毛,拿捏住了她的弱點,“你這孩子,誰允許你上桌的!”
事實上王后也沒有迎接正位神的經驗,畢竟在第一紀元之后,正位神便離開了這個世界,按照太陽神的說法,便是祂們早已隕落了,就連神選者的故事,距離第六紀元也過去了許久,但她多少也讀過教廷的圣典,哪怕是教皇在前往生命圣所祈禱時,也是要跪在地上的。
和正位神坐在一個桌子上高談闊論,這是大不敬的行為!
盡管伊森再三勸阻,依舊未能避免艾薇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結局。
把艾薇摁在地上之后,王后便向伊森虔誠地鞠躬,接下來,她要為正位神的降臨安排一場盛宴,這是帝國一直以來的傳統。
當你不知道該怎么慶祝時,那就擺宴席吧。
“你姑媽走了,別坐地上了。”
“沒關系,坐在地板上也挺安逸的。”
見艾薇沒有起來的意思,伊森索性也推開椅子,盤腿坐到了地板上,凜冬見狀也有樣學樣,三人便像之前在北境山洞之時席地而坐,展開了小組會議。
“這也不能怪他們。”艾薇還是堅持她之前的觀點,“你不是說我們應當以客觀世界作為準繩么?在客觀世界里,如果你的法術看起來像正位神,你的行為看起來像正位神,那你就會成為人們眼里的正位神。”
此事在她還未來得及動筆的《帝國真理》中亦有記載。
當你在黑夜的天空創造了一個太陽,那你就會被當成太陽神。
據她觀察,伊森唯一和圣典中對于正位神記載不同的,是他愿意和“凡人”們一起席地而坐,只有相處久了,才能感知到他“人性”的一面。
凜冬聞言,也附和道,“沒錯,我覺得太陽神的名號挺好聽的。”
“其實我一直都有個疑問。”艾薇正色道,“為什么你一直非常抗拒神的身份,教廷用了幾百年的時間,才讓生命女神深入人心,尤里烏斯一輩子的陰謀,對于你來說,你只需要一個法術就能做到。”
為了證明自己的權威,尤里烏斯幾乎消滅了一切反對者,即便他實施著“邪神信徒指控”的高壓政策,也未能完全扭轉人們的想法,能夠被消除的只有那些尖銳的反對聲,在許多人的內心深處,尤里烏斯與女神使者相距甚遠,他只是一個擅長玩弄權謀的暴君。
因為尤里烏斯沒法在帝都上空創造出一輪太陽或是月亮,但伊森可以。
當那一輪金色的太陽驅散了黑暗,人們便由衷接受了正位神降臨的事實。
由此,伊森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箴言,人們會毫不猶豫地踐行他的命令,在艾薇看來,只要伊森愿意,隨時都能成為帝國實際上的統治者,這是從第一紀元便存在的傳統,正位神指引那時的人類走出黑暗,播下了文明的火種,人類對于正位神的崇拜遠要在國王之上。
“回到帝都后,我查閱了一些資料,在第一紀元與第二紀元中,與‘國王’相對應的概念就是神的使者,祂們在離開前,任命自己的使者在人間代行祂們的權力,替祂們保管好人類的火種,于是后來便衍生出了‘君權神授’的概念,只有得到了神靈認可的國王,才具有正當性與合法性,帝國的每一任國王在加冕時都需要由教皇親自為他們戴上王冠。”
艾薇說道,“不過,這從一定程度上促使了教廷權力的膨脹。”
這一番話讓伊森很是欣慰,看來艾薇已經注意到了信仰的危害,意識到一場宗教改革迫在眉睫,他問道,“艾薇,仔細想想,你為什么會查閱這些資料?”
“我在為《帝國真理》尋找理論基礎,這與生命圣典對應。”
朽木不可雕也!
“不,這不是你真正的目的!”
艾薇有些疑惑,“那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深刻地意識到盲目的信仰所帶來的危害性,所以才要尋求改變。”
“對,這就是我的目的。”……嗎?
艾薇皺著眉頭。
但既然伊森都發話了,她就權當這是真的,她猜測這也許也是某個宏偉計劃的一部分,畢竟從遇到伊森起,他就一直把“我有一個計劃”掛在嘴邊,仔細想來,其實伊森從一開始就向她暗示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以她當時的見識,并不足以領悟到這些。
現在依舊如此。
“但我還是覺得在一個神靈真實存在過的地方否認自己神靈的身份非常奇怪,而且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艾薇若有所思,“還是說用‘您’會更好一些?”
