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咔嚓咔嚓的聲音,天幕的灰白光輝暗淡下來,守劍人的屏障轟然破碎。
于是乎怪異們就像是饑餓的群狼面對羔羊,朝盆地內沖下來,而舊日之神則是自山坡上緩緩的滑落。
祂的皮膚是暗紅色的,有著三條腿和兩根手臂,頭頂像是頭發一般的觸須散開,在虛空中靜靜揮舞,正是這些觸須在之前重傷了守劍人,也是它們吸干了永夜之神。
無人知曉做為詭異生靈中的神,祂為何要自相殘殺,但祂顯然也沒準備放過人類。
隨著它的觸須輕輕揮舞,一些沖向前方的怪異被它吸成干皮,只有精神的怪異則是徹底化為虛無,一時間,所有怪異都停下了腳步,等待現場僅剩的神靈的指示。
舊日之神在部落內漫步的姿態堪稱優雅,它并未出手屠殺人類,但人類卻已有了反抗之心。
理智降到最低的尼亞已經率先沖向了距離他最近的怪異群,開始大殺特殺,而陸離則是單手提著阿火,殺向了舊日之神。
嗖嗖嗖——
舊日之神頭頂的觸須連續射出,穿刺向阿火雪白的肚皮,只是一瞬間,阿火就被穿成了篩子,但這對于阿火來說并非是致命傷。
只見陸離一邊治療阿火,一邊突進到近處,悍然出刀,他的爆發力比前幾日更強了,體內的誦經聲隆隆作響,只是一刀,就斬斷了幾根舊日之神的觸須。
然而數值的差距仍舊存在,舊日之神揮出利爪,霎時間將阿火開膛破肚,扭曲的勁力還將阿火肥胖的身軀扭成了麻花。
陸離也受到這股力量的波及,在震蕩中被打飛出去,撞在圣道的一根石柱上,將石柱撞得粉碎。
“咳——”
陸離咳出一口血,與此同時起源靈種高效工作已經讓他的傷勢愈合,他分心治療著阿火,要再次殺回去。
隨著他跟尼亞的開戰信號,連舊日之神也壓不住那些躁動的怪異了,一時間群魔亂舞,大量的怪異開始殺向部落的人類。
舊日之神似乎也被陸離的進攻所激怒,發出了低語聲,“薩斯哈……西西路……”
陸離才不管這種長相別致的東西在說什么,面對眼前的絕境,他的心境卻莫名的平和。
再次突進時,他沒有帶上阿火,而是讓阿火去保護部落里的人類。
亂戰開啟,陸離一瞬間就被舊日之神扯下了左臂,他顧不得疼痛,再生之際腰身扭轉,又是一刀掃出,雖然被舊日之神的觸須攔下,卻也斬殺了不少在舊日之神周邊的怪異。
面對如此大的數值差距,陸離每次與舊日之神對攻,都覺得渾身的骨骼要散了架,血肉和靈魂都在悲鳴,若不是他身上的橫練功夫十分霸道,恐怕早就在碰撞中化為一團肉醬。
但即便如此,陸離原本的數值也不足以支撐他和一位真在的古神對抗,只是幾招過去,他就被再次打飛,整個人身形扭曲成了麻花,僅有一息尚存。
舊日之神并未繼續進攻,只是咧開那張七鰓鰻一般的口器,抬手便將一名部落中在驚慌中逃竄的人類抓了起來,塞入口中咀嚼起來。
部落內的人類此時四散奔逃,就像是被群狼圍獵的羔羊,然而無論他們怎么跑,都只是在絕望中掙扎,讓那些怪異們更加興奮。
也有勇敢的人拿起武器甚至農具打向怪異,就像是以卵擊石,撞出了絢爛的血花。
只是短短半分鐘內,即便怪異們樂于戮殺人類,享受追獵,部落里的人也死亡了大半。
艾米麗在樹林中奔逃,氣喘吁吁,卻沒有停下腳步,一直逃到梯田的那邊,看到了田邊站著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怪異。
那些怪異看到她之后,邁步朝她走來,踩過田地,將那些本就沒有機會發芽的種子踩入更深的泥土中。
艾米麗看到這一幕,大叫了一聲,沒有朝反方向逃跑,反而舉起了手中的鋤頭,朝怪異們沖了過去,“不要踩它!”
她在這一刻忘卻了恐懼,忘記了怪異吞噬人類時有多么殘忍,眼中只有怪異前行路上的那一根茁壯生長的樹苗。
轟——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側前方撞了過來,他像是被打飛的,但速度極快,將那些在田地里并排前行的怪異砸的一團糟。
他在半空中大口咳血,但在旋轉中看清了腳下的景象,險而又險的剎車,在那根樹苗前兩米處停了下來。
“FUCK,你特么來這兒干嘛,不是說讓你在禁地待好嗎!?”
尼亞咳血時大吼一聲,他顯然已經神志不清,忘記了禁地早就不安全了。
此時他身上到處都是血洞,而那些血洞卻在詭異的愈合,從那些洞內長出一根根丑陋詭異的尾巴,就像是觸手一樣的在他身上揮舞。
尼亞低頭看到了自己的異變,也是笑了起來,“沒想到老子也有變得這么時尚的一天。”
周邊怪異們再次圍了上來,而艾米麗也沖向了尼亞。
“別過來!不然老子連你一起宰!”
尼亞口中的聲音像是野獸在咆哮,同時大手揮舞,將幾只怪異撕碎。
下一刻,他感覺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腰,而旁邊怪異的碎尸如雨般灑落。
“尼亞,沒事了,不要害怕。”
少女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她的身形跟尼亞比起來就像是個布娃娃,甚至夠不到他的胸口。
明明她才是這里最弱的人,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卻在安撫最強的兇獸不要害怕。
尼亞原本已經高高抬起了手,卻在這一刻心中莫名的觸動,連身上長出來的那些躁動的觸手也都漸漸軟化耷拉了下來。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時候,自己晚上怕黑,母親就在旁邊輕拍著自己,溫聲讓他不要害怕。
是的,尼亞其實很害怕,他遠不像自己外表看起來那般堅強,他其實一直都害怕自己變成怪異,變成不是人的東西。
因為他的這幅身軀和靈魂,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他自覺沒臉去見死去的母親,可如果真的能在地下相見,他也希望母親能認出自己,哪怕是罵罵自己也好。
可公司的改造讓他越來越高大,吞噬怪異讓他越來越不像個人,連最后的意識都要迷失了。
“不要……害怕……”
少女的聲音漸漸弱小了下去,讓尼亞回神,原來他身上的觸手,早已自我反應,刺穿了女孩兒的腹部。
“艾米麗?”
尼亞的聲音似乎帶著困惑。
艾米麗抬頭,“只要努力耕田……就一定會……有希望……它……會發芽……照顧……”
最后聲音消失,少女無力的松開雙手,向后倒去,摔落在田地中的泥漿內。
尼亞只覺得頭腦在這一瞬清醒無比,又是那么的痛心,恨不得仰天長嘯。
轟——
就在此時,炮彈一般的身影落在田地里,炸出了一個大坑。
陸離從泥水中爬起來,一個閃身便到了艾米麗身邊,抓起女孩兒回道發動,其腹部的傷口極速愈合。
他將艾米麗推到尼亞那,“這種戲碼已經過時了,你特么給我清醒點,帶著她撤到王座那邊,一起保護楚楚。”
說著,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一拳朝側面打出,霎時間空氣凹陷,拳意將數只朝這邊殺來的怪異轟爆。
而他的目光則是緊緊盯著前方,舊日之神的身影從樹林中走出,觸須凝聚,就像是拳頭一樣打向陸離。
陸離揮刀前斬,囚魔一陣顫動,切開了部分觸須,但隨后傳導而來的力量,讓他的手臂都擰成了麻花,骨頭渣子露在皮肉之外。
他的身形飛退時衰落在田地里,將那根正在成長的樹苗壓斷。
“fuck!你整的我情緒都不連貫了!”