“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因為我不是神。”
早在溪木鎮的時候,伊森就回答過艾薇一次,這才是客觀世界的準繩。
他決定了,首先得把艾薇的想法扭轉過來才行,能創造出光亮的不只有火元素,還有電燈泡。
這家伙嘴上認同了,但心里卻一直不這么認為。
前者是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元素魔法,但后者的可能性則完全被神與教廷給扼殺了,在伊森看來,倘若帝國能延續黃金時代的蓬勃發展,持續發展古代科技,他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能找到魔法版本的手機、電視和空調。
然而,以生命教會為代表的信徒們卻設置了每一項法術與魔力的使用規范,違反了這些規范的人,甚至會被視為異端。
就連培養元素塑能師的學院也不例外。
“艾薇,你難道真的以為神只是能在黑夜里帶來光亮這么簡單么?”
“難道不是嗎?我記得教廷的圣典里就寫到在黑暗的第一紀元里,是由正位神為人類帶驅散了黑夜。”
“那也許只是某種強大的元素塑能魔法,而且據我觀察,生命女神的法術可能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
不久之前,瑪麗才在帝都上空用魔力創造出了一個審判之劍,但倘若她嘗試改變劍的外觀,再借由類似于蓄能水晶的外物讓它存在很長一段時間,便是一道照亮無盡長夜的月亮。
“可那并不是生命女神的全部,除了帶來光明之外,祂還做到了對抗血色瘟疫,維系國家的穩定,所有信徒完成的使命,都被記在了祂的身上,試想一下吧,假設生命女神從未存在過,瑪麗就不會成為祂的神選者,她在第二紀元對抗猩紅瘟疫的事跡,再加上一些藝術類的加工,足夠讓她成為一個新的正位神。”
只有正位神,才能對抗邪神巴扎托斯所降下的瘟疫。
伊森也能找到相同的話術。
艾薇的頭頂已經隱隱開始有冒蒸汽的趨勢,她又要被伊森給繞暈了,她思來想去,忽然提出了關鍵性的質疑,“可是教會她驅散瘟疫辦法的人,不是你么?這還是你的偉力,你說的沒錯,只有正位神才能與巴扎托斯對抗。”
這千古一問差點讓伊森腦淤血犯了。
凜冬眼疾手快,順勢讓伊森倒在了她的膝蓋上,用手輕撫他的額頭。
她還趁伊森不注意,偷偷向艾薇遞眼色。
快,你再氣氣他!
“我的意思是說,早在第一紀元末期就隕落的生命女神又怎么可能在后來的幾個紀元里又完成了那么多宏偉的事業!建立文明,發展教會,傳播理念,那是無數沒有被記錄名字的信徒努力的結果,當所有的功勞都被施加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時,祂才由一個強大的超凡者,變成了正位神!”
伊森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認為神靈是真實存在的,但在了解到正位神的隕落后,他改變了看法,“真正的神靈,只是存在于圣典里,由無數人創造出的概念,只有經過不同時期的解讀、修繕,祂們才能一直維持全知全能的形象。”
很顯然,信仰的道途早就偏離最初的方向,“但是,這不是唯一確保神靈形象的方法,能夠完成偉業之人畢竟只是少數,以尤里烏斯為代表的信徒發現了另一種手段——只要施加無數戒律,再將質疑和反對者定義為邪神信徒,那些沒有能力反抗之人,便會迫于恐懼而屈從于神靈的權威。”
伊森無法斷定這種現象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但可以確定尤里烏斯和他的老師圖爾贊是其中的佼佼者。
要是按照這條道路繼續走下去,唯一的結果就是在毀滅日到來時,大家一起完蛋。
這也是教廷害怕真正的邪神信徒的原因所在。
老巴的信徒可不管你這的那的,要是遇上了,他們會把你的靈魂獻祭給他們的天父。
只有面對真正的邪神信徒之時,信仰才會回歸本質——那就是純粹力量與數值的比斗,只有更強的人才能活下來。
“如果只是讓一個新神取代了舊神,現狀永遠都得不到改變,不出幾年新的教會又會回歸老一套的方式,為了爭奪權力和話語權走上尤里烏斯的老路。”
伊森說道,“如果我要鍛造一柄圣劍,除了元素塑能的知識之外,我還需要彼岸姐的鍛造學知識,需要羅威娜對于蓄能水晶工藝的理解,還有老師對于巨神兵為素材的研究,而這一切還要建立在足夠的資金基礎之上,否則我們剛鍛造出一個劍柄,老森魔導科技店就倒閉了。
“如果想讓更多人發揮才能,就必須打破教廷等機構對于超凡知識的壟斷。”
艾薇似乎終于明白了,她一路小跑出去,片刻后取回了一本羊皮書。
她要把伊森剛才說的內容全部記下來。
“所以你從沒打算否定生命女神或者騎士領主的存在……”
她喃喃自語的同時奮筆疾書,“而是想讓他們走出固有的超凡知識框架?”