尼亞破口大罵,“那是艾米麗的命根子!”
“那也沒人命重要!”
陸離吐血時說道,“快走!希望從來都特娘的不是要寄托在某個事物上的東西,是用雙手爭取來的!”
說罷他再次殺向舊日之神,他是部落里唯一能拖住舊日之神的存在,守劍人已經沒什么戰斗力了,還在魔怔的看著那些篝火。
陸離聲音中氣十足,實則心中也有幾分悲戚,這場戰斗死的人不算多,但卻都是他認識的,曾經追逐希望和夢想的人類。
陸離在和舊日之神的戰斗中不斷的灑血,如果不是他有著仙靈之種和鴻蒙靈種的話,他早就死了千百次。
轟——
又是一次舊日之神的轟擊,陸離整個人被猛烈的力量捶打成了肉餅,在進入世界前制作出的外衣也是破破爛爛,只剩下一小塊兒黑布圍在腰間。
他在生與死之間不斷的游走,高速的再生讓他就像是被反復捶打的神鐵,在極限的狀態下,陸離的一招一式都像是融入了本能,用最小的力量發揮出最大的功效。
他的周身浮現出巨大的武道熔爐虛影,誦經聲震耳欲聾,每一次從地上爬起來,陸離身上的力量都好似更強了一分。
若有探索者在此用偵查技能去看陸離,就會發現陸離的綜合屬性在反復跳動,時而在242,時而在243,有時甚至能達到245。
他就像是一條攀瀑的魚,每當向上沖刺,就會被強大的水流給沖下來。
陸離和舊日之神的戰斗摧毀了部落所有的居住區,他幾乎是被當做皮球一樣的打了一圈。
當他再次被打回禁地外的石道前時,他看到守劍人像是失了魂一般的揮動著劍,保護著身邊所剩不多的部落人。
而在石道后方的石屋處,尼亞還在浴血奮戰,他越來越像個怪物了,卻也越來越勇猛。
陸離感受到了背后傳來的幸存者的目光,還有石屋內楚楚的目光,他再次挺直了腰板,朝舊日之神發出了沖鋒,武道精氣神仿佛在此刻凝聚為一體。
囚魔出鞘,背后的漆黑惡魔在同一時間咆哮,沖刺時腳下的血水和泥漿蕩起,形成一朵朵血色的蓮花,宛若末世的悲歌。
“殺!”
陸離發出戰吼聲,同時刀勢縱橫向前,魂意激蕩不止。
他從未釋放出過如此強的魂意,簡直像是要化為魂意本身,刀勢延展的剎那,舊日之神的一根根觸須斷開,眼看這一刀就要觸及舊日之神的身軀。
可就在下一剎,陸離的戰吼聲嘎然而止,舊日之神的利爪貫穿了陸離的胸膛,而陸離的刀鋒則是被觸須編織的網擋下,停留在祂脖頸表面。
舊日之神居高臨下的看著陸離,側耳湊向陸離,似乎困惑于這個人類身上為何一直在散發奇特的誦經聲。
隨著祂的爪子收緊,陸離的心臟被捏碎,詭異的力量在陸離體內擴散,摧毀著他最后的生機。
舊日之神似乎對這場狩獵游戲失去了興趣,到最后,祂也沒能從眼前的男人眼中看到祂想要的絕望,只是收獲了祂不太喜歡的憤怒情緒。
于是祂甩出手,將陸離的殘軀扔向石道后方,陸離的身體接連的砸斷了一側的石柱,讓那些本就已經渺小的火種熄滅。
最終在轟鳴聲中,陸離砸在了楚楚所在的小屋中。
叮——叮——叮——
外面的廝殺聲不絕,守劍人感受著自己和身邊生命的流逝,在王座前的石柱前無力的跪了下來,“火已漸熄,然王位不見其影……”
他臉上流下兩行熱淚,“王啊……難道您真的消逝了,一切都是謊言嗎?”