“這是有理論基礎的。”
伊森強調,“老師撰寫的《火球冰箭魔力學》就是跳出了既有元素魔法框架的產物。”
“但是,她失敗了。”
將全部文字寫下來之后,艾薇忽然說道,“她就教出來了你這么一個學生。”
這回輪到凜冬腦淤血快要犯了。
在學院的教師生涯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失敗,那是令她難以回首的往事。
而艾薇,這個氣人精,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看來是想吃寒冰箭了。
艾薇頭頂上的金毛瘋狂拍打她的腦門提醒她,注意到凜冬冰冷的氣場,解釋道,“你的理論雖然聽起來有道理,但實行起來卻會困難重重,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天賦,也愿意去鉆研開墾一片未知的領域,也許他們去學院,就是為了學習具體的元素魔法咒語。”
她能想象到如果按照伊森的方式,將會有無數人徘徊在入門以前的階段,一旦說到具體的例子,她的思維便活躍了起來,“所以,我們應該將兩種理論并行,在傳授道途知識的同時,為那些有天賦又樂于鉆研的人留下另一條道路。”
在尤里烏斯擔任教皇時期,這樣的人多半都被定義為異端給殺掉了。
三人談話之間,瑪格麗特王后又一次敲了門。
盛宴已經準備妥當了,她要將這個消息告訴三人。
在得到了“請進”的答復后,她不幸成為第三個被艾薇氣暈的人。
看著席地而坐的三人,王后瞬間眼前一黑。
這個艾薇,讓她不要坐在桌子上說話,結果竟然把太陽神給拖到地上去了,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姑媽,你來的正好,我們剛才談論了許多。”
“好什么好!你給我去換衣服,這身盔甲你還打算穿到什么時候?”
要不是伊森和凜冬在場,她真要擰艾薇的耳朵了。
這孩子去了帝國邊境兩年,怎么如此不修邊幅,都快要變成野人了。
艾薇頭頂上的金毛頓時瑟瑟發抖。
貴族服飾給它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之前參加二皇子達米安的宴會時,它被綁了一晚上沒法動彈,而這是瑪格麗特王后要求的。
在王后看來,艾薇腦袋上的金毛過于活潑了,在宮廷晚宴上有失禮儀。
教訓完艾薇,王后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招呼道,“我準備了盛宴,還請二位務必參加。”
“今天就不必了,我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沒有處理。”
伊森開口說道。
他們談話期間,以尤里烏斯為首的叛軍應該已經被彼岸扭送去了地牢,他的帝都之旅便還剩下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沒有完成。
他得親自與這位昔日的教皇見上一面。
尤里烏斯本人,就是一本帝國長達數十年的犯罪賬本,只要仔細翻一翻,一定能翻出來不少東西,若是讓他如此輕易地死在王庭里,未免有些太過浪費了。
另一個讓伊森疑惑的地方在于,這次帝都發生了這么大的動蕩,卻完全沒有見到洛菲克財團的身影,七人議會中的另外三名議員,則像是早就聽到了風聲,在尤里烏斯發動叛亂前,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被瑪格麗特王后從地板上提溜起來的艾薇給了伊森一個“安心”的眼神。
她很清楚,在目睹了伊森的所作所為后,他的解釋恐怕很難再被相信了,所有人都認定一個正位神降臨于帝都,甚至已經開始暢想了黃金時代的到來。
他們有一位真實存在的正位神引導他們,庇護他們。
如果想讓貴族們相信,她需要采取一些談話藝術才行。
“姑媽,我也有一些重要的事需要和您談談。”
她合上羊皮書,深吸一口氣,說道,“這是一個宏偉的計劃,關乎到毀滅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