舊日之神走上神道,怪異們在兩側列隊安靜了下來,就像是在恭迎神的駕臨。
祂每走過一根石柱,就有一根石柱上的火熄滅,一直行至王座之廳前方,最后一根石柱上的火種也在搖搖欲墜。
數不盡的觸須凝聚成長矛般的尖刺,沖向王座,在清脆的聲音中,將那柄古劍擊斷,空余完全沒入鐵王座中的那一點劍身。
守劍人看著這一幕,眼神也灰暗了下來。
舊日之神開口,竟然口吐守夜人使用的古老的人類語言,“原來只是騙局,卻讓吾等興師動眾,慈母會失望,也會愉悅。”
祂目光掃過幸存的那十幾名人類,隨后觸須伸向守夜人,要終結人類的紀元。
就在此時,空氣中一直持續的叮叮叮的打鐵聲和那若隱若現的誦經聲忽然停了下來,世界顯得格外安靜,讓舊日之神也側目看向了那座尼亞一直在守衛的石屋。
此時,被怪異釘在石屋前地面上的尼亞口吐血沫,吃力的轉頭看向坍塌一般的石屋,其他人類也看向石屋內部。
只見坍塌的石板緩慢被一只手撐起,渾身是血的男人上身赤果,一雙暗紫色的瞳孔散發著攝人的光輝。
武道氣韻本天成,魂意大道始加身。
附近的怪異率先本能的朝男人發起進攻,而無形的魂意擴散開來,自石屋起始,延伸向外圍的石道,除了舊日之神,怪異們如同割麥子一般的倒了下去。
陸離終于成功將魂意融入了起源靈種內,自此之后,他便是魂意,魂意便是他,魂意與肉身再不分其他,一招一式間,盡是武道真諦。
天空中電閃雷鳴,龐大的能量在孕育,這本是這個世界曾有過的天道在抗拒新體系的誕生,此時那縱橫交錯的閃電,卻像是在慶賀新王的誕生。
武道熔爐徹底進階,十種SSS級武學,以及數不清的武道招式被陸離熔鑄一體。
他的肌體在蛻變中新生,靈魂和肉體都像是孕育著無窮的力量,就好似魚躍瀑布,跨越龍門。
福至心靈間,陸離的氣息仍在暴漲,他還進入了曾經在女武神那里學到的神禁狀態。
他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緩步自廢墟中走出,抬手間,原本墜落在地的囚魔自遠方飛來,他向側方橫斬,便有微風拂動,吹散了部落內的血霧,連天空中的灰霧都淡了幾許。
他邁步向前時,舊日之神也動了起來,數不清的觸須遮天蔽日,從蒼天降臨,卻又在剎那間煙消云散。
陸離和舊日之神錯身而過,樸實無華的刀光閃滅,卻精準的切過了舊日之神的要害,囚魔貪婪的吞噬者祂的精神和靈魂,直至其生命徹底沉寂。
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歡呼,一切都像是肅穆的默片。
渾身浴血的男人轉身,走向前方,他走的是那么的慢,就像是一位疲憊的,將要登基的王。
當他和石道末端的石柱擦肩而過時,最后的火種徹底燃盡。
男人繼續前行,踏上臺階,走至鐵王座前,看了眼掉落在地的那柄斷劍,隨后在黑鐵王座上坐下。
陸離坐在那里,目光悠遠,將整片部落中幸存的人類盡收眼底,最后又跟守劍人對上了眼神。
“與其空守王座,不若奉我為王。”
他的聲音不大,卻很沉穩,讓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一霎,天空電閃雷鳴,照亮男人雕塑般的面龐。
遠方耀眼的蘑菇云開始在大地上升騰,伴隨著詭異的哀嚎聲,像是在為王的誕生獻上禮炮。
長夜無火,卻將每個人的臉都照的通明。
守劍人單膝跪下,一如他曾經久跪在王座之前,迎接偉大的人王